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宜州
陆堂自然听说了近日淮阳侯府的风言风语。
那马夫的死相被添油加醋传遍大街小巷时,他只觉得文显治府不严,竟会放任这等丑事被传播出府,后来青穗一死,他便彻底坐不住了。
他的确害怕那马夫走漏风声,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才不会泄露秘密,提前将那马夫毒死是他自己的主意,并未提前与旁人通气。
至于刘嬷嬷,他自有办法应付她。
陆堂自觉自己做的足够隐蔽,再说了,怎么会有人在乎那马夫的死活?淮阳侯又不是什么清闲的人,想要找出一个莫须有的凶手来压下漫天的舆论也是手到擒来,届时,也不会再有人提起此事,更不会引起皇室的注意。
然而不知淮阳侯府是不是最近树敌颇多,为了堵死淮阳侯的路,把事情闹大,竟是有人直接毒死了青穗嬷嬷,让皇帝和长公主也注意到此事,这实在是出乎他意料。
如果查到了他头上……不,他不会被查到的,他做的那么隐蔽,那个店小二不会认得他。
该死的,说好合作,一个人手都不敢派过来,什么事都要他自己亲力亲为。
他手下唯有一个药铺老板可用,只是戏已经摆在宋怀章面前,他没办法擅自联络,若是宋怀章一直放心不下派人监视他,他又该怎么解释?
并且药铺老板背后的人谨慎非常,他们也不会允许他给那马夫下毒。
若不是他们畏手畏脚,他现在何至于落到这般惴惴不安的田地?
陆堂只能宽慰自己,他们不会有切实的证据的。
他咬死了自己是去用膳,又有谁能查证?反正为掩人耳目,他的确唤店小二上来点了菜。
至少在下人向他传达宋怀章的口谕之前,陆堂还称得上镇定。
“不知殿下传唤我可是有要事?”
看着似笑非笑的宋怀章,陆堂只觉得冷汗都要下来了,他略显匆忙地垂下了眼。
“驸马一向怨本宫忙于公务,冷落与你,如今本宫难得唤你陪本宫用膳,驸马看上去好像也不是那般欢喜。”
宋怀章的语气带着些许疑问:“还是说,驸马平日所言都是谎话?”
“我对殿下之心自是做不了假,只是如今是年关,殿下近日应是琐事繁多,故由此一问。”
“本宫的确事务缠身,可偏偏有人不愿给本宫一个清闲。驸马想来也听闻了淮阳侯府的投毒一事,皇兄给了淮阳侯七日的时限,令他定要抓住凶手,不让青穗嬷嬷枉死,如今凶手已经找到了。”
陆堂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他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嗓音僵硬地响起,面上竭力保持原貌:“能找到凶手,也能还死者公道。如今此事了了,殿下应当能心安一些了。”
宋怀章很轻地笑了一声:“驸马不好奇凶手是谁吗?”
“若殿下愿意告知,简行自当洗耳恭听。”
“倒是巧了。”宋怀章垂眸睨着举止恭顺的陆堂,轻声道:“驸马说不定,还见过他呢。”
陆堂嘴角扯出一抹笑来:“殿下说笑了,我不曾去过淮阳侯府,如何能见得杀人凶手?”
“凶手并非淮阳侯府内的人,而是盛平酒楼的一个店小二。驸马常常去那用膳,想必是十分熟悉的。”
陆堂的心猛地一沉。
竟是能查到店小二,明明已经过了这些时日了,怎么还能查到这种地步。
他佯装镇定道:“我平日里未曾注意过他们的相貌,若是让我亲眼见了,应该也很难认出来。”
“原是如此。”宋怀章挑了挑眉,继续道:“驸马平日不曾注意过他们的相貌,那马夫死的那日,驸马正好在盛平酒楼,不知有没有看到一个面部遮挡严实,行踪奇怪的黑衣男人?”
没等陆堂出声回应,宋怀章又不紧不慢地添了一句:“那男人与驸马应是一般高的个子,身形也相似。”
这是什么意思?怀疑他,但是没有证据,所以在试探他吗?
陆堂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并未立刻回话。
面对宋怀章投来的疑惑不耐的目光,他只得讪笑一声:“殿下容我仔细回想一番,实在是过了这些日子,具体是哪一天有些记不清了。”
宋怀章语气散漫道:“无妨,本宫只是随口一问,你记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眼见宋怀章已不再提起这个话题,陆堂顿时松了口气。
只是心里的大石还没完全落下,沉默片刻,陆堂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不知殿下因何要寻那黑衣男人的踪迹?”
宋怀章抬起眼看着他,眯了眯眼:“依那店小二所言,这毒粉是那黑衣男人让他放到水里害人的,如今青穗嬷嬷枉死,定是他图谋不轨,罪大恶极,理应千刀万剐,死不足惜。驸马觉得呢?”
陆堂觉得不怎么样。
这句话简直是指着他鼻子骂。
但他又不敢确定宋怀章是否已经查出了什么,故而不敢作丝毫的辩解,唯恐自己漏了馅。
他附和道:“殿下说的极是,此等罪凶恶极之人,合该落得如此下场。”
宋怀章笑了:“驸马能这般想,自然是极好。那药铺老板近来可曾再送过信给你?”
