溏心蛋

　　时间不太充裕，于白沙一路小跑，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还是晚了一些。

　　他远远就注意到了充饭卡的机器处大排长龙。

　　——怎么会这样？

　　于白沙有些疑惑，走近去看，原来三台充卡机器坏了两台，只剩下一台机器苟延残喘，所有学生缀在机器后面，排成一条长长的尾巴。

　　他叹了一口气，队伍已经折过墙角继续向后延伸了，按这趋势来看，排到晚自习上课都很难按时回班。

　　于白沙无奈，紧跟排进人流中。既来之则安之，他斜倚着墙壁，顺手掏出英语词汇来背。

　　身边有人在吐槽学校充卡制度安排得特别不合理，引进新版充卡机器时，校领导大吹特吹，骄傲道这是新一代人工智能技术。

　　结果机器反应迟钝就算了，动不动就吞完钱后罢工宕机，隔几天就要送去维修，活脱脱几台人工智障，还不如曾经的人工充卡系统。

　　于白沙听了一耳朵，心里非常赞同。

　　好在队伍的行进速度还算快，他估算了一下，大约能在正式上课前回到教室，就懒得再计较人工智障们的速度。

　　预备铃打响的前几分钟，于白沙终于捱到了充卡机器面前，意外见到了两个眼熟的人影。

　　何圆圆蹲在地上，背靠角落蜷成一团，单书白站在她身边，弯着腰俯身，两个女孩儿聊着什么。

　　于白沙与她们打了招呼。

　　原来她们到的稍早一些，只是单书白想要充进卡的钱数很多，恐怕一个人就要塞十分钟。她怕耽误后面人的进度，于是主动让出位置，准备等大家都充值成功后，自己再充卡。

　　而何圆圆怕她无聊，在一旁陪她聊天儿，两个人手牵手黏在一起。

　　于白沙把单词书递过去：“喏，背会儿单词就不无聊了。”

　　“不必了哈，”何圆圆婉拒了，她撒娇似的搂住单书白的腰，“我们白白就是人美心善。”

　　于白沙对她们道了谢，并且提醒两个姑娘马上就要上课了。单书白说不碍事，只剩下两三个人了，动作快一点就完全来得及。

　　于白沙的动作很利落，他摆摆手和两人告别，走了一半摸摸口袋，发现了不对劲——珍藏的拍立得不见了。

　　他本将拍立得和饭卡一起放进口袋，可能是掏出饭卡的时候没有注意，不小心带掉了拍立得。

　　于白沙脑袋嗡的一下，他想都不想，立刻原路返回，在来时的路上仔细寻觅着。

　　走过拐角，拍立得就在不远处的地板上，于白沙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一回来不要紧，他甚至还没折返到充卡的机器旁，就听见那里似乎传来很激烈的争吵声。

　　于白沙心道不妙，两个女孩儿还在那里，他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到达现场时，情况似乎更加恶劣。充卡机器前站着三个人：单书白、何圆圆和一个很高很壮的男生。

　　这个男生正恶狠狠地向单书白嚷着什么，单书白被吓懵了，而何圆圆反应得很快，立马护在单书白面前，气势不弱地吼了回去。

　　于白沙心里一紧，看见这个男的涨得脸红脖子粗，他一人的身躯就比两个女孩儿加起来还魁梧，跟座高塔一样壮硕。

　　“就你们这群整天拿着父母血汗钱挥霍的败类，”高塔男气急败坏道，“我都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脸来这儿。”

　　何圆圆反唇相讥：“我们就是有钱怎么了？嫉妒就直说哈。”

　　高塔男从脖子红到了脸，气得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他没有一点儿理智似的，竟然伸手恶狠狠地推了何圆圆一把。

　　他根本没收着，力度非常大，没有一点分寸，何圆圆一下子被推倒了，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充卡机器的面板上，疼得她一下子软在了地上。

