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腔

作者:胖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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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进入酒店,沈愉初歪在大堂沙发上,将check-in事宜全权交由李延山处理。

      期间似乎听到几句前台小哥对她醉酒状态的担忧,不知道李延山怎么应对过去的。

      她瘫软成橡皮泥,被他连人带行李一起搬运上楼。

      喝醉了,万事万物都打上了一层浪漫的滤镜,像厚涂的原画,一桌一椅都像是失去了边界线,靡靡的昏黄灯光、深灰遮光材质的窗帘、暖咖色的栽绒地毯,一切的一切都在尽职尽责地营造宾至如归的居家感,令人不需要摇篮曲就能顺利入眠。

      顾忌李延山还在场,她强忍着一头栽进松软大床的冲动,只斜靠在房间角落的墨绿色沙发上醒酒。

      李延山不急不缓将转椅拉出写字台,拖至正面她的方位,坐下,无处安放的两条长腿前伸微张着,身体前倾,手臂搭在膝前,十指交叠。
      是个极具侵略性的坐姿。

      沈愉初因突如其来的对峙而感到不适,闭上眼,抬起双手揉太阳穴,“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她知道自己或许应该关心一下他住哪个房间,但一场应酬带来的损耗是全身心的,她实在太累了,疲于再进行任何多余的社交。

      久久没有听见动静,沈愉初困惑睁眼。

      一声意味不明的哂笑在喉间滚了滚,他的评判丝毫不客气,“就这么甘愿为他人做嫁衣。”

      “那不然呢?”沈愉初陡然无名火起,一连砸出几个反问反唇相讥,“说什么也不喝,任人说我扫兴?回头让马良才说我能力不足?让市场部怪我不会来事弄丢了生意?”

      李延山并未因她突然的爆发而动怒,对她的观点既不同意也不否定,就那么漠不关心地看着她。

      他的平静更衬得她激昂的焦躁烦郁莫名其妙。

      沈愉初觉得羞愧,为喝得烂醉如泥而羞愧,为奴颜婢膝的狗腿相而羞愧,为喝醉后控制不住情绪而羞愧。

      羞耻的下一阶段恐怕就是恼羞成怒。

      简直咄咄怪事,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接受一个实习生的审视和诘问。

      “你走吧。”沈愉初转身面朝窗,头也不回下了逐客令。

      李延山没有动作。

      大脑浸在酒精里,此刻思考能力欠佳,沈愉初只对局面失去掌控而觉得烦躁,并来不及深思更深的怪异感。

      没有等来回应,她面带薄怒回身。

      “别激动。”李延山漫不经心换成跷二郎腿的姿势,挂上一副极度官方的笑,“我只是好奇,你这么尽心尽力为源茂做事,陈怀昌能不能知道。”

      沈愉初差点就气笑了。
      太好笑了,居然轮到一个实习生来教她怎么工作。

      可惜她不能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打开大门请他走人。

      “还不走?”沈愉初靠在沙发扶手上,尽力撑住,不让气场相差太多。

      李延山默不作声,盯着她看。

      一直盯得她心里开始发毛,怀疑是不是脸上沾了没吃完的青菜。

      动作比判断快,她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就摸上了脸。
      甚至还用力搓了两把。

      李延山抬手撑住下额角,绷不住笑了。

      沈愉初僵住,气场垮得稀里哗啦。

      “我现在走,怕你待会儿一头栽马桶里。”李延山展出今晚最真挚的一个笑容,“去洗漱,我等你睡下就走。”

      沈愉初觉得他真的更适合笑起来,明明还是个大男孩,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好吓人。

      旋即她又被骨节分明的细长手指吸引了注意,他头顶正好有一盏小小的射灯,将他的手烘托如名贵珠宝。

      她怔怔望着那手,眼神慢慢失去焦距。

      见她有睡着的趋势,李延山干脆地起身走到浴室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是要我请你进去?”

