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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日常(冬)
定安三年,隆冬。皇后娘娘染了风寒,卧病在床。
据宫人报,皇后是因为“体弱”,不慎感染。
闻言,陛下被气笑,彻查一番后,发现重华宫芳菲殿的院子里多了三个手拉手的雪人。
还挺聪明,不在昭阳殿堆。
这几年来,萧祈一直搜罗天下珍稀名贵的药材,什么千年人参、天山雪莲、海外灵芝,但凡听说对补气养血有益的,都要不惜代价寻来。
霍长今的毒虽然解了,但“枯树情”对她身体的损耗是根本性的,如同被蛀空了根基的大树,表面看似枝繁叶茂,内里却已元气大伤。
可再好的药,也经不住有人偷奸耍滑!
再者!嫌药苦也就罢了,这样冷的天,她还偷偷摸摸的去堆雪人!还不带她!
生气归生气,人病了她比谁都急。那会上早朝的时候,侍立的女官突然贴耳对她说:“陛下,皇后娘娘……起了高热,洛灵她们怎么都叫不醒……”
萧祈脸色骤变,差点就要起身离朝,但一看御阶下还有大臣在述职,硬生生的止住了身子。那些人本来就对霍长今赖床不早朝颇有微词,现在她若是又突然离开,言官的笔又要骂她了。
她一下朝,袖袍一挥就快步往昭阳殿走去,她从来没这么埋怨过霍长今非要住在重华宫而不是离她最近的坤宁宫。
心里越来越着急,甚至染了一丝害怕,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帝王威严,直接小跑了起来。
重华宫外守着的宫女看见陛下没坐轿辇就这样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身边都没有个女官跟着。
虽然惊讶,但肢体比她们大脑更快做出反应,立刻弯膝行礼:“陛下圣安!”
“皇后呢?”萧祈边走边问。
“回陛下,娘娘刚才用了些早膳,正在休憩。”宫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坦白,“陛下……娘娘她……她还是不肯好好喝药……”
闻言萧祈脚步一慢,皱眉轻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昭阳殿内,药香混合着病气。霍长今安静地躺在床榻上,顺着萧祈的目光望去,她整个人蔫巴巴地缩在锦被里,像一只被雨打湿了羽毛、无精打采的鸟儿,哪里还有半点大将军的精神?
让你堆雪人!萧祈在心中嘀咕。
然而,当她走近时,她的心瞬间被揪紧了。只见霍长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有些急促,嘴唇也有点红彤彤的。她闭着眼,眉头因不适而微微蹙着,脆弱得让人心头发紧。
此情此景,萧祈再熟悉不过了。她心中那一丢丢无奈和埋怨瞬间烟消云散,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霍长今的额头,触手仍是一片滚烫!
“怎的还没有退热?”
她俯下身,轻轻将人连被带人拥入怀中。
霍长今似乎感觉到熟悉的怀抱,无意识地往她怀里蹭了蹭,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这副难受又依赖的模样,看得萧祈喉咙发堵,心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朔人呢?”她抬头,声音带着压抑的焦灼,问向侍立一旁的洛灵。
洛灵连忙回道:“回陛下,徐院判刚才离开,亲自去煎药了。”
萧祈点点头,又问:“她怎么说的?朕上朝的时候你们就说皇后发了高热,怎么现在还是这样?”
洛灵唯唯诺诺:“徐院判说娘娘是风寒入体,又……”
“又什么?”萧祈急问。
洛灵心虚的看了一眼埋在萧祈怀里的霍长今,低下了头,闷闷的说,“又因为娘娘不好好喝药,之前亏的气血一直没好好补起来,这次又……又去雪地里待了很久…邪风入体……才会这么严重……”
她一交代,蔫巴巴的霍长今猛的睁开眼睛,让她不要再往下说了!
萧祈看怀中人这样心虚急促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她一记眼刀递给洛灵,另一只手轻轻的捂住了霍长今的嘴,摆出帝王的架子,冷冷的说:
“皇后‘体弱’,她在雪地里待那么久,伤了身子,你们竟敢瞒着朕?”
洛灵跪下去的瞬间看见霍长今那瞪得溜圆的眼睛好像还在挣扎。
但她顾不上她了,现下,小命要紧:“陛下恕罪!”
