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与薛定谔

　　断墙之后，喘息未定。废墟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将两人暂时吞没。远处，“猎犬”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虽未立刻追击，却牢牢锁定了这片区域，带来无形的重压。

　　沈梦舟迅速压下因异能过度消耗带来的眩晕感，大脑飞速运转。猎犬没有立刻追来，要么是忌惮她刚才展现出的诡异反击能力，要么是在重新调配人手，准备更致命的合围。无论哪种，此地都不宜久留。

　　“还能动吗？”她看向瘫软在地、脸色惨白的赵峻，声音冷澈，不带丝毫关切，只有对工具效能的评估。

　　“能……能！”赵峻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胡乱地擦着脸上的冷汗和灰尘。他现在对沈梦舟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丝毫不敢怠慢。

　　“走这边！”他不敢再有任何保留，指向废墟深处一条几乎被瓦砾掩埋的狭窄缝隙，“从这穿过去，能绕到老排污渠，虽然脏……但绝对隐蔽，猎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沈梦舟扫了一眼那缝隙，时间异能的感知快速掠过，没有预见到 immediate的危险。

　　“带路。”

　　赵峻咬咬牙，率先钻入那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沈梦舟紧随其后。

　　缝隙内阴暗潮湿，弥漫着难以形容的恶臭。脚下是粘腻的淤泥和不知名的腐烂物。两人艰难地跋涉，几乎是用爬行的方式前进。赵峻的“潜行强化”在这种环境下倒是发挥了作用，动作尽可能轻巧，避免引起上方结构的不稳定。

　　沈梦舟则全力收敛自身气息和精神波动，同时将空间感知压缩到最小范围，只覆盖周身几米，如同一个无形的能量茧，尽可能不泄露任何痕迹，躲避着可能存在的追踪。

　　这段路程压抑而漫长，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和淤泥搅动的声音。

　　终于，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恶臭也更加浓烈。他们钻出了缝隙，眼前是一条宽阔但干涸大半的混凝土排污渠，渠底堆积着黑灰色的淤泥和生活垃圾，两侧渠壁布满滑腻的苔藓。

　　“顺着渠往西走，大概一公里，有个检修井能上去，那边就离老铁路的塌方点不远了。”赵峻喘着气，指着下游方向，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

　　就在这时，沈梦舟忽然猛地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话。

　　她的目光锐利地投向渠岸上方右侧的一片茂密的枯死灌木丛。时间异能捕捉到了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枝叶摩擦声，以及……一丝几乎淡不可闻的血腥味。不是蚀骸那种腐臭，而是新鲜的人类血液气息。

　　有人埋伏？猎犬这么快就绕到前面了？

　　不对。声音和气息都只有一个人，而且似乎……状态很不好。

　　沈梦舟眼神微动，对赵峻打了个戒备的手势，自己则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沿着渠壁阴影向上攀爬，动作轻盈得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赵峻紧张地举起手枪，枪口对着上方，手心全是汗。

　　沈梦舟小心翼翼地拨开枯黄的灌木枝条。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蜷缩在灌木丛深处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破烂不合身的宽大外套，瘦得惊人，脸上脏得看不出原本容貌，只有一双因为惊恐而睁得极大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他的左臂有一道深刻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他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脸色苍白如纸。

　　看到突然出现的沈梦舟，少年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想要向后缩，却牵动了伤口，痛得闷哼一声，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不是猎犬。只是一个受伤的、落单的幸存者，而且看起来毫无威胁。

　　沈梦舟的目光快速扫过少年，在他的伤口、破旧的衣服、以及身边那个空空如也、被撕破的背包上停留了一瞬。

　　【检测到目标人物：轻微外伤，严重营养不良，无异能反应，无武器。危险等级：极低。】系统给出判断。

　　少年看着沈梦舟冰冷审视的目光，恐惧得牙齿都在打颤，他哆哆嗦嗦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别…别杀我……我…我没有东西了……都被…被抢走了……”

　　“谁伤的你？”沈梦舟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撒谎的压迫感。

　　少年被她的气势所慑，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几个人……穿着黑灰色的衣服……很凶……抢了我的包和最后一点吃的……还…还推了我一把，撞到铁片上了……”他描述得模糊，但“黑灰色衣服”这个特征，与之前攻击他们的“猎犬”似乎吻合。

　　沈梦舟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她伸出手。

　　少年吓得猛地闭眼，以为要挨打。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沈梦舟的手只是在他伤口附近虚按了一下，一丝微弱到极致的空间能量透出，精准地压迫住几个出血点。

　　血流肉眼可见地减缓了。

　　少年惊讶地睁开眼，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再疯狂流血的胳膊，又看向沈梦舟，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不可思议。

　　“跟着我们，或者留在这里等死。”沈梦舟收回手，语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选一个。”

　　她不需要累赘，但这个少年出现在猎犬活动的区域，或许看到或听到过什么。而且，一个如此弱小的幸存者能活到现在，或许有点运气，或许也有点不起眼的本事。带上他，可能多一个信息源，也可能多一个在关键时刻用来吸引火力的诱饵。

　　少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声音因为急切而稍微大了一点：“我跟你们走！求求你们……别丢下我……我什么都能做……我知道这附近哪里能躲开那些穿黑衣服的坏人……”

　　沈梦舟微微挑眉。果然。

　　赵峻在下面等得心焦，终于看到沈梦舟带着一个瘦小的、浑身是血的陌生少年下来，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负担，多一张嘴吃饭，而且还是个受伤的累赘。

