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灵汐

　　楚樾目光炯炯的看着林枫道：“其实，我也很好奇。以你的本事，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修养不过来。直到那天在楠荒山重见镇魔剑，我才发现你竟已转世成了凡人之身。这其中的缘故，恐怕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我？”林枫举起酒坛冲他扬了扬，一口饮尽。天边已经泛白，林枫只觉得这一夜过的相当梦幻。他听见楚樾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庄严之声说道：“镇魔剑已经归来，战神何不醒来！”那声音如金玉之声响彻于他识海之中，震的他一阵恍惚。
　　忽然“锵”的一声，天边飞来一把通体黝黑的古剑，古朴的花纹在剑身上逐渐清晰，形成“镇魔”二字。镇魔剑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将林枫笼罩其中。林枫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地上传来，身不由已的一个趔趄，便睁开了眼。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枫爬起来，左右看了看，又看看地上躺着的刚才那个自己。
　　镇魔剑红光隐去，化身为一个玄衣的童子，恭顺的站立一旁，开口却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主人，你竟然这般糊涂！通天柱不仅削了你的仙力修为，难道连脑子也一并削去了么？”
　　通天柱？仙力？林枫愈发混乱起来。
　　玄衣童子见他始终面露疑惑，一跺脚将自身的功力输了过去。镇魔剑与他体中那块封印的寒铁忽然之间就起了共鸣。寒铁渐渐虚化，被镇魔剑吸入体内，剑柄中心原本有块细小的镂空，此刻渐渐填满，化为了一个古老的封印的形状。记忆如潮水般涌入林枫的脑海。
　　幼年的夜星偷偷的进入仙界封印之地，发现里面有一块七彩流光的玉牌。他小心的掀开云霞织锦的帕子，眨着眼睛，对着玉牌说道：“我叫夜星，我娘叫我星儿，你以后就叫我师兄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只有杀戮才能换回永久的和平么？”少年夜星站在云端，银色的战袍被仙风刮起一角，他俯视着面目苍夷的神州大陆，心生不忍。
　　“什么？封神之玉破碎，不知所踪！这可如何是好，那可是你娘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重宝。眼看万年天劫降至，封神之玉不容有失啊！”一向沉稳的莫姑姑面露出焦急的神色。
　　“姑姑放心，以我之能，天下哪里去不得！且将朱酒封好，待我回来与姑姑畅饮！”年轻的战神一个转身，毫不犹豫的冲着通天柱一跃而下。天宫中之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我必能寻回封神之玉……”
　　转世为书生的夜星，遇山贼而亡。转世习武的少年，却最终命丧妖兽之口。一世又一世，皆难善终，起因竟是两千年前的那一场大战。杀戮过重，终须偿还。
　　往事历历在目，林枫迷离的双眼终于渐渐清晰，只是难掩其中的震惊。实情竟是如此！难道我并非入魔？可是，我体内怎么会有封印？而且这封印会被罡气所解？
　　“主人真是糊涂啊！”镇魔剑的声音出现在林枫脑海中，“谁说被封印的就一定是魔头啊！镇魔虽然早就遗落人间，却还记得仙界的规矩。若是想踏足凡界，没有仙界的正式派遣，便只能走通天柱一途。通天柱乃是先天罡气淬炼而成，从那上面跳下来，不仅会被封印住过往的记忆，重入轮回，就连全身的修为都会被罡气封印。如果不是遇到同根同源的大量罡气，封印就不会被触动。当然也不可能恢复记忆和修为了。”
　　镇魔剑的话顿时点醒了林枫。不错！难怪闯鬼涧愁的时候，那些罡气完全不能伤我，竟是因为它与我体内的罡气同根同源。说来也怪，此地乃是千万年前封印的结界，怎么会有与仙界通天柱同根同源的罡气呢？
　　林枫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倒是罡气封印修为的手法，乃是仙界惯用的封印魔头的，没想到阴差阳错之间，自己竟被误导了，一念之差，钻了牛角尖。他大大的叹了口气，心中的巨石终于放下。再度手握镇魔剑的一霎那，林枫觉得自己仿佛又变成了夜星。那个仙界所向披靡的战神！他能感受到镇魔剑发自内心的欢呼。难怪当年在剑冢的时候，其他的灵剑都退避三舍。凡间的灵剑又如何敢与仙剑争锋？
　　“星儿！”忽听天边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
　　“莫姑姑！”林枫脱口而出。脑海中记忆翻腾，这个声音好亲切，仿佛听到过千年万年。
　　“星儿，时间不多了！据天机星推算，六界的大劫即将来临。所幸镇魔剑归位，你莫要忘记了下界的初衷……”声音渐渐淡去，林枫看向空中，莫姑姑的面容已模糊不清，只有几朵白云悠闲的飘荡着。
　　林枫再度睁眼的时候，楚樾明显的觉得他的气势变了。他还是那个云淡风轻的谦谦君子林枫，但沉稳如渊的气势却是战神夜星的风格。楚樾缓缓放下举在唇边的酒坛，如墨的眼眸直视到林枫的眼中，语气坚定的说：“又见面了，战神大人！”
