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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愚蠢
虽然孟商这么说,但何琼还是觉得刺客冲自己来的可能性大一些。
自她杀了许多在【人兵阁】有话语权的老家伙后,阁内残余势力不成气候,如果没个能带头的人领导,根本无法一次派出二十多人来劫车。
何琼猜,是躲在暗处的松狂按捺不住,收敛阁众,策划了此次刺杀,要除掉她。
*
孟商今儿只带着十个身手不错的暗卫,早已放了传讯鸽求援,在外头与人缠斗起来。
何琼守在孟商身边,时刻观察外面的情况……看着看着,隐忍许久的恨意便翻腾起来,死死盯住刺客们衣襟前那一个个小小的“兵”字,握剑的手,都因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
她沉吟片刻:“你这边暗卫太少,很难取胜,我得出去帮他们。”
孟商:“加你便能赢?”
何琼:“赢不了。但可以拖时间。”
孟商:“主城和斩木城离这鬼地方都不算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支援的到时不知猴年马月……刺客就是算好了,才在这儿动手!”
青年冷嗤一声,耳畔是兵刃相接的动静,鼻翼间,亦已钻进淡淡的血腥气。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并未失分寸,只问:
“何琼,告诉孤,你能拖多久?”
何琼默了默:“小半个时辰。”
孟商果断道:“不够!”
何琼冷乜向他:“那就能拖多久是多久!”
孟商:“……”
何琼的声音轻且坚定:“我说过,要拿着杀生剑保护你。”
“所以,我会竭尽全力、拼尽性命,争取时间。”
她勾起唇:“但我能力有限,如果还是不行……那就不行。”
“你总会有别的办法脱困的。”
小姑娘凝望着青年的眼睛,定定片刻,孟商咬了咬牙,率先移开视线。
何琼并不意外:
“你看。你明明已有打算。”
孟商:“……”
青年脸色不好,何琼却只当没看见,难得说了好多话:
“孟商。这些天看下来,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有趣的很,最会权衡利弊。”
“连讲难受的过去……等能托三分真心,藏七分假意。”
“……虽然我总跟你对着干,但我其实,很欣赏你。”
孟商:“……”
青年唇角翘着,眼底却没了笑,哑声:
“何琼,你这好话说的,不吉利,像遗言。”
他颐指气使:“孤勒令你,收回去。”
何琼莞尔:“我又不是你这般的混账,说出的话,哪有收回的理?”
外间有刺客逼近车厢,小姑娘眉眼一凛,横剑探出半个身子,削去对方的头颅。
她裙摆一旋,回身再看孟商时,半边脸已沾了红。
一簇簇血花开在她面儿上,她对他说:
“孟商,你总能从绝境中活下去的。”
“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打不过,那就放弃掉某些东西,先逃走保命——这话,还需要我摆在明面说吗?”
孟商:“……”
他心里莫名不是滋味:
“你在叫孤放弃你?这样的傻子,可不多见,也不像你。”
青年恼道:“何琼,你就这么想死?”
小姑娘伸手,轻轻一点孟商的额心:“对啊。”
“从第一次见面起,你不就知道了吗?”
她说:
“我跟你是截然不同的人。你怎样都要活,而我……怎样都想死。”
“所以。你不必因选择放弃我内疚。”
“这对我来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全。”
孟商:“……”
青年眼底闪过很多种情绪,哑然片刻,哂道:
“何琼,你好没意思。”
“就算你不说这些话,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孤也会放弃你,保自己。”
“这岂非理所当然的事情?”
何琼:“……”
她偏过头,轻笑一声,欣慰的点点头:
“你还是这么冷酷无情,不像个好人。”
“这我就放心啦。”
“祸害遗千年。”
何琼义无反顾的跳出马车,把两个暗卫甩到车边,让他们保护孟商的安全,自己则替了他们原本的位置,以一敌三。
留给曜国主君最后的话是:
“孟商,如果我真的没能走出今天,那杀掉松狂的重任,便托付给你了。”
“你如果完成不了,我可死不瞑目。到了九泉之下,也要化身厉鬼,钻出来,专找你不痛快!”
孟商:“……”
车厢内少了个不怎么说话的冰块,总有些空荡荡的。
他面无表情倚到榻上,心想:活着就是个小麻烦精,死了还要纠缠?
可真讨厌啊。
孟商自言自语:“讨厌极了……”
青年漠然捻起一颗樱桃,慢慢碾碎。
腻出的汁液沾在指尖,黏糊的叫他心烦。
常年给孟商驾车、已经有多次死里逃生经验的卫渠且战且退,终于在此刻孟拖着伤腿,熟练的爬进马车内。
他掀起帘子,时刻观察外面的动向,喃喃:
“对面人太多了,打不过的……左边都是树遮着,跑起来不方便……右边不错,人少,树少,方便……”
卫渠眼睛一亮,赶忙回头看孟商:
“主公,再等会儿。等右边缺口大一点,属下就带你走!”
他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平平安安送出去!”
孟商:“……”
青年惫懒的撩起眼皮,想起第一次被人追杀逃跑前,自己还问过“那其他人呢”……这种傻话。
好像真的一无所知,好像问出来了,自己这个做最终决策的人,就能显得无辜一点。
现在想想,真无耻啊。
不愧是他。
孟商扯扯唇,却没能笑出来。
他盯着卫渠:
“你腿上受了伤,还能驾车?”