“自上次起便未曾收到信件,今日是孙华的休憩日,若是有信送来,想必明日便能知晓。如有任何风吹草动,简行都会上报给殿下,必不让殿下为此忧心。”
陆堂本是随口一说,但次日,孙华便拿着崭新的已开封的信送到了他面前。
信上约的很急,明日午时同样的地点会面。
“你送来之前,殿下可曾看过这封信?”
孙华不明所以道:“驸马先前吩咐过,小的若是收到信,先送到公主府上去让殿下过目,殿下自是看过的。”
陆堂胡乱点了点头,让他下去了。
来得倒真是时候。
坐在茶楼上向下俯视时,宋怀章颇觉得厌烦。
此等蝼蚁,费尽心力演的这出丑态百出的戏,她却还要花时间装作被蒙在鼓里。
背后之人真是好算计,知道他是个蠢货,存心拿他恶心她。
药铺老板这次要谨慎许多,四处张望了番才忙不迭地迈进酒楼。
宋怀章颇有兴味地直起身。
这般紧张,看来是要说一些正事了。
二人在里面待了近一个时辰,才相继从酒楼离开。
宋怀章放下手里的公务,细细打量着陆堂。
离得远看不清神色,只看见他在原地不动,上下嘴皮子翻飞,像是在咒骂些什么,后又急急住了嘴,左右看了看,拍着胸脯上了马车。
他们说了些什么?
宋怀章不慌不忙起身,漫不经心想道,无论他们说了什么,陆堂这个蠢货是一定会露馅的。
前世是她不曾注意过他,这才让他糊弄了过去,还真以为自己成了慎国的大功臣,今世嘛,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倒也看清楚了,陆堂此人,是成不了大事的。
哪怕不当驸马,以探花身份领了份好官职,像他这种出身平民,没有人脉助力,文章写得再好,头脑不清楚,迟早也会被湮灭在吃人的官场里。
当上驸马是他高攀,更是他这种人的福分。
实在是蠢货,还做着什么怀才不遇的春秋大梦呢。
“他们今日找我,是想让我在殿下这里套些消息出来。”
公主府内,陆堂躬着腰同宋怀章一一道来此次会面的内容。
“他们让我打探,近日殿下与圣上对宜州事宜可有另外的安排。”
看着宋怀章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又打了个哆嗦,找补道:“简行先前自是不知宜州发生了什么事,在酒楼里也不好展露出一概不知的模样,便随口说了几句应下,殿下若是觉得不能透露底细,我找个借口便是。”
宋怀章却道:“不,这么好的机会打入敌人内部,怎么能放过呢?左不过是件小事,倒也没什么要紧,若是让对方失去信任,转而找了旁人合作,本宫又该怎么拿捏他们?”
“你只回六个字便好,尽人事,知天命。他们会想清楚的。”
陆堂满头雾水应下了。
不怪他不懂。
宋怀章也不知道这六个字是什么意思。
但是没关系,聪明人总会想到理由去解释,至于他们能脑补成什么样子,端看徐允盛入京后的局势了。
他们要知道的,是宜州缺粮一事,朝庭究竟要如何安排。
这牵扯的可就深了。
宜州缺粮,是因为离京城近,加上土地贫瘠,不少青壮年遂到京城去寻出路,也因此,近年来从宜州入京之人数不胜数,而宜州正靠着慎国边境,宜州太守放任通关文牒的审查,慎国的人便容易混入宜州境内,再伪装成来京城谋生的宜州人,就算要查,人群庞大,很难一五一十揪出来。
如果宋怀章和宋知乾起了要微服私访的想法,又或是极为看重,私下派人专门去查,便可能会暴露此事。
只是他们怕的,是宜州乃至京城混入慎国人之事被发现,还是怕徐允盛的不轨之心被发现?
前者,只能说明陆堂背后之人定有慎国的势力,但这解释不了他为何要拒绝最初找上门的慎国人,反而要自导自演这出戏。
后者,便要牵涉到徐允盛的动机了。
他会是胡人的犬马吗?
今世陆堂新搭上的线,究竟是谁?
满室寂静,宋怀章用手指抵着额头,一心思考此事,全然忽略了还站在那的驸马。
不知过了多久,陆堂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恕简行多嘴,殿下昨日还道淮阳侯正全力追查杀害青穗嬷嬷的背后之人,不知可有何进展?”
“简行绝无打探朝事之意,只是想为殿下分忧罢了。”
怕她怀疑些什么,陆堂急忙补充道,言辞间颇为真诚。
宋怀章不以为意道:“哪里会这般迅速,难不成淮阳侯有什么神通,一日之内便能捉住凶手?”
陆堂听了,试探道:“淮阳侯府可是已确定两次下毒的是同一人了?倘若并非同一个人,那这段时日的调查岂非一场空?”
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昨日他还不曾有这个疑问,为何今日要刻意引导她往这个方向想去?
一夜之间开了智不成?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