　　于白沙本来是准备劝架的，现在倒是免了。

　　他稳准狠地伸腿飞踢过去，正中高塔男胸口，把高塔男直接撂倒在地上，又在他身上踩了一脚。

　　“你们没事儿吧？”于白沙站稳了，转过身看何圆圆和单书白。

　　高塔男被踢蒙了，他略微清醒了几分，才意识到刚刚对女孩子出手了，明显慌张了起来。

　　只是半路杀出的于白沙让他怒火更盛，还有点不齿行为被抓包的微妙。

　　他爬起来：“你他妈管什么闲事儿？”

　　于白沙吝于给他一个眼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高塔男：“你要不要点儿脸啊？”

　　高塔男更恼了：“你装什么逼？”

　　“你真恶心，”于白沙轻蔑，这一句话音刚落，他周身的气场又下降八度，“还能对两个女孩儿动手。”

　　他平时的行为举止都很温和无害，现在说话的神态和样子颇具反差感，眼神冷得像块冰，

　　高塔男张口结舌，他哼了一声，不置一词，偷偷往后挪了几步。

　　这人先动手，一点不占理，此刻也辩驳不出来什么，眼见对面人多势众，回笼的理智更清晰了几分。他知道先动手的是自己，闹大了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便趁局势混沌想要逃之夭夭。

　　“你打了人还想跑？”不料于白沙把他揪住了，“别想就这么算了！”

　　高塔男烦得要死，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的真有病，跟狗皮膏药一样拽着他的手臂。他虽然长得高大壮硕，骨子里却是欺软怕硬那一挂的。

　　自己可是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如果被老师发现参与打架斗殴的行为，八成是要取消评优评先的资格的。

　　想到这里，高塔男心一狠，想把于白沙大力甩开，于白沙拽的很紧，一下子居然没有挣脱开。

　　高塔男一咬牙，仗着自己力气大，趁其不备踢了一脚过去，直把于白沙抡在了墙上，砸出了沉闷的“咚”一声。

　　单书白吓懵了，腿都是软的。但就算是再软的性格也要生气了，她愤怒地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高塔男没理她，就想尽快逃脱这里。

　　这时，有老师经过这里：“你们在干什么！”

　　老师目睹了于白沙被抡在墙上的经过，何圆圆一个女孩子被砸着地上，单书白气得眼睛发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局势非常了然。

　　老师火冒三丈，判定这是一起极其严重的打架斗殴事故，二话不说，就把这几人一起押送去政教处。

　　于白沙被砸的眼冒金星，他一个正常男生，力气不算小，但是没防备高塔男使坏水儿。

　　他尚在抽条拔节的年龄，身形相对清瘦，而高塔男则应该是营养过剩导致了横向发育，单凭体重都能压死人。

　　那位老师是高三的任课老师，恰巧认识这个高塔男，她三言两语简单了解了一下事情经过。

　　原来，在于白沙走后，剩下排的两三人也操作得很快，几分钟就解决了，单书白和何圆圆落在最后。

　　不料，单书白刚操纵机器，塞进了两张百元大钞，后面就又排上了一个人。

　　这人就是高塔男。

　　单书白给自己的饭卡充了两千块钱，期间充卡机器许多次反复吐出某张钞票，显示识别不通过，于是两人就耗费了更长时间，预备铃打响后单书白还是没有充完。

　　等待一会儿后，身后这男生显得更加焦灼了。

　　直到单书白把最后一张百元大钞塞进去，机器识别通过。终于完成这次充值，屏幕却直接变成了一团乱码。

　　——最后一台机器也罢工了。

　　正式上课铃也响了起来，身后这位高塔男再也站不住了，他的脾气本来就差，见单书白自私地充了这么多钱，还把机器搞坏了，怒气值噌噌往上冒：

　　“你们能不能要点儿脸啊，有没有素质啊？。”

　　两个小姑娘本来还觉得有些抱歉，这一下直接被骂蒙了。她们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高塔男又开始一顿输出，其中包含了一些恶毒的、带有很脏的字眼的词汇，单书白泪失禁，一下子就被吓哭了。