　　林枫定定的看着这个前世的对手，眼中几番变幻。“还是叫我林枫吧！这一回，算我欠你的。”
　　楚樾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两千年前举剑相护之情我还没有报答，这一次就算是扯平了吧！”
　　林枫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他抬头看了看天边已经变浅的一轮弯月，心中唏嘘不已，“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坐在妖族的地盘上饮酒，更没有想到跟我对饮的人会是你！”林枫的眸子如星子般闪亮，看着楚樾闪出一丝笑意。
　　楚樾冲他举举杯，二人对饮了一口，相视而笑。
　　“我一直想问你，云汐她……还好么？”林枫看似漫不经心，但还是问出了这个一直梗在心头的话。
　　“你其实是想问，为什么汐儿会选择我吧？”楚樾看着远方道。
　　被说中心事，林枫的脸色微微一红，随即又坦然，“我本来是有机会的。只是……，我曾经以为自己入了魔。”
　　“那又如何？”楚樾回过头看着他。
　　林枫忽然想起前不久楠荒山之战时，楚樾便直接吸收了魔气，还以混元扳指收了那柄缩水的魔刀。心中猛然一惊，脱口而出，“你竟也入魔了！”
　　“何谓魔？”楚樾看着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有修仙之道，各大门派的心法却各不相同。妖自有妖的修行之法。而魔，存乎于心中。元气只是于灵气不同的天地之物。只要道心坚定，驭之有术，为何不能为我所用？”
　　林枫有些震惊的看着他，这一番话不论是放在哪里只怕也是大逆不道的吧。想起自己之前的种种失控之举，那些元气的厉害之处他可是亲身经历过的。若要能在它的影响下仍然保持本心，需要多么强大的毅力和坚定。想到这一节，林枫不由的叹息，自愧不如。
　　“战神不必如此，”楚樾见他的脸色，便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我在大天劫之下，几乎身死道消。无形之洞中熬过的那几百年的艰难，不是常人能想象的，却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自古宝剑锋自磨砺出，天道有时候也是公平的。战神修为记忆均被封住，以十数年修炼的凡人之姿与元气中的暴戾相抗，自然是千难万难的。”
　　林枫一怔，听出他话中的安慰之意，苦笑了一下，“妖王心智之坚，世所罕见。是我着相了。”
　　“况且，战神能以一人之身跳下通天塔，此种勇气楚樾佩服！”楚樾又递给他一坛酒，“传闻通天塔乃是罡风滋生之物，战神受此千刀万剐之苦，却是以一人之力轮回百世，替天庭赎了杀戮之罪，免去了诸多灾难。战神仁义！”
　　“可我终究还是错过了她……”林枫低下头，眉头浅皱，“不仅如此，我还犯下了大错。”想起云汐，会让他心中一痛。可想起一直乖巧的跟在自己身边的洛瑶，林枫的心中会弥漫起酸意，那种酸仿佛让他整个心都要蜷缩起来。洛瑶就在他的怀里香消玉殒，他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即便如今自己已经重新成为了似乎无所不能的战神之身，可那些失去的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这些天一直闭门不出，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楚樾眼神一亮，想了起来，“青琰涅槃复活了！”
　　“什么？”林枫吃惊的看着他，青琰不是早就战死沙场了么？是了，他转念一想，青琰本是凤凰后裔，涅槃神迹虽少却也不是没听说过。他能有如此际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唇角展出一抹微笑，想起云中山上那个整天跟在云汐身后串门的大鸟，心中颇有些安慰。
　　楚樾见他没理会自己的意思，只得继续说道：“战神莫非真是凡人做的久了，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身份？林枫不解的看着他。青琰复活自然是他的际遇，但跟洛瑶有什么干系？跟我自己的身份又有什么干系？即便我是仙界战神，难道我还能复活洛瑶不成！等等……林枫突然怔住，若是回到仙界，洛瑶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楚樾站起身，“天快亮了，你神魂刚刚归位，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理。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不是敌人……”他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几步便消失在林枫的视线之中。
　　林枫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脸上似悲似喜。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恢复了平静，有些留恋的环顾了一眼四周，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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