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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祈篇】皇后
萧祈旨意一下,礼部便立刻开始着手立后典礼。
而萧祈不仅要处理各州政务还亲自把控着婚礼的每一处细节,上到宗庙祭祀,下到婚服选料,所有事宜一一过目,毫不马虎。
前些日子褚筱送来了南诏女子婚仪“借鉴书”,萧祈认认真真的拜读了好几遍。于是乎,她这几天操心洞房花烛的仪式感熬了好几个大夜,偏偏霍长今又不在身边,真是身、心、俱、疲。
虽然说霍长今的身体经过一年多的精心调养之后,已无大碍,但“枯树情”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气血。这一年来,昭阳殿的药味就没散过,任凭萧祈满天下的搜罗珍稀名贵的补品,霍长今的身子总归是不能恢复如初了。
沐华元说,她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全靠着那点习武底子撑着,日后要仔细养着,特别是冬日,万不能留下“咳疾”。
声声医嘱,萧祈不敢懈怠半分,更不让霍长今操劳任何,就让她来去自由,随心所欲。
霍长今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宫中陪伴萧祈,偶尔才会回将军府住上几日。
因为,她娘亲说:“你们既然打算重办婚礼,现在便还不算成婚,你既未出阁,哪能整日住在宫中?”
而霍长今则会理直气壮的答道:“嗯……礼数不可废,但——圣旨不可逆啊!陛下召见,微臣不敢不从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姚月舒也只能由她们去了,反正这北辰的理早就被她们逆了,那些礼法从不从心,早就不重要了。
前日,雍州来信,霍长今便回府待了两日。
萧祈在宫里,看着空荡荡的昭阳殿,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批阅奏章也静不下心,处理政务也总是走神。
她思来想去,最终脑子里冒出了个蹩脚到不能再蹩脚的理由,眼珠一溜,抬头就喊:“玉竹!”
殿外的玉竹和莲悦听到萧祈如此呼唤,以为是什么急事,立刻推门而入,神情十分严肃:“陛下,有何吩咐?”
萧祈处理完奏折疲惫的眼神此刻亮的发光,语气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朕病了,你们速去将军府请霍将军前来。”
“病了?奴婢去请太医!”莲悦心下一惊,转身就走,却一把被玉竹拉住。
玉竹嗔怪道:“去请什么太医啊?没听见陛下说去请霍将军吗?”
莲悦转头看向自家陛下,虽然眼下青黑,但眼神清亮,气色红润,半点没有病弱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
她抬手掩笑:“哦~”
玉竹识趣的接下口谕,带着莲悦离开。
于是,半个时辰后——
霍长今一身紫色长衫,衣袍下摆还沾着刚刚在府中挖池子的泥土,甚至有点灰头土脸的出现在了御书房门口。玉竹说萧祈劳累过度,晕了过去,她立刻丢下手上的事务,骑着马就往皇宫赶,根本没顾上换衣服。
然而——
她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却见萧祈好端端地坐在书案后,虽然眉眼间有些疲惫,但怎么看也不像生病的样子。
“长今——”萧祈见她来,立刻张开双手,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声音软软糯糯还故意拖长音调,“你终于来了——”
霍长今顾不上疑惑,快步走到她身边,抱住了她,摸了摸她的背,担忧问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病了?”
“夫人啊……我好难受……”萧祈把头埋在霍长今颈间,声音闷闷的。
“生了什么病?太医来看过了吗?”霍长今扶正她,手背抵上她的额头,蹙了蹙眉。
萧祈撅着小嘴,缓缓抬起眼,一双盛满了显而易见的委屈和思念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她,又拖长了语调,幽幽念道:“相思病……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霍长今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看着这位在朝堂上威仪日重、此刻却像个耍赖孩子般的女帝,真是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陛下,我们才两日不见。”
萧祈立刻理直气壮地接道,眼神灼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日不见,便是六载!漫漫长夜,朕独守空房……孤枕难眠,这还不是重病?嗯?”
霍长今看着她这副“无理取闹”的模样,知道她是政务繁忙,压力太大,又兼思念自己,才这般作态。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终究还是软了下来,只能宠溺地纵容着她这小小的“任性”。她让萧祈靠在她肩上,自己则轻轻地为她梳理有些凌乱的发丝。
她一低首,正好瞥到了桌案上摊开的奏疏,顺势转移了话题,轻声问道:“在看什么,这般入神?”
萧祈见她不再追究“生病”之事,嘴角微微上扬,将奏疏往她那边推了推