“唔…唔唔……”霍长今哼哼唧唧,想要发音。
“你想认错了?”萧祈低下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霍长今用力点头。
萧祈拿开了她的手,霍长今立刻用嘶哑的声音说:“跟她们没关系,是我自己想玩。”
萧祈得逞一笑:“朕知道啊。”她朝着洛灵的方向挥了挥手,“下不为例,退下吧。”
“谢陛下。”
当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人。萧祈将霍长今抱的更紧了些,被子裹的更严实了点,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怀里。然后,开始算账:“要早知道这样,前些日子,就不该纵容你把那些补药偷偷给倒了。”
怀里的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萧祈感受到这细微的反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轻轻捏了捏霍长今没什么肉的脸颊:“承认了?你那点秉性还想瞒住我?”
霍长今眼睛眯着一条缝还试图狡辩,声音因发烧而沙哑绵软,显得有点力不从心:“……太苦了,不好喝。”
那药确实苦不堪言,连闻着都让人觉得舌根发麻,也难为她日日都要灌下去。
“良药苦口。”萧祈叹了口气,用额头抵着她发烫的额头,“现在好了,风寒加体虚,你得喝比那个更苦的。”
霍长今顿时垮了脸,把眼睛闭得更紧,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很快,徐朔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了,浓黑的药汁散发着令人望而生畏的苦涩气味。萧祈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地将霍长今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来,长今,张嘴。”萧祈舀起一勺药,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霍长今皱着眉,撇开头,满脸都写着抗拒。
她好歹是上过战场,蹚过血河的武将,竟会被一个小小风寒打到?
“听话,”萧祈耐心地哄着,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长痛和短痛,谁让你两个都选?倒了补药是短痛,现在生病是长痛,这更苦的药,就是让你记住教训。”
被萧祈一说,霍长今心里那点挣扎的火苗被彻底掐灭,加之实在难受得紧,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药汁入口,那极致的苦涩让她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被萧祈稳稳地圈在怀里。
萧祈看着她痛苦的表情,心里也跟针扎似的,但手上喂药的动作却丝毫不停。一勺,两勺……直到碗底见空。
喝完药,霍长今像是打了一场大仗,精疲力尽地瘫在萧祈怀里,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许对她来说,这比打仗还难。
萧祈放下药碗,拿过清水让她漱了口,又用温热的帕子仔细擦去她额角的虚汗和嘴角的药渍。看着她重新昏昏沉沉地睡去,呼吸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一些,萧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不敢松开。
她轻轻地在霍长今的额头落下一吻:“看来,你这补身子的路,还得朕亲自盯着。”
唉?等等,她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罢了,等你好了,慢慢算账。
三日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不知道霍长今的雪人化了没有?
萧祈早朝刚下,处理完政务回到昭阳殿,挥退了宫人,独自走进内殿,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向那张凤榻。
帐幔并未完全拉起,能看见里面的人依旧睡得沉。萧祈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春水。她每日勤勉政事,夙兴夜寐,为的便是这江山稳固,海晏河清,能让她的大将军不必再忧心战事、不必再紧绷心神,可以像现在这般,安安稳稳地睡到自然醒。
她悄声走近,坐在床沿,细细端详着睡梦中的人。霍长今有个从小到大的习惯,喜欢蒙着头睡,偏又爱把一只脚丫子露在外面。此刻,锦被隆起一团,一角被子被她蹭开,一只白皙的脚踝和半截小腿就那么大剌剌地晾在外面,脚趾还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萧祈看着这画面,眼底漾满柔情。她喜欢看霍长今这样毫无防备、无所顾忌的睡颜,这说明她在这里感到安全和放松,总算不再像从前那样,连睡梦中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但是!
喜欢归喜欢。
这人明明前几日才因感染风寒高烧不退,现在居然还敢不好好盖被子!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那角被子拉起来,想要将那不听话的脚丫子盖个严实。
谁知,她的手刚碰到被子,里面的人就不乐意地哼唧了一声,像是抗议被打扰,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又把被子蹬开了一些,甚至把另一条腿也伸了出来。
萧祈:“……”
真是这殿里的炉火烧的太旺了。
她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看着床上这个睡得迷迷糊糊却战斗力不减的“病人”,最终只得脱了外袍和鞋袜,自己也躺了上去,然后连人带被地将那个不安分的“团子”整个捞进自己怀里,用体温去温暖她。
霍长今比她高,她压不住那“不听话”的脚,但她却在暗自庆幸——霍长今总算有点活力了。
被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拥住,霍长今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她在萧祈怀抱里蹭了蹭,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闻到萧祈身上淡淡的白檀香,竟然悠悠转醒了。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她睁开还有些迷蒙的眼睛,对上了萧祈含笑的眸子。
“醒了?”萧祈的声音带着习惯性的宠溺,“像个小孩子一样,生病了还不好好盖被子。”
霍长今刚醒,脑子还有些不清醒,但听到萧祈的话,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那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霍长今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几乎让萧祈认为是错觉的……撒娇?
