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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一窥
因钱氏的折腾房内一片杂乱,沈撄就近捡起脚边的手帕,准备规整一番,却瞥到了那掉在地上的糖狮儿。
沈撄想起来在她闭眼装晕、庆余从外跑进来的时候,确实听到过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
沈撄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庆余,却见他缩着手,像做错了事般地埋着头。
“庆余,你怎么了?”沈撄晃了晃手里涂了红颜料的帕子,“被假血吓着了?”
沈撄话音刚落,庆余便马上跪到了地上,压抑着哭腔道:“公子对不起!是我差点害了你……”
沈撄被庆余这阵仗吓了一跳。
庆余很快交代了当日青芸来打探的事,末了又说:“当时您专心医治老夫人,我以为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没有马上禀告,这才险些害得您……公子,您罚我吧!我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这内宅里的弯弯绕绕,庆余这样单纯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沈撄一点都不怪他,他甚至因为青芸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就跑到府外给她买糖狮儿,这份心意已是难得。
“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大事。”沈撄伸手去扶庆余,庆余却锚定了心思,压着力道不愿起身。
沈撄笑了下:“你倒会消遣起自家公子了?知道我力气小拉不动你,故意和我对着干?”
“没有没有!”庆余被沈撄一说,噌地站了起来,可仍旧愧疚地看着沈撄。
沈撄无奈地摇摇头,看到糖狮儿已经碎成了好几块,于是蹲下挑了一小块没怎么沾上灰尘的,放在指尖吹了吹,当着庆余的面放进了嘴里。
庆余瞪大了眼睛,“脏”字卡在喉咙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多谢你的糖,我当真不怪你。”乳糖在口中化开,甜丝丝的,沈撄继续道,“说起来,我有六年未曾吃糖了,托了你的福。”
庆余似是被沈撄的举动安抚到了,喃喃道:“这样么。”
“你帮我办事,我替你兜底,即使中间有了差池,也是我必须要担的风险,你无需如此自责。”沈撄站了起来,“至于气运之说更不必放在心上。”
庆余不解地看向沈撄,纵使青芸心怀不轨,但气运之事不见得是骗他。
沈撄只淡淡地说了句:“力足者取乎人,力不足者取乎神。”
她的命与运,靠的从来都是她自己,而不是神佛的怜悯。
庆余听不懂,沈撄也不欲与他解释,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此事已然翻篇。
沈撄看庆余在房中也别扭,便让他去烧水,明日就要走了,今晚打算好好沐浴一番。
准备妥当后沈撄屏退了庆余,也不忘和无疾打了呼,让他这小半个时辰不用守在身边。
整个房中终于只剩沈撄一人,屏风成了隔断,沈撄解下三四层衣物,又拆掉厚厚的裹胸布条,身体才彻底舒展开来。
因多年隐居谷中未曾风吹日晒,她的肌肤白如细瓷,清瘦身形下蝴蝶骨微微凸起,但又并非一味的纤细,浸入浴桶中时,随之带起水波涟漪,荡在胸前,将那曲沟映得若隐若现。
热水洗去全身的疲惫,沈撄脑中时刻紧绷的弦也松了几分,难得地静坐桶中放空了一会。
放空之后她又马上琢磨起出林府后要做的事。
林府调理之事已了,她顶替沈汲后的任务便完成了,接下来她将不受约束地行走于汴京,因此接近陈濯、厘清星机图和他到底有何关系就能提上日程。
沈撄视线移到浴桶外,落在那枚被解下来、放到桌案的柳昀玉佩上。
听那日林毖的意思,柳昀应当是陈濯的好友,她若想给陈濯设局,可以好好借柳昀的力。
在相宜楼时柳昀说他解禁还需半月,也就是说等到本月十五,柳昀便能出府,大致再等五天即可。
这五天,拿来做点什么好呢?
浴汤渐冷,沈撄边想边起了身,烛光将她绰约的身姿映在了屏风之上,好似一出倩丽的皮影戏。
沈撄擦拭起身上的水珠,却敏锐地感受到有一丝凉风泄了进来。
她眉头一蹙,立刻甩上披风先罩住身子,果然听到窗外有慌乱的脚步声。
糟了,刚刚太过入神,都没察觉有人靠近。
沈撄快步绕过屏风,打开屏风正对的那扇窗户,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往花园里跑,夜色太浓,看不出究竟是谁。
那个人一定看见了什么,沈撄眸子里霎现冷意,她的女子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沈撄当即吹了一记杜鹃口哨,须臾间无疾出现在她面前,她紧声道:“抓住那个往花园跑的人,若激烈反抗,直接格杀。”
无疾领命而去,脚步飞速,同时手中飞出两粒红豆正中落跑之人的膝盖,那人身子一弯便倒了。
倒下的瞬间无疾刚好赶到,他将人一把抓进能遮掩身影的竹丛中,抽出腰上的玄玉剑挥到那人颈侧。
剑刃上的寒光一凛,那人顿时不敢挣扎了。
同样借着这一闪而过的光,无疾看出来手底下抓的是个小丫鬟。
他摸了摸怀中,只摸到从厨房顺来的鸡蛋,想也没想就放入了丫鬟口中,以免她失声乱叫,然后手臂穿过她的腰身,将她提回了沈撄的厢房。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房内沈撄已经穿戴齐整,无疾把小丫鬟放下,沈撄借着烛光几乎瞬间就认出了眼前的人。
双丫髻,脏兮兮的脸,姜黄色短褙和深绿色外裤,是下午落水又偷偷给她递木片的月萤。
沈撄微松眉头,有些惊讶:“是你?”
