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最后底牌
“视频证据”四个字,像四把淬了冰的钢锥,狠狠扎进朱雨洁的耳膜,穿透颅骨,将最后一点残存的侥幸和幻想钉死在名为“现实”的十字架上。
书房里死寂无声。晨光又偏移了几分,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微尘,也照亮朱雨洁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后,死灰般的绝望。她僵在原地,伸向机票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走不了了。
她最后的生路,被这突如其来的“视频证据”拦腰斩断。
宁渊的脸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阴沉。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棋局被人猝然掀翻、所有算计都落空后的冰冷怒意和……一丝隐约的失控感。他死死盯着朱雨洁,仿佛想从她这张苍白空洞的脸上,找出那个隐藏的、致命的漏洞。
“视频?”朱雨洁听到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像破旧风箱扯出的杂音,“什么视频?铂悦的监控……你不是说都处理干净了吗?”
这是她最大的恐惧,也是她一直赖以苟且的心理支柱——宁渊告诉她,现场清理了,监控抹除了,证人摆平了。可现在,李建明说他有视频证据?
“处理干净的是酒店内部的官方监控和附近主要路口的记录。”宁渊的声音绷得很紧,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但如果有客人,或者‘有心人’,当时用私人设备拍下了什么呢?”
私人设备?手机?行车记录仪?还是……那个敲诈者?
朱雨洁猛地想起旧码头那个未露面的敲诈者,那条约她见面的信息,还有李铭说他“跑了”。难道那个人不是单纯的敲诈犯,而是真的拍到了什么?现在把东西卖给了李建明?或者……他一直就是李建明派来试探、钓鱼的人?
无边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冰冻了她的四肢百骸。如果真的有视频,清晰地拍下了她和李薇扭打,拍下了她举起烟灰缸,拍下了李薇倒下……那她就彻底完了。别说宁渊,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
“李建明怎么说?”她听到自己麻木地问。
“他说,给他视频的人,匿名。只要价一百万,现金,今晚交易。只要钱到手,视频原件和所有拷贝都会给他。他打电话给我,不是商量,是通知。”宁渊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冷得骇人,“他问我,我的‘女朋友’,那天晚上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他还说,希望我‘配合’他拿到视频,毕竟,这涉及到一条人命,和他女儿的下落。”
配合?说得客气。潜台词是:朱雨洁是你的女人,这件事你脱不了干系。要么你帮我拿到视频,把事情压下去(至少表面上);要么,我就把视频和朱雨洁一起交给警方,到时候宁氏继承人卷入命案女友的丑闻,看你如何收场。
这是一把双刃剑,悬在李建明头顶,也悬在宁渊头顶。而剑柄,握在那个匿名的、手握视频的幽灵手里。
“你打算……怎么办?”朱雨洁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宁渊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回书桌后,坐下,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显得异常疲惫和烦躁。这个总是算无遗策、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如此明显的裂痕。
“怎么办?”他重复,语气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戾,“我能怎么办?李建明现在像条疯狗,他女儿死了,公司内部不稳,他现在抓到这根稻草,绝不会松口。一百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视频必须拿到手,而且必须在交易的同时,确保没有其他拷贝留存,确保那个‘幽灵’永远闭嘴。”
他抬眼,看向朱雨洁,眼神锐利如刀:“交易地点、方式,对方还没说。但李建明要求,交易的时候,你必须在场。”
“我?”朱雨洁心脏一缩。
“对方指名要你去。说只有看到你本人出现,确认你是‘当事人’,才会交易。”宁渊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是条件,也是验证。”
这是陷阱。朱雨洁几乎立刻断定。那个匿名者,那个可能有视频的人,为什么要指定她去?是为了确认她就是凶手?还是另有图谋?会不会是李建明自导自演,想把她引出去,直接控制住?
