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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妖录
栾弗灵醒来时朱伯夷还在裹着被子呼呼大睡,要掀被起身时,从身侧摸出一团手帕。缥碧的素帕上沾着橘色粉末,同楚惊檀手间的味道一样。指腹碾过残粉,嘴角微微勾起,他竟然着了楚惊檀的道。
习早课时,栾弗灵特意回头看了眼坐后排的楚惊檀。楚惊檀眼神躲闪,将书竖起作遮挡。
“朱伯夷,你同他说了么?”她俩偷书的事,以及她对栾弗灵用迷药的事。
朱伯夷支支吾吾地回道:“嗯……说了的。”今早他交代了些,没交代全。“栾儿说没事。”
“哦。”不生气就成。楚惊檀想着找机会赔个不是。
楚惊檀从清因壁倒立完要回寝室时,栾弗灵堵住楚惊檀的去路,“你的手帕。”
楚惊檀还没想好怎么说,栾弗灵就主动找上来,还带着罪证。楚惊檀眼皮直跳,她的记性真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楚惊檀笑得谄媚,躬身欲迎回手帕,说:“多谢栾公子。”多谢他没告状,多谢他中了迷药不计较,多谢他还他手帕,还洗干净了。
栾弗灵撤回手,不把帕子还给楚惊檀。
楚惊檀抬高的手停在半空中。这是何意?递给她又不给她。楚惊檀以为栾弗灵等她道歉,连忙直起身子抱拳说道:“栾公子,昨晚的事是我不对,很抱歉,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栾弗灵还是不把帕子还给楚惊檀,只是看着楚惊檀问:“你要看书为何不向教习直接开口说明?”
朱伯夷只说二人去寻点有趣的书看看,具体什么书没和栾弗灵说。
她目的多在玉令不在书。楚惊檀看了眼栾弗灵,见栾弗灵面色还好,低头小声回道:“禁书,如何开口?”
楚惊檀将书递给栾弗灵,她方才倒立着看完了。
“世人大都忌惮憎恶各式妖怪,这本书却将一些妖怪奉作神明。人有好坏,妖也有好坏。种族、身份、力量、皮相都不该成为恶意曲解与声讨挞伐的理由。怪异如何,丑陋如何,有妖术又如何。总不能因为妖比人特异一些,人担心妖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与安危,就拿出诋毁的姿态来攻击妖。最该防备的难道不是本心和欲念么。谁都可以做好事做坏事,这与是人是妖有何干系?”
弗灵看着眼前女子,年岁轻稚,言语神色恍若历经许多,竟说出人妖无别的论谈。
栾弗灵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翻开几页,看着书中所记叙的文字,说:“确实。世间流传的鬼怪神谈大都出自人之手口,主观意志太多,至于虚实真假,鲜有人去考证。正邪善恶全由写书人的喜好、利弊来立意著断。”
楚惊檀颔首肯定:“你说的不错。”
不知是不是月白朦胧,美人蒙纱。楚惊檀再次觉得栾弗灵皮相生得不错。就是……性子不太好,命格与她犯冲。美人不仅冻她还克她。
楚惊檀看人很直接,想看就看,毫不遮掩地看,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栾弗灵耳根胸口发烫。栾弗灵自小知道自己长得不错,见楚惊檀看他的眼神专注认真。她大胆,他也不拘谨着,干脆凑近一步让她看个仔细。眼眸亦是回凝着楚惊檀,“书看完了?”
“嗯。”楚惊檀眸光下移,看向栾弗灵手中的书,“方才倒立着看完的。”
“待伯夷看完我替你俩还回去。”美人体贴,想拉近关系。奈何女妖不解风情,满脑子克运之说只想退避保气运。
楚惊檀拒绝道:“不劳烦栾公子,哪拿的我还哪去,教习不会发现。”
美人强势,“你不用去,我和伯夷一同去。”
楚惊檀不晓得栾弗灵为何要掺和进来,转念一想,脸上的笑意味深长。栾弗灵这等好学生也会看禁书,想看又不直接说,拐弯抹角地说要去还书。楚惊檀表示理解了,“成,那你俩小心点,不要让蔺教习发现。”
栾弗灵回屋时,朱伯夷头顶被褥躲床上不知在做何事,有人进屋都无从察觉。栾弗灵走到朱伯夷床旁,拿起被子上的书籍,问:“在看什么?”