      哪怕沈愉初现在醉到走不了直线,也知道这样不妥当,非常的不妥当。

      室温很低,花洒撒下的热水弥散出层层白雾,洗澡的动作早已刻板成条件反射,直到光着身子站在浴室镜前举着吹风筒吹头发,酒精许是随着汗液挥发了些去,她才清醒回过神——
      她在做什么。

      一个半陌生的成年男人就在一道什么都挡不住木门之外,她居然被他三言两语,就哄进了浴室洗澡。

      最可怕的是——她还没有拿换洗衣服进来。

      浴缸旁挂了件白色浴巾,沈愉初匆忙取下来裹在身上,捆紧。

      其实该遮的部位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但单穿浴袍在深夜的暗示性太强,她没敢出去,隔着卫生间的门敲了两下,“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咕噜噜的转轮声靠近,在卫生间门口停住。

      沈愉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四下寻觅趁手的武器。

      脚步声又走开了。

      “开门。”他的声音很远,“放心,我在阳台。”

      沈愉初悄悄将门拉开一条缝隙,手捂住浴袍领口,眼睛贴在门缝上偷瞄。

      门口果然只有她的小登机箱。

      做贼似的把箱子扯进来,锁上门。

      箱子在门后摊开,蹲下翻找干净衣物,边找边开始思考,他为什么还不走呢?

      深更半夜,她喝醉了、洗了澡,他还长久逗留在她的房间不肯离开。
      总不至于是想和她被子蒙头促膝长谈一整夜吧。

      对这方面,她有限的经验提供不了太多指引。

      这是不是算成年人之间的某种心照不宣?

      在她对他有一丝心动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回以相似的感受?

      或者是觉得,都这样了,不睡白不睡?
      嗯……你情我愿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经过贺欢的殷殷教导,看似坚固的荆棘壁垒,内里却是泥巴筑的,酒精一泡,有逐渐垮塌的趋向。

      沈愉初不敢再细想,匆匆从最底层抽出一条睡裙,扬声道:“你先走吧,帮我把门带上,我马上就出——”

      “啪——”
      一个盒子掉出来,她手忙脚乱去拾。

      是贺欢趁她不备,塞进行李箱的大盒避 \ 孕 | 套。

      大脑瞬间被嗡鸣声占据,短暂尖锐的空白。

      套上睡裙,往下拽两下裙边,她懵懵然拖着行李箱出来。

      黑箱中缝的拉链没有合拢,虚靠在墙上,夹层摇摆两下,敞开了。

      有蒙蒙的白色蒸汽从身后涌出来,湿漉漉的,带着酒气。

      通往阳台的玻璃门打开了。

      李延山单手抓着她的包,在她处心积虑带的一堆名品烟里略带挑拣翻了翻,挑出一盒,包随意扔在阳台藤椅上。

      屋外电闪雷鸣,处处透着狂风骤雨将袭的惶恐。
      大夜弥天,他安静矗在那里,雕花扶栏下的玻璃隔档被黑夜融进背景,只有一簇火星在肆虐的风中忽明忽灭。

      酒意无限放大空调的轰鸣,她愣愣看着他,在山雨欲来的天边,目光沉沉,一言不发,身形挺拔而孑立。

      她突然悚惶,一种大厦将倾的浑噩忧惧自心底吊诡生出。

      “轰”一声巨响,闪电炸出刺眼扭曲的堇色光瀑,将他冷白的皮肤映如死神般苍白。

      沈愉初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冲上去,一把拉他进来,“你不要命了?!不怕被雷劈死?!”