“不能去……那太危险了……”她本能地退缩。
“你有选择吗?”宁渊打断她,语气冰冷,“不去,李建明立刻就会把现有的线索(包括你和他女儿最后的联系,酒吧可能的目击者模糊证词)全部捅给警方,申请强制调查。就算没有直接视频,警方顺藤摸瓜,你以为能瞒多久?你那一晚的行踪,你后来突然的‘富贵’,你和李薇的过节……经不起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必须去。这是唯一的机会,把视频拿回来,把这件事彻底了结。我会安排人跟着,确保交易完成,也确保……那个卖视频的人,消失得干干净净。”
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当初处理李薇的“痕迹”一样。
朱雨洁懂了。宁渊要的,不仅仅是拿回视频,更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而她,既是诱饵,也可能是……需要被一起“处理”的麻烦,如果情况失控的话。
她看着桌上那张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机票,看着那份代表“生路”的虚假身份文件。它们此刻像讽刺的符号,提醒她,她以为的出路,不过是海市蜃楼。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选择权,她的命运,一直捏在别人手里。以前是宁渊,现在是那个手握视频的幽灵,以及被逼到墙角的宁渊和李建明。
一股强烈的、混合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洪流,猛地冲垮了她心里最后的堤坝。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要像个提线木偶,被这些人摆布来摆布去?凭什么她的人生,就要由一场意外、几个男人的博弈来决定生死?
她受够了!
一个疯狂到极点、也破釜沉舟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爆燃的鬼火,在她一片荒芜的心底猛然窜起!
她慢慢放下一直悬在半空的手,不再去看那张机票。她站直了身体,尽管双腿还在发软,尽管浑身肮脏狼狈,但她强迫自己抬起下巴,迎向宁渊审视的目光。
“视频交易,我会去。”她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镇定,“但在这之前,宁渊,有件事,你必须知道。”
宁渊蹙眉,显然没料到她突然转变的态度:“什么事?”
朱雨洁的手,缓缓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这个动作她做得很慢,带着一种刻意强调的意味。她的目光没有躲闪,直直地看着宁渊,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因为她这个动作而骤然缩紧的瞳孔。
“我怀孕了。”她说。
三个字,清晰,平静,却像在书房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宁渊脸上的所有表情——阴沉、烦躁、算计——在瞬间凝固,然后碎裂。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桌上的咖啡杯,褐色的液体泼洒在昂贵的文件上,他也浑然不觉。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紧绷。
“我说,我怀孕了。”朱雨洁重复,手指依旧按在小腹上,仿佛在护卫着什么珍宝,“你的孩子。”
死寂。
比刚才更甚的死寂。连窗外的鸟鸣和远处城市的喧嚣,都仿佛被隔离开另一个世界。书房里的空气沉重得能压垮人的脊椎。
宁渊死死地盯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算计精明的眼睛,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怀疑,暴怒,算计,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悸动,在他眼底激烈碰撞。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声音嘶哑。
“应该是一个多月前。”朱雨洁回答,语气依旧平静,甚至有些麻木,“我这个月没来,昨天……我偷偷买了验孕棒,测了两次。”
她撒谎了。她的生理期确实紊乱了,压力、恐惧、混乱的生活,让她的周期早就一塌糊涂。验孕棒她根本没买,也没测。但她知道,此时此刻,这是她唯一的、最后的、可能扭转局面的底牌。
一个孩子。宁渊的孩子。
无论宁渊对她多么冷酷,多么视她为玩物和工具,一个可能存在的继承人,一个流淌着他血脉的孩子,绝对足以让他重新权衡一切!至少,在确定这个孩子的真实性之前,他绝不可能再轻易“处理”掉她!
“你确定?”宁渊的声音依旧紧绷,目光锐利得像要剖开她的肚子看看。
“验孕棒显示是阳性。”朱雨洁面不改色地继续撒谎,“如果宁先生不信,可以立刻带我去医院检查。不过,”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挑衅的弧度,“李家那边,还有视频交易……来得及吗?”