　　“沈姑娘，这……”他忍不住想开口。

　　沈梦舟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赵峻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悻悻地瞪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被赵峻凶恶的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沈梦舟身后躲了躲，虽然沈梦舟看起来更冷，但似乎……不会立刻杀了他？

　　“你叫什么？”沈梦舟一边示意赵峻继续带路，一边问那少年。

　　“小…小舟……”少年小声回答，声音依旧发颤，“我叫林小舟。”名字倒是巧合。

　　沈梦舟没说什么。三人沉默地沿着污渠向下游走去。林小舟忍着伤痛，努力跟上速度，不敢发出一点呻吟。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小舟似乎鼓足了勇气，怯生生地开口：“那个……谢…谢谢你们……我……我之前躲在那里的时候，好像听到那些穿黑衣服的坏人说话了……”

　　沈梦舟脚步未停：“说了什么？”

　　“他们……他们好像不是在找我们……”林小舟努力回忆着，因为恐惧和虚弱，语句有些破碎，“他们说什么……‘信号’……‘从西边来的’……‘必须拿到’……还有……‘不能惊动堡垒’……”

　　信号？西边？拿到？堡垒？

　　这些词汇碎片化的组合，让沈梦舟目光微凝。

　　猎犬的目标，似乎并非普通的幸存者？他们是在寻找特定的东西？或者……特定的人？“堡垒”又是指什么？新的势力？

　　“还有吗？”她追问。

　　林小舟努力想了想，沮丧地摇头：“没……没了……他们就说了几句，然后就往更西边去了……”

　　信息有限，但价值巨大。猎犬的行为有了更合理的解释，他们的活动似乎指向西边某个特定的目标。这或许意味着，他们之后的路程，需要更加警惕猎犬，但也可能因为猎犬有了明确目标，而减少遭遇的几率。

　　“做得不错。”沈梦舟淡淡地说了一句。

　　林小舟苍白的脸上顿时涌起一丝受宠若惊的红晕，连忙低下头，脚步似乎都轻快了一点。

　　赵峻在一旁听着，眼神闪烁，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又前行了数百米，赵峻指着渠壁上一个生锈的铁梯：“从这上去，就是检修井口。”

　　他率先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顶开井盖，观察了片刻，才低声道：“安全。”

　　三人依次爬出检修井。外面是一片荒废的厂区，远处可以看到那段因塌方而断裂的老铁路路基。

　　而就在铁路路基的另一侧，景象让三人都停下了脚步。

　　只见前方的天空，不再是均匀的血色晦暗，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油彩涂抹般的紫红色泽，不断扭曲波动着。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能量波动，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如同万千玻璃碎裂的“噼啪”声。

　　一道巨大的、漆黑的时空裂痕，如同狰狞的伤疤，横亘在铁路线的前方，截断了去路。裂痕边缘闪烁着毁灭性的电光，偶尔有碎石和废铁被吸入其中，消失无踪。

　　裂痕的范围极大，远远超出了沈梦舟之前遭遇的微型乱流。

　　而在裂痕的另一侧，隐约可以看到继续向西延伸的铁路，以及更远处模糊的建筑轮廓。

　　那是他们必须要去的方向。

　　唯一的通道，似乎只有紧贴着这道巨大裂痕边缘、一条被前人踩出来的、仅有半米宽的惊悚小路。小路的一侧是扭曲破碎的路基，另一侧，就是那吞噬一切的漆黑深渊。

　　时空乱流的能量风暴偶尔会逸散出来，刮过小路，带起一阵阵令人皮肤刺痛的恶风。

　　赵峻脸色发白，嘴唇哆嗦：“这……这过不去……太危险了！会被卷下去的！”

　　林小舟更是吓得腿软，几乎站立不稳。

　　沈梦舟凝视着那条死亡小路，以及小路尽头模糊的对岸。

　　未来梦境中，那些幸存者留下的标记，所指的迂回路径，就是这里。

　　她能感觉到，体内空间异能与前方狂暴的能量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与排斥。刚刚获得的对乱流的“微弱抗性”和“初级解析”，或许能在此刻发挥一点作用。

　　但风险，依然极高。

　　她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赵峻和瑟瑟发抖的林小舟。

　　工具和诱饵，到了该使用的时候了。

　　“赵峻，”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走第一个。”

　　“什么？！”赵峻骇然失色。

　　“你的‘潜行强化’，对能量波动也更敏感，适合探路。”沈梦舟的理由无懈可击，眼神却不容拒绝，“发现能量异常，立刻示警。”

　　她又看向林小舟：“你走中间。”

　　最后，她才道：“我断后。”

　　断后是最安全的位置，但也意味着，她将前面两人的性命，完全掌控在了手中。一旦出现不可控的危险，她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们，甚至……利用他们作为抵挡冲击的盾牌。

　　赵峻脸色灰败，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看了一眼那恐怖的裂痕，又看了一眼沈梦舟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最终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狠厉。

　　“好……我走前面！”

　　他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潜行强化”能力催动到极致，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条死亡小路。

　　林小舟吓得眼泪直流，但在沈梦舟冰冷的注视下，也只能颤抖着跟上。

　　沈梦舟走在最后，空间感知提升到极限，仔细感受着前方裂痕能量的每一丝细微变化，同时，也在计算着每一步的最佳落点，以及……必要时，将谁推向能量风暴，能为自己争取到那零点几秒的逃生时间。

　　三人如同行走在钢丝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死亡的气息，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而西郊的真相，似乎就隐藏在这条毁灭之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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