沈撄原本打算审问一番就杀了了事,却没想到是给她通风报信的月萤。
月萤却没有与沈撄对视,只低头哆哆嗦嗦地抱着自己,将鸡蛋吐出来后,嘴里念着“别打我别打我”,接着又哭又笑起来,好似发病了一般。
装疯还是假傻?她眼下可没有什么耐心。
沈撄给无疾使了个眼色,原本已经归鞘的玄玉剑“噌”地又被拔出来,朝月萤斩了过去。
月萤还未反应过来就已被吓出了声,整个身子瞬间僵直,杏眼中满是震惊与恐惧。
玄玉剑堪堪停在月萤的脖颈上,顺便削断了一缕不听话的发丝,那发丝轻飘飘地落到月萤掌心,又让月萤一惊。
只要无疾再近半寸,那锋利的剑刃便能划伤喉咙。
沈撄手撑着下巴,道:“趁我现在还能和你好好说话,不要做无用功,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月萤瞬间清明,不敢妄动,只颤颤巍巍地回:“是。”
“你跑到这来想做什么?”
“想、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原来是想知道她有没有看懂木片上的暗示。
“月萤是你的真名吗?”
“是。”
“在林府做什么活?”
“这些天都在厨房当烧火丫头。”
“这些天?以前是干什么的?”
“以前是三房、三房大姑娘的梳头丫鬟。”
沈撄知晓林府共有三房,主事的林之璋是大房,林毖和钱氏是二房,至于三房老爷是个庶出,她进府后从未见到,想来也没什么地位,便没有放在心上过。
沈撄又问:“那怎么被换到厨房去了?”
“三房在府里本就说不上话,大姑娘病故,我又撞到了头,就被打发去了厨房烧火。”
“只是撞到头,为什么要装疯卖傻?”
月萤抬眼试探地和沈撄对视一下,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
“若有半句虚言,你旁边这位的剑刃可不会留情。”
月萤被沈撄一吓唬,眼圈突然就红了,道:“我不装疯,在府里就活不下去了。”
根据前边月萤说的,沈撄大致理出了思路,道:“你得罪了府里的某个人,唯一能护你的主子又因病过世,于是你只能上演苦肉计假装失智,令那个人掉以轻心,以免被灭口,对么?”
月萤睁大眼睛看向沈撄,她竟猜得一分不差。
沈撄继续道:“我再来猜猜,那个人是林毖,是也不是?”
月萤嘴巴微张,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如果得罪的是能做主的人,月萤肯定直接就被发卖了,因此三个房的老爷夫人便被排除了。再者,月萤装疯卖傻了几个月都没被发现,而且身上完好无损,那么说明得罪的也不是经常在内宅走动的妾室、嬷嬷和其他姑娘。这样一来,从剩下的人里猜到是林毖,就不稀奇了。
不过沈撄对月萤和林毖间的事并不感兴趣。
沈撄道:“但我不明白的是,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冒死给我递消息?”
月萤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有了些委屈:“大姑娘走了,我在府中没有了牵挂,也不想一辈子都痴痴傻傻的,所以想逃出府去。我试过一次,还是被管事嬷嬷发现,抓了回来一顿好打。”
沈撄静静听着,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本来我已经断了念头,你却登门了,老夫人和大老爷还很看重你,我看到青芸姐姐想对你做坏事,就想要帮你一把。”月萤吸了吸鼻子,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万一你因为感激而看上我,我也能央你把我讨要过来嘛。”
听到这,沈撄差点被刚咽下去的茶水呛到。
看、看上她?
月萤迷茫地看向沈撄,不知道哪里说得不对:“话本子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这小丫鬟竟是这么个直肠子。
紧张的气氛忽地被冲撒,沈撄按下冒出来的笑意,顺着问:“那你刚刚看到我并非男子,岂不是很失望?”
“当然啊,谁知道你居然是个……”月萤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忽然改口,“没有没有,我没看见什么!真的!”
“你既然喜欢看听话本子,也该知道知晓秘密的人,是活不长的。”沈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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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可爱的月萤上线!
注:力足者取乎人,力不足者取乎神。——柳宗元《非国语·神降于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