朱伯夷掀开被子,伸手夺回书籍。“栾……栾儿,你怎么回来了?”满脸尽是被抓包的慌张。
“你同楚惊檀到底偷了几本书?”见朱伯夷反应激烈,顾左右而言他,表情不对劲,栾弗灵猜测朱伯夷手中那本也是蔺教习屋里拿的,也是禁书。
被栾弗灵说中,朱伯夷无意隐瞒,大大方方地回道:“除了那本,还有这本,就两本。”
朱伯夷内衫松松垮垮虚系着,放平时立马起身整理内衫,而不是现在这般盖着下半身,半躺着同他说话。脸颊脖颈处还浮着热潮。栾弗灵立即明白,眉间一皱,“你方才不会是……”男人都懂的事。
又被说中,朱伯夷害臊起来,将书藏到身后,“没有不正经。”娇嗔起来的朱伯夷,粉面桃花的朱伯夷。
栾弗灵伸出手说:“书给我。”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朱伯夷看了栾弗灵一眼,慢吞吞地将书递给栾弗灵,“好奇心起,随便看了两页。”
栾弗灵见书内画面甚是□□。怒喝道:“朱伯夷。”他不晓得楚惊檀看没看过,他确实有几分气恼。
闻栾弗灵吼他的大名,朱伯夷快速在被子中整理好衣物,掀开被子起身说:“怎么还凶起人来,我是个正常男人。”站起来的朱伯夷同栾弗灵齐高,贴到栾弗灵耳朵旁说:“好兄弟有福同享,精彩着呢!”朱伯夷脸皮很厚,神色里尽是义气大方。
栾弗灵按下心中怒火,问:“她可知晓?”
朱伯夷走到桌前给栾弗灵倒了杯茶,说:“惊檀?我怎么会让她晓得这个,姑娘家家的。”
栾弗灵没收了朱伯夷的书,从怀中掏出另一本递给朱伯夷说:“她看完了,你也抓紧,尽快寻个机会将书还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梦!朱伯夷巴不得多做点美梦。但也不敢违逆栾弗灵,接过书说:“惊檀看得还挺快。成,等我看完咱俩一起去还。”
接着几日都是听课听课。楚惊檀没再犯错,蔺教习很欣慰。
一日,楚惊檀正倒立着,瞧见蔺教习手里捧着个叶子包包走过来。
“正过来吧!今日随院老他们去后山,见小山枣熟了,给你摘了几个。”蔺教习将叶子包着的小山枣递给楚惊檀。
楚惊檀受宠若惊,嘴角不自觉得翘起来,“多谢教习!”拿起一个就要往嘴里塞,蔺教习眉头一皱出手阻拦:“馋也有个馋样!”瞄了眼远处的李子树说:“那些半生不熟的你少吃些,这几个带回去洗洗再吃,别一天什么都不讲究。”
楚惊檀恭敬地收起小山枣,回道:“遵命。”
蔺教习颔首嘱咐道:“倒立着也多用用脑子,多悟法,。”
“继续倒立。”转身走了几步的蔺教习想起什么,回身提醒道:“别想着往后山跑!我眼睛瞧得远着呢!就一棵山枣树,全被我摘光了!”
楚惊檀倒立着笑着回道:“是!不去后山偷摘果子。”
蔺教习衣袖一甩潇洒离去。
楚惊檀画了三日,终于将画画好。楚惊檀拿着画筒找到朱伯夷:“伯夷,我得麻烦你帮我找人装裱装裱。”
朱伯夷坐到桌前接过画筒说道:“肯定啊!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揭开画筒将画打开,“哟!惊檀,你将我们都画进去!”
