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

　　□□曲折，曲径通幽，楚王和傅矜流走在前面，说笑些军中琐事，一幅君臣融洽的样子。傅小婉拉着弟弟妹妹跟在马希声的身后，暗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却被忽然从旁道转出来一个美人吓了一跳。
　　“臣妾叩见陛下。”这宫装丽人拜伏在前，只见她长裙连理带，广袖合欢襦，乌发蓝田玉，云鬓玳瑁簪——和姑姑那惊骇世俗、犀利的美貌不同，整个人看起来一团温和。如果将姑姑比做国色天香的牡丹，那这一位倒像朵……“棉花”，傅沂正小声的嘀咕，傅小婉看了他一眼，不觉嘴角微微一仰。
　　“爱妃免礼，快快起来。”楚王一见，脸上的线条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伸手扶起面前的贵妇。
　　“哼，她倒会挑时候。”马希声低声冷笑，瞥见傅小婉露出迷惑的神情，低声道“那就是你姑姑在后宫里最大的敌人——寰贵妃”。
　　寰贵妃？傅小婉隐约记起自己曾偷听父亲与马希声的那段谈话：
　　“如果说宫里最受宠的寰贵妃娘娘已经下令，势必将希范事大人失踪之事追查到底——不知傅大人还会认为是野论诋毁么？要知道寰贵妃娘娘可是高判院最孝顺的女儿。——连我大哥马希尧也扬言说一定要帮他的太傅雪仇。”
　　最受恩宠妃子，太子太傅、判院高郁的女儿，姑姑的敌人——最积极追究希范事之死的人之一，傅小婉的心不由自主有些收紧。忍不住再次打量这个眉宇间风韵犹存的美妇：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因保养得当，依然双眼盈莹若秋天的湖水，檀口浅笑如弯弯明月，但偏生让人有种想亲近的温柔绵软感，丝毫看不出半点后宫厮杀佼佼者的模样。
　　“呦，这位就是傅大人的大千金吧？”似感觉到傅小婉的目光，这位棉花一般的娘娘忽然回过头来，笑颜如花，温声软语。
　　傅矜流眉头一皱，未待傅小婉反应过来，抢前一步挡在傅小婉前面，抱拳道：“末将参见娘娘。”
　　寰贵妃眉轻轻一跳，立刻恢复了笑颜：“啊呀，原来是傅将军，刚刚只顾看见陛下，竟没有注意到傅将军，傅将军莫见怪。”说完，盈盈一笑，便向傅矜流一福。
　　“末将不敢！”傅矜流眼快身敏，飞快让过一边，不卑不亢道“娘娘折杀末将！”
　　“爱妃从哪里来？”楚王见状颇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打断道。
　　“臣妾刚才在花园里游玩，遇见范儿，说陛下体恤臣妾思子之心，命他来见臣妾，臣妾正是拉范儿过来叩谢陛下的呢——范儿过来叩谢你父王。”那寰贵妃倒是若无其事的捋捋头发，转过身来依旧温声软语的回答。
　　傅小婉才注意到她身后正站着一脸得意的马希范，听了她的话上前一步来躬身行礼道：“儿臣谢过父王。”
　　“免礼。”楚王摆摆手。
　　“范儿年幼，却出宫开府已一年，难得回来，不如陛下到臣妾那里小坐片刻，共享天伦。”寰贵妃笑着说着。
　　“孤要往丽贵妃那里去……”楚王有些迟疑。
　　“哦”寰贵妃立刻泫然欲泣，却作婉转状：“臣妾也好久不见丽贵妃妹妹，不如携范儿与陛下同去看望丽贵妃妹妹可好？”
　　楚王沉吟片刻，扫了一眼傅矜流，说：“也好。”
　　“范儿，还不谢过你父王？”寰贵妃盈盈笑着，招呼马希范上前。
　　“谢父王恩典。”马希范上前又是一鞠。
　　楚王也笑着伸手去扶，眉宇间多了几分溺爱之情：“范儿免礼。”
　　这时，马希声却轻轻的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恰好让楚王听见。
　　“声儿？为何叹气？”楚王回头。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今天会是家聚——倒不适合有外人来了。”马希声拱手垂下眼帘。
　　“外人？什么外人？”楚王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禀父王，是国师。”马希声仍低着头回禀，只有傅小婉的角度才看得到他的嘴角那抹诡秘的笑意。
　　“国师来了？！在哪里？为何不早说？”而接下来楚王激动的神色更令傅小婉颇有些惊讶。
　　“禀父王，国师现在正在玄英殿休息。儿臣也原本是想给父王一个惊喜。”马希声不慌不忙地说，眼珠子却望寰贵妃那边一转：“谁知道今天姨娘要家聚。”
　　“改日！”楚王大手一挥，迅速的截断马希声的话，转身便折往西面：“随孤摆架玄英殿！”
　　“陛下！？”寰贵妃不甘心的叫了一声，楚王却已渐行渐远去。
　　“姨娘请了。”马希声笑吟吟地对寰贵妃一揖，眉一挑，扬长而去，只恨得寰贵妃和马希范咬牙。
　　“姐姐，那个国师是什么人啊？”傅小蝶悄悄捏住傅小婉的衣角问。
　　傅小婉回手握住她的小手，也极小声地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是百眉大师，是拥有无上的神通的人，据说能够洞察未来的世外高人。”傅矜流弯腰抱起傅小婉和傅小蝶轻轻地说“我也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啊。二殿下居然寻得到他……”
　　“百眉大师？”傅小婉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柄马车里的老人。
　　“嗯。”傅矜流抱着两个女孩子站起来：“说起来我们傅氏，也是深受那位大师的恩惠呢。”
　　“啊？”
　　“说来话长，叔叔慢慢给你们讲。”傅矜流笑笑，竟转身离去，——完全无视寰贵妃和马希范。
　　“真的？”傅小蝶一听有故事，兴奋得不得了伏在傅矜流肩膀上招呼傅沂正“正哥哥，快来，叔叔要讲故事呢”。
　　“嗯！”傅沂正自然也不会理睬花间的寰贵妃和马希范，小跑着跟了上来。
　　“那个……”傅小婉却有些担心地望了一眼寰贵妃和马希范问“没关系么？”
　　傅矜流怔了怔，复轻轻一笑“婉儿小小年纪倒是懂事，不过，这样的事情不值得傅家的人放在心上。”
　　“傅氏在楚地有将近一百五十年的历史，在外来的人眼里，是因为我们的姐姐嫁给陛下才获得经营楚地的盐茶权力，却不知道在很久以前就傅家便经掌着楚地的茶盐，” 傅矜流抱着两个女孩子，微笑着转过茂盛的蔷薇花丛，淡淡地说“开平四年，父亲他——就是你们的爷爷，听了大师的指引，才联合楚地的大族支持陛下，稳定了如今楚国的天下。而且你奶奶的娘家原本就是楚地知名的武家，家出了不少名将，虽然传到你奶奶那一代只有剩下她一个独女，但依然影响着楚地军方势力。我和你——爹，虽然仅官居五品，却是你爷爷一手安排的，而实际上真正的权力却远不止此，不知道轻重却敢来挑衅的人，是不值得理睬的。”
　　傅矜流的声音，傅小婉想，是另外两个人听得见的。
　　只是，没有任何君主愿意自己手下有这样强势的臣子吧？寰贵妃并不是没有依仗的吧？傅小婉伏在傅矜流的肩膀上，想。
　　一切还是要看楚王对待希范事之死的处理上是什么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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