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之骸

　　刺耳的警报声和看守们粗暴的呵斥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滴答溶洞”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光线变得更加混乱，人影幢幢，奔跑、躲藏、被推搡呵斥的画面在昏暗中上演，如同一场失控的默剧。
　　“这边！快！”苏芮的反应快得惊人。她一把抓住李维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猛地将他拖离原本藏身的凹槽，钻进了旁边一堆巨大的、覆盖着厚重油布的废弃机械零件后面。
　　几乎就在他们躲进去的下一秒，沉重的皮靴声就踏过了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两个手持改装冲击棍的看守骂骂咧咧地走过，用手里的棍子胡乱敲打着沿途的遮蔽物。
　　“妈的……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私接能源线还是窝藏了通缉犯……” “少废话，老大说了，重点查北区这几个点，特别是靠近‘回音壁’的！” “真晦气……”
　　声音逐渐远去。
　　油布之下空间狭小，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金属腥味。李维和苏芮紧紧挤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剧烈的心跳声。李维大气不敢出，只觉得冷汗顺着脊柱不断滑落。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李维用气声问道，声音发颤。
　　苏芮微微摇头，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外面的动静。“不像。更像是例行敲打或者找特定目标。但我们撞枪口上了。”她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查理那个老滑头，恐怕真把我们卖了，或者看守本来就要查这边，他顺水推舟。”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信使那边……”李维看向几十米外那个被废弃物半掩的铁门，感觉它此刻遥远得如同地平线。
　　“等。”苏芮言简意赅，“搜查刚开始是最乱的，也是看守最警惕的时候。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等他们第一轮筛过去，疲沓了，才有机会。”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煎熬的等待。外面的骚动时远时近。偶尔有惨叫声和打砸声传来，显示着搜查的暴力。每一次脚步声靠近，他们都屏住呼吸，肌肉紧绷。李维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恐惧，这种命运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压垮。他下意识地看向苏芮，却发现她虽然同样紧张，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被磨砺出的、习惯性的冷静，仿佛早已无数次经历这种场景。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终于，外面的喧闹声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看守的呼喝声也变得懒散，似乎第一轮密集的搜查过去了。
　　“差不多了。”苏芮悄声道，小心翼翼地将油布掀开一条缝隙观察外面。
　　巡逻的看守似乎减少了，但关键的通道口依然有人把守。直接过去显然不可能。
　　“看到那条悬着的冷凝管道了吗？”苏芮指着上方一条沿着洞壁蜿蜒、锈迹斑斑的粗大管道，“从上面过去，能绕过大部分地面哨卡。敢吗？”
　　李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管道离地至少有四五米高，固定点看起来并不那么牢靠，下方是坚硬的地面和各种尖锐的金属废弃物。失手的后果不堪设想。他咽了口唾沫，但看到苏芮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没有退路了。
　　两人如同潜行的壁虎，再次利用阴影和障碍物，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那根冷凝管道的正下方。苏芮助跑两步，轻盈地一跃，抓住了管道上方一个凸起的固定螺栓，身体一荡，便灵巧地翻上了管道。她伏低身体，测试了一下管道的稳定性，然后向李维伸出手。
　　李维深吸一口气，学着样子助跑起跳。他的动作远不如苏芮流畅，几乎是撞上去的，手忙脚乱地抓住了管道边缘，冰冷的铁锈簌簌落下。苏芮及时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拖了上来。
　　管道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但终究承受住了两人的重量。他们只能在管道上匍匐前进，速度缓慢，每一次移动都生怕引起下方看守的注意。高度和下方冰冷的危险让李维头晕目眩，只能死死盯着前方苏芮的背影，机械地模仿她的动作。
　　如同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们终于爬过了最危险的地段，来到了靠近“回音壁”和那扇小铁门的区域上方。下方正好有一堆堆放的木箱，形成了一个视觉死角。
　　两人看准时机，悄无声息地从管道上滑下，落在木箱的阴影里。
　　目标铁门就在眼前不到十米的地方！而且似乎没有看守直接盯着这里！
　　机会！
　　苏芮打了个手势，两人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阴影中窜出，扑向那扇锈蚀的铁门！
　　然而，就在苏芮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一刹那——
　　旁边一堆看似随意的废弃物突然动了一下！一个原本蜷缩在那里、裹着破毯子、仿佛只是个流浪汉的身影猛地暴起！
　　一道锐利的寒光直刺苏芮的咽喉！速度快得惊人！
　　那不是看守！攻击方式刁钻狠辣，完全是杀手的路数！
　　苏芮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后仰，寒光擦着她的下巴划过，带起几缕断发！她手中的能量刀瞬间弹出格挡，与对方另一把悄无声息刺向她肋下的短刃碰撞，溅起一溜火花！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李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两个身影在昏暗中急速交错，金属碰撞声和压抑的喘息声密集响起！对方的身手极为了得，招招致命，苏芮一时间竟被完全压制，只能勉强招架，险象环生！
　　而更让李维浑身冰冷的是，他看到那个袭击者——一个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身形瘦削的男人——在一次贴身格斗中，左手闪电般地在苏芮的背包侧袋上贴了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正在发出微弱红光的金属薄片！
　　追踪器！
　　他不是要当场杀死苏芮，而是要标记她！或者说，标记他们！
　　“有追踪器！”李维失声惊呼！
　　苏芮也瞬间察觉，一个狼狈的滚翻避开致命一击，反手就去抠那个追踪器，但袭击者根本不给她机会，攻势如同疾风骤雨！
　　必须做点什么！李维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和急切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在地上胡乱摸索，抓起一个沉重的、生锈的金属零件，用尽全力朝着那个袭击者砸了过去！
　　他的准头很差，金属零件呼啸着从袭击者头顶飞过，哐当一声砸在后面的铁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让袭击者的动作瞬间停滞了一下，警惕地瞟向声音来源和可能被惊动的看守。
　　就这一瞬间的分神！
　　苏芮抓住了这宝贵的机会！她没有试图去抠追踪器，而是能量刀猛地调转方向，不是刺向敌人，而是狠狠一刀划向自己的背包侧袋！
　　刺啦！整个侧袋被她干脆利落地割裂下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一脚踢起地上的一片碎木板，精准地砸中了那个刚从袭击者头顶飞过、正从铁门上弹回来的金属零件！
　　金属零件被木板一撞，改变了方向，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呼啸着飞向不远处一个正在打盹的看守旁边的空油桶！
　　当啷！！！！
　　巨大的、足以惊动整个北区的噪音猛然炸响！
　　“谁？！干什么的！”被打扰的看守惊怒交加的吼声和其他迅速靠近的脚步声立刻传来！
　　那个袭击者见状，毫不犹豫，立刻放弃攻击，如同鬼魅般向后一缩，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阴影和废弃物之后，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苏芮看也没看逃跑的袭击者，一把抓起被割下来的、闪着红光的背包侧袋，另一只手拉住还在发懵的李维，用尽全力将他们刚才出来的那个方形小铁门拉开一条缝，两人闪电般钻了进去，然后从内部猛地将门关上！
　　砰！
　　门关上的巨响淹没在外面骤然响起的更多呵斥、奔跑和询问声中。
　　门内是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两人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他们暂时安全了。
　　但那个被故意留下的、闪着红光的追踪器布囊，此刻正躺在苏芮的手心，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散发着不祥的光芒。
　　它意味着，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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