　　而何圆圆率先反应过来，她的性格本来就直爽，不甘示弱地骂了回去。

　　榕川一中本部安排高中生和部分高价初中生在同一处教学地点，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校区。

　　这本来没什么，只是学生之间七嘴八舌的小道消息传得更快，学生之间有一些暗戳戳的“鄙视链”，一些本部的学生就是很看不起花大价钱进来的“关系户”，如同有些重点班的学生总觉得自己比普通班学生高人一等。

　　高塔男看单书白如此阔绰，把她也认成了家里有钱但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废物，不想这人和自己一样是本部生，并且还在重点七班——自己才只是一个高三普通班的学生。

　　被老师抓住后，他才感觉不妙了，冷汗涔涔地冒，开始后悔自己不该招惹其他人。

　　老师可不管这么多，直接给几人送到了政教处，把教导主任和两位班主任都叫了过来。

　　于白沙对何圆圆眨了眨眼睛：“等老师问起来，你就是你被摔得特别狠，现在头还很痛很晕。”

　　何圆圆比了个OK的手势，非常自信：“看我演技。”

　　-

　　教导主任听闻这消息，差点被气出了心脏病，他简单了解了事情经过，把眼睛一瞪，看向高塔男：“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高塔男试图狡辩，他歪曲事实：“是她们先看不起我的！”

　　楠姐本就心疼，脸色相当差，她正拿着纸巾给单书白抹眼泪。听见高塔男出言不逊，就把学生往身后一护，冷静道：“我们马上去看监控，你能为你说的话负责吗？”

　　高塔男闭嘴了。

　　另一位班主任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们一起去了监控室，监控的角度清晰地拍到了高塔男的正脸。

　　从单书白和何圆圆为其他人让出位置，决意最后一个充卡，到高塔男率先挑衅，又气不过对女孩子动了手，直到最后于白沙过来踢了他一脚，老师经过并喝止了他们，这一整出滑稽的闹剧放完，整个监控室鸦雀无声。

　　高三的班主任冷冷地倚在一边，见大家都不开口，便由自己打破了沉寂。

　　他对董天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是不是觉得你上了高三，大家会看在这个份儿上让你胡作非为？”班主任很平静，语速不疾不徐，语气却很冷，山雨欲来。

　　董天——也就是高塔男，见到班主任也不护自己了，整个人都蔫巴起来，刚刚还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

　　他嗫嚅着：“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对我道歉有用吗？”班主任不再理他，转身看向教导主任，“这事儿您看着处罚，我们不会有一点儿异议。”

　　董天脸色都白了，他自诩成绩优异的好学生，不想哪一天连老师都不愿和自己说话。他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现在才知道悔恨。

　　楠姐见对面没有护学生，也放宽了语气：

　　“李主任，您看着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我这边儿学生都吓坏了，还得去医务室看看有没有摔出个好歹，心理阴影大着呢。我们可就先走了。”

　　李主任一个头两个大，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你们先出去吧，等有需要我再叫你们。”

　　四个人走出了政教处，何圆圆憋了半天，特别真心地问：“楠姐，你怎么不等主任处罚完再让我们走啊，我们还想听听怎么罚的呢？”

　　“你们啊……”张楠叹了一口气，“等处罚结果下来了会贴布告栏的，那时候就知道了。”

　　何圆圆惋惜道：“那我们还得上语文晚自习。”

　　张楠没好气道：“南老师要是听见你这话，他就得气死了。”

　　何圆圆做了一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我什么也没说。”

　　“你们两个身体怎么样？”楠姐看着于白沙和何圆圆，监控中两人被摔得够呛，虽然现在看着活蹦乱跳的，难保没什么小问题。

　　她一个做老师的，还是忍不住心疼。

　　两人都没什么大事，就是被摔到的地方稍微有点疼，也许会有些青紫，应该都不要紧。

　　于白沙试探着活动了一下：“就是关节有点疼，没什么大问题。”

　　楠姐就嘱咐单书白先回班，她领着何圆圆和于白沙去了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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