萧祈先是一怔,随即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看着怀中人因为生病而显得格外水润的眼眸和微微泛红的脸颊,她心头一热,几乎就要点头。但残存的理智让她硬生生克制住了。
她轻轻捏了捏霍长今的鼻尖,嗔怪道:“想什么呢?你病才刚好一点,身子还虚着,不能……不能胡闹。”
霍长今却不依,在她怀里扭了扭,仰头看着她,眼神带着点委屈:“我都好了……我们都好久没有……”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明显,看向萧祈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幽怨。
萧祈被她这眼神看得心头荡漾,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将她搂紧了些,安抚道:“不行,等你身子彻底养好了再说。”
见请求被拒,霍长今顿时抿紧了唇,也不说话,忽然一个用力,竟裹着被子直接从萧祈怀里滚了出去,一路滚到了床的最内侧,背对着萧祈,只留给萧祈一个写满了“不满”和“委屈”的背影。
“……”
萧祈看着那团背对着自己的、气鼓鼓的被子卷,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她挪过去,从身后连人带被地重新抱住,下巴轻轻抵在霍长今的肩头,柔声哄道:
“别气了。朕答应你,等你身子大好了,等到过年的时候,朕就带你去西山自在居,就我们两个人,谁也不带,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听到“西山自在居”和“天天陪着”,被子卷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萧祈知道她心动了,继续加码,声音放得更软:“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依你,好不好?”
被子里的霍长今虽然没有转身,但紧绷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萧祈知道,这算是哄好了。
哄好了,就可以算账了——
“说说吧,为什么要堆三个手拉着手的雪人?”
霍长今刚刚放松的身子又僵了,暗叫不好。她心里这点小九九被萧祈看到一清二楚。
这两日,霍长今病着,萧祈特意去观摩了她的杰作。
三个雪人堆的确实很好看,非常有特色。中间的雪人个头最小,左手牵着最大的雪人,右手牵着中等身高的雪人。
大雪人的右手插着一枝梅花,中雪人的“大肚子”旁放的两个用雪做的酒壶,小雪人的头上戴着一个草环,上面竟然还插着几朵本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的海棠花。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花好像是她们今年准备用来酿“海棠花酒”的原材料。
萧祈结合这些特征,轻松识别雪人身份——小雪人是她,中雪人是霍长今。那这个大雪人是谁?她百思不得其解,无数次想要来问霍长今,但是见她蔫巴巴的病着又不舍得打扰。
所以,她一直忍到了今天。
萧祈能感受到霍长今的紧张,追问道:“皇后娘娘的雪人做的确实很好,但为什么是三个?第三个人是谁?嗯?”
霍长今知道瞒不过去了,低低的答了一个字:“我……”
“嗯?”萧祈以为自己没听清,直到霍长今的声音又清晰的响起:
“是我……”
萧祈满脸疑惑:“那…那个不大不小的雪人是谁?”
“也是我……”
“???”
“我…我前几日读了一些书……”
“什么书?”萧祈更加疑惑,读书能和她堆雪人有什么关系?
“就……”霍长今脸红了,“跟你的《昭明文选》差不多……”
萧祈瞳孔骤缩,耳尖溜出一抹绯红,但她还是不明白霍长今是什么意思。但这次,没等她开口问,霍长今的身子动了一下,自己转了过来。
她看着萧祈,认真的说:“我认为,我才应该是上面那个。”
闻言,萧祈柳眉一挑,唇角漾开一抹戏谑的斜弧,眸底漾着一丝浅浅的惊讶,随即漫开几分“你这想法是错的”的得意。
她看着霍长今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不禁失笑。
“不许笑!”霍长今浅浅的瞪了她一眼。
萧祈不但没有忍住反而带着点挑衅:“霍大将军……上次那般溃不成军,还认为自己有机会吗?”
“你!”霍长今的双颊顿时染起一团羞涩。
萧祈将她搂的紧了点,故意逗她:“认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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