那日从栾弗灵朱伯夷屋里出来后,楚惊檀就想着将大家都画进去,同窗一场,做个纪念。画中夏嫣秦紫阳姜悠楚惊檀在前,栾弗灵朱伯夷显子臾在后。
“惊檀……没想到啊,你那么糙的一个人,还能画出这种画!”朱伯夷指尖“哒哒哒”地敲击着桌面,用一种难以置信又带点佩服的眼神打量楚惊檀。
头回被朱伯夷夸,楚惊檀有些许小得意,下巴微扬,说: “我神通大的地方多了去了!”
朱伯夷哈哈大笑几声,“待我仔细瞧来。”朱伯夷低头端详起画,摸了摸耳垂说道:“神形兼备,细致入微,连我耳朵上的小痣都给画进去了。”朱伯夷右耳耳垂上有颗浅红色的小痣,很小,要离近了瞧才容易发现。
“画功与我相差无几,不错不错。”
楚惊檀双手撑在桌前笑着问道:“朱公子可还满意?”她确实用了心的。
朱伯夷将画卷起装进画筒,说:“你单独给我画一幅那才是最满意的。”
“没问题,权当你帮我裱画的酬谢。”
“那得把我画具体了,我的秀发,我的宽肩,我的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全都得体现在画上,不能太低调,也不能太浮夸,要让姑娘瞧一眼便对我芳心暗许……”一说到自己,朱伯夷总有说不完的话。
“当我是红娘呢?”哪是要画,分明是要姑娘。
“你做事马虎,我不得提醒提醒你么……”
是夜,书斋亮着两盏灯,楚惊檀显子臾埋头苦干,姜悠在一旁给二人研墨扇扇。
栾弗灵看书,朱伯夷看不进去,坐到楚惊檀旁侧打开扇子,朝姜悠抬了抬下巴,示意姜悠歇会儿,他来扇。楚惊檀抬眼夸了朱伯夷句勤快,又埋下头继续抄书。
朱伯夷打趣道:“惊檀,干脆把铺盖搬到书斋得了,反正你每天回去睡不了几个时辰。”
楚惊檀撇撇嘴回道:“呼气吸气是书,睁眼闭眼还是书,睡这会做噩梦的。”
“等你学成,朝阑行院的书会不会被你通通抄个遍。”朱伯夷打量着书斋,一眼看不到头的书,得有多少本?
楚惊檀将笔尖滑了滑墨,“怎么可能!也就抄这两三回。初来乍到,难免有点磕磕绊绊。真要是从头抄到尾……”楚惊檀扭头看向朱伯夷,说:“那我得多差劲!”
“就你这性子,我看悬。”
“盼我点好!朱大爷!”朱伯夷话唠,不停在旁揶揄,楚惊檀心思也乱,写错一笔,将纸抟成团,掷去朱伯夷身上,“下次带你一起抄。”
一语成谶。朱伯夷与楚惊檀分食零嘴,被蔺教习逮个正着。
课上,朱伯夷从袖袋里摸出一包东西悄摸递给楚惊檀,“惊檀,含嘴里听课不犯困。”
楚惊檀不知纸里包着什么,有所迟疑,朱伯夷含着糖,侧近身子直接将东西塞到楚惊檀手里,“好吃着呢,快吃。”
打开油纸,是几颗绿色的薄荷糖。
朱伯夷朝楚惊檀努努嘴,示意楚惊檀尝一颗,楚惊檀正要吃,蔺教习走过来。楚惊檀不动声色包好油纸将糖收入袖中。
蔺教习看了眼楚惊檀,眼神递给朱伯夷,说:“你给她的?”
朱伯夷快速将糖咽下肚,站起来老实巴交地交代道:“是,教习。”
拿来给楚惊檀提神醒脑的,蔺教习鼻子尖,闻出味来。
蔺教习依旧大方,罚二人抄《素心》一遍。
楚惊檀口苦如含黄连。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口封这东西,还是得讲究讲究的。抄书,她真的带上朱伯夷。
至此,书斋又多了位舔笔大神。一人抄书是责罚,多人抄书,责罚的意味就变得不那么强烈。朱伯夷话多,枯燥乏味的文字时常会被他提出来玩趣一番。
入学不到一月,楚惊檀喜得《范允》《院规》《行止》《素心》四本宝籍,混得个“秃笔先生”的诨号,楚惊檀对此不多言,虚心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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