卫渠一愣,挠挠头,瞥一眼大腿汩汩流血的伤口:
“主公,你说什么呢?只要属下还有条命在,就肯定会为你效劳啊!你放心吧!我有经验,不会耽误事的。”
孟商:“只要还有命在?”
他轻笑:“……卫渠,你为了孤,能不要命啊?”
卫渠傻笑:“主公,好多人都愿意为了你不要命的。”
“我以前就是个草莽,已经因为你享受过曾经绝对不敢想的荣华富贵啦,拿命报效,也是应该啊。”
孟商意兴阑珊:“……蠢货。”
青年恹恹往外瞧,在黑暗里,看一群影子,却看得眼花缭乱。
他想起曾经死掉的人、马上会死的人,真情实感的诧异道:
“孤如此聪明,身边……怎么总有这么多蠢货?”
孟商的呢喃散在风里,无人知晓。
马车右侧的刺客被打到那边的何琼手持杀生剑驱开,卫渠眼睛一亮,看向孟商:
“主公。可以跑啦。”
孟商:“……”
他没说话。
卫渠焦急催促:“主公?”
青年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外面还是有好多好多的刺客啊,杀不完的。
他只能看着何琼,看着自己的暗卫被刺伤、被杀死,剩下的人再补上缺口,负隅顽抗。
……他们在为他拼命,而他就要抛下他们跑啦。
作为一个冷血的掌权者。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孟商张口,找了找自己的声音,下令:
“……走。”
卫渠得了话,一瘸一拐走下马车,在守在旁边不让刺客逼近的两个暗卫的帮助下,紧紧缰绳,驾马狂奔。
车轮骨碌碌的转动起来,孟商甚至能听见风的呼啸。
他必须牢牢拽住点什么东西,才不至于摔倒。
孟商死死捏着拳,忽然想起孟存——
自己最痛恨的孟大人。
他痛恨他抛弃自己,曾经暗暗发誓,绝不要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但孟商的誓言又成了狗屁。
……在他成为一方霸主后,已经于好多次危机中,放弃过好多人啦。
空荡荡的马车内,孟商陡然泄了力,额头嗑在榻角,闷闷的疼。
他低下头,喃喃:“好恶心。”
这个总是自我满意的不得了的青年,在背人处,陡然生出自厌的情绪,哈哈大笑:
“你好恶心啊。孟商。”
*
何琼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又被人划出多少伤。
她只是冷漠的挥剑、进攻、拖时间。
等一个渺茫的可能。
……然后等到了马车飞速离去的声响。
彼时小姑娘刚一剑刺穿一个对手的胸膛,转头往过看,忍不住无奈的摇摇头。
心想:所以我说,你总是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啊。孟商。
这是何琼早就预料到的结果,于是她并不心伤。
……只是飞快投入到新的对战里,忽略掉那几分,挥之不去的怅惘。
444的声音带着急切,在她脑海中响起:
“怎么办怎么办……宿主你不要死哇!呜呜呜对不起!都怪我太没用了!”
何琼无奈:“你已经很厉害了。”
她挥剑,挑开一把割过来的锋刃:
“444,我一直很感谢你。”
周围的暗卫一个个倒下,刺客们有了空闲,欲朝孟商逃走的方向追去。
何琼和残存的暗卫硬生生拦住他们,以血肉之躯铸成一道防线,不消片刻,肩膀便被划伤。
她手都没抖,反手刺向对方要害。
触目所及有好多血,她的,别人的。
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发晕,何琼脑海里,却想着这几个月。
因为任务而靠近孟商后的这几个月,她认识了很多会跟她打架切磋,但不想要她的性命的人;经历了许多奇奇怪怪,以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看到了满院桃花开的美景,收到了新的剑、新的簪子、新的衣裙……
新的人生。
所以,就算今天死在这里,就算没有任务奖励,她也是开心的。
就是遗憾,太短暂了。
何琼还没有报仇、还想当将军、还希望看见孟商登上皇位……
有太多念头,支撑她暂时选择活着。
所以如果有可能,她并不似最初那样,想草率的死掉。
小姑娘估算着时间,想这个距离孟商应该跑了很远,等再撑一撑,这些刺客就算去追,也该追不上了。
到时候……自己就带着剩余的暗卫,找个机会先跑,保住命。
再撑一会儿就好。
马上就——
何琼:“……”
她的思绪,忽然断在这里。
小姑娘的耳中听见马蹄飞踏的声响,她挡退一人,错愕回头,见孟商策马狂奔而来,走时的马车,早不知被弃去何方。
可怜的卫渠也骑着马,好努力的追啊追,崩溃喊道:
“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你怎么非要回来呢?是不是跑错方向啦——”
何琼:“……”
孟商到了近前,拿着何琼不要的尽忠剑,冷脸捅死她背后试图偷袭的刺客,瞪她:
“打架啊!看孤做什么?没见过如此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吗?”
何琼:“……”
她隐忍的抿抿唇:
“你不是跑了么?为什么又回来?”
孟商冷哼,掷地有声:
“去他的孟存!!!”
何琼:“?”
青年森然道:“孤一点都不想跟他相像!”
何琼:“……”
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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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商(天灵灵地灵灵祈祷中):“仇恨啊!请给我力量!”
何琼(蒜鸟蒜鸟):“不好意思。他有中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