她在逼他。用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打乱他所有的计划,逼迫他不得不把她纳入更核心的考量,甚至……保护她。
宁渊的脸色变幻不定。他显然在急速思考,权衡利弊。一个孩子,如果真的是他的,这无疑是巨大的变数,也是……筹码。但对朱雨洁,他早已失去了最基本的信任。这会不会是另一个谎言?一个为了保命而编造的可笑借口?
“我会安排人立刻带你去私立医院做最详细的检查。”宁渊最终开口,语气恢复了部分冷静,但眼底的波澜并未平息,“在结果出来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做。吴助理会看住你。”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带着寒意:“如果让我发现你在骗我,朱雨洁,后果会比你现在能想象的,凄惨一万倍。”
朱雨洁的心脏因为恐惧而狂跳,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那种空洞的平静:“随便你查。”
她知道,第一关,暂时过了。宁渊不会立刻舍弃她了,至少在医院结果出来之前不会。
“至于视频交易,”宁渊重新坐回椅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在重新布局,“时间地点对方还没定。你怀孕的事,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李建明和那个匿名者。明白吗?”
“明白。”朱雨洁低声应道。
“出去吧。”宁渊疲惫地挥挥手,不再看她,“把自己收拾干净。医院的人很快就到。”
朱雨洁转身,慢慢走出书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宁渊那道依旧钉在她背影上的、复杂难明的目光。
回到客厅,吴助理已经等在那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朱雨洁没有理会,径直走向主卧的浴室。
关上浴室门,反锁。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放任自己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片秋风中的落叶。冷汗瞬间湿透了本就肮脏的衣衫。
她刚才做了什么?她竟然对宁渊撒谎,说自己怀孕了?
这太疯狂了!一旦去医院检查,立刻就会被拆穿!到时候,宁渊的怒火……她不敢想象。
可是,不这么做,她可能连今晚都活不过。视频交易是龙潭虎穴,宁渊的“处理”冷酷无情,她需要一道护身符,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走到洗手台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窝深陷、妆容糊成一团、像个女鬼一样的自己。手指颤抖着抚上小腹。
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吗?
她不知道。她的生理期确实混乱,但怀孕的症状……她好像也有点恶心,有点疲惫,可这完全可能是压力和心理作用导致的。
不管了。戏已经开演,没有退路。
她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拼命扑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她需要想好下一步。医院检查肯定会露馅,她必须在那之前,让这个“孩子”变得“合理”,或者……制造别的混乱,转移宁渊的注意力,为自己争取时间。
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
如果……她不止告诉宁渊一个人呢?
如果她同时告诉陆沉舟,告诉李铭,甚至……告诉那个可能手握视频的匿名者(如果能联系上的话),她怀孕了,而他们,都可能是孩子的父亲呢?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太烂了,太不堪了,也太……有效了。
把水搅浑,把所有人都拖下水。让宁渊、陆沉舟、李铭,这些掌控她命运的男人,互相猜忌,互相制衡。为了这个可能存在的、血脉不明的“孩子”,他们至少不会立刻要她的命,反而可能为了争夺“所有权”或掩盖丑闻,而暂时保住她。
而她,就能在这混乱的夹缝中,寻找一线生机,或者……报复的快感。
对,报复。既然他们都把她当玩物,当棋子,当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那她就用最原始、最不堪、也最有效的方式,反咬一口,在他们的世界里,扔下一颗核弹。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曾经充满虚荣和幻想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疯狂和破罐破摔的狠绝。
烂吧。既然已经烂透了,那就烂得举世无双,烂得让他们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她迅速洗了个澡,换上了干净的睡衣。刚收拾完,门就被敲响了。吴助理带着两个穿着白大褂、提着医疗箱的陌生女人走了进来。
“朱小姐,宁先生安排的医生,给您做初步检查。”吴助理公式化地说。
朱雨洁顺从地躺回床上,任由那两个面容冷淡的女医生摆布。抽血,测量体温血压,询问最后一次生理期时间、身体状况……
她知道,血液检测结果最快也要几小时。她还有一点时间。
检查完毕,医生带着样本离开。吴助理依旧守在外面。
朱雨洁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奢华的水晶吊灯。手机都被收走了,她无法联系外界。但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怎么把“怀孕”的消息放出去?怎么让陆沉舟和李铭知道?怎么让他们相信,并且互相猜疑?