      烟还在夹在指间,他点了点烟灰,轻笑了声,“好像也不错。”

      烟圈就吐在她的耳边,气流是温暖潮湿的,在耳后激起一片战栗。

      沈愉初心脏怦怦跳得快爆炸,埋下头嘀咕,“真是个疯子。”

      可刚一垂下头,她就慌了神。

      蓦地发现——
      太近了。
      他们实在太近了。

      情急拉拽之下,她和他紧贴在一处,他没拿烟的那只手臂被她攥住,就像环住了她。
      低下头就能清晰看见他胸肌的轮廓,甚至能感受到单薄衬衫下他血管的跳动。

      不用眼睛看,能感知到他的一举一动。
      他乜了眼烟雾报警器,不知在什么上碾几下掐熄了烟。

      社交距离被打破,不适和期待同时环绕。
      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推开。

      他也没有。

      憋了一天的暴雨终于落下,雨势又急又大,硕大的雨滴汇成急流,劈头盖脸从开启的阳台风口倒灌进来。

      沈愉初咬了下唇,没有说话。

      鼻腔被酒味充斥,闻不到其他气味。

      冲动被酒精推搡着叫嚣着,在血管里骎骎疾行。

      上个 | 床而已,成年人的游戏,她也不是承担不起。

      种满妄念的藤蔓飞速生长,眨眼就攀满了整堵心墙。

      她迷蒙地环住面前精瘦的腰身,侧脸贴了上去。

      有力的心跳和耳朵里的神经跳动汇合,不比她的缓慢。

      李延山整个人顿住,时间暂停如地老天荒。

      太漫长了。
      难捱得她如坐针毡。
      所有他无动于衷的时间,对她来说都是难忍的折磨。

      她赧然缩肩,想撤回手。

      下一步的动作被预料到,她被锢住。

      极缓的,极缓的,手掌徐徐抚上,停在她的腰后。

      推她背抵住墙,手被他反手别在腰后,动弹不得。
      握住手腕的动作太用力了,滚烫的温度几乎将她灼伤。

      熄灭的烟蒂不知扔到了哪里,他腾出那只手,捏住她的面颊,用力让她抬头,直直看进眼睛里。

      沈愉初被迫和他如此近距离地对视。
      那双深邃的眸中不止是情 | 欲,还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她一时想不明晰。

      她依稀听见他喉间咕哝过一句什么话,但没有听清。

      他个子实在太高了,沈愉初踮起脚、仰起头,才能勉强和他互望。

      李延山低下头,唇凑过去,轻触到她的嘴角。

      沈愉初本能闭眼,手紧紧攥住他胸前微润的衣物,煎熬地仰面等待。

      期待中的吻迟迟没有落下。

      猝不及防的,她被一下推开。
      轻柔的,但也决绝的。

      “这么熟练啊。”他笑了下,说。

      拖长的腔调慢条斯理的,一字一句像凌迟。

      沈愉初完全懵了。

      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李延山。

      李延山不是个很乖的小孩吗?
      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这么对她说话?

      她错愕地复望向他的眼睛。

      那双眸子里满是清冷凉薄,如果深究,甚至能看出其中存了几分隐隐的鄙夷。

      他再开口,声调像淬了冰碴。
      “沈愉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沈愉初浑身一激灵,瞪大了眼往后退。

      后腿触到床,一时不备,直接仰面倒了下去。

      她觉得,这时她应该质问,或者责骂。

      但一接触到柔软的床垫,酒后的神识当即抵抗不住困意来袭。

      她惊愕着、气愤着、窘迫着,睡着了。

      *

      季延崇的确动了念。

      说也奇怪,她的手段并不高明,比以前试图勾 | 引他的那些女人差远了。

      但看她贝齿轻咬下唇,棕眸里荡漾着潋滟的水意,连身上的香槟色睡裙都泛着贝壳般的丝光。

      周围的空气被她熏染上了醺醺的酒意。

      他就是动了欲 | 念。

      他将她的忐忑、焦虑,和期望,都看在眼里。

      难得有一次,她不像个面具堆砌的假人。

      “真把我当什么圣人了。”季延崇淡笑下,不知是嘲她还是嘲自己。

      他自控过了,还是俯下身,打算吻她。

      身形相错的瞬间,从她的发间看过去。

      墙边,属于她的行李箱里,滚出了一盒崭新的避 | 孕 | 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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