也许……可以通过吴助理?吴助理是宁渊的人,但也是唯一能接触外界的人。能不能利用她?或者,等下次周老师来上课的时候?
不,太慢了,也太容易被宁渊控制。
她需要一个更直接、更混乱的突破口。
突然,她想起了那部被宁渊发现、又扔还给她的新手机!那部有倒计时的手机!当时被陆沉舟的人搜过身,手机被拿出来看过,但后来陆沉舟把它丢回了她的手包,她又带了回来。之后宁渊让她去书房,她因为过于恐惧,好像顺手把手包放在了客厅的某个地方?
宁渊后来似乎忘了这部手机?或者,他觉得已经没必要没收了,因为她已经是个即将被“处理”的废物?
朱雨洁的心猛地一跳。她悄悄起身,走到卧室门口,侧耳倾听。客厅很安静,吴助理似乎坐在沙发上。
她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走了出去。
吴助理立刻抬头看她:“朱小姐,需要什么?”
“我……我想喝点热牛奶,有助于……休息。”朱雨洁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又抚上小腹。
吴助理的目光在她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点点头:“我去准备。”她起身走向套房内的小厨房。
就在吴助理转身进入厨房的瞬间,朱雨洁的目光迅速扫过客厅。她的那个小手包,就放在进门处的矮柜上!
她心跳如鼓,快步走过去,一把抓起手包,闪身退回卧室,反锁上门。
背靠着门板,她颤抖着打开手包。那部黑色的新手机,果然还在里面!
她开机。屏幕亮起,倒计时依旧在跳动,但数字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她直接打开通讯录,里面只有宁渊一个加密号码。
但她记得陆沉舟助手的号码!那个约她去马场、发会所地址的号码!她当时为了联系宋扬,反复看过,早已背熟!
还有李铭的号码,她也记得。
她颤抖着手指,开始编写短信。给陆沉舟的助手:“告诉陆总,我怀孕了。孩子可能是他的。宁渊已经知道,逼我去医院。救我。”
给李铭:“李铭,我怀孕了。时间推算,可能是你的。宁渊发现了,很生气。他现在软禁我,要带我去医院处理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怕。”
两条信息,内容略有不同,但核心一致:怀孕,孩子可能是你的,宁渊要对我(和孩子)不利。
她故意把信息发得含糊不清,留下巨大的想象和猜疑空间。她甚至没有百分之百咬定孩子就是他们的,只是说“可能”。越是模糊,越是能引发猜忌和恐慌。
她检查了一遍错别字(虽然她文化不高,但关键信息不能错),然后,一咬牙,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卧室里,轻微却清晰得如同丧钟。
她立刻关机,拔出SIM卡,掰断,冲进马桶。然后将手机塞进床垫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地毯上,浑身脱力,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
信息发出去了。炸弹已经投出。
接下来,会是什么?
陆沉舟会信吗?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会为了一个可能属于自己的孩子(以及打击宁渊的机会),出手干预吗?
李铭会信吗?他那种自负又冲动的性格,得知自己可能“搞大了宁渊女人的肚子”,还被宁渊威胁,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而宁渊……当他发现,他以为牢牢掌控在手里的“秘密”和“麻烦”,已经被她捅给了他的两个对手时,会是什么表情?
朱雨洁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把所有人都拖进了这个由谎言、背叛、猜忌和可能存在的生命编织成的,最混乱、最不堪、也最危险的漩涡。
她这条烂命,还有肚子里这个真假莫辨的“孩子”,成了搅动这场死亡棋局最不可预测的变数。
窗外,天色大亮,阳光刺眼。
而套房内,阴影重重,风暴正在无声汇聚。
一场由最卑微的谎言引发的,最顶层的混乱与厮杀,即将拉开血腥的帷幕。
而她,这个始作俑者,或许也将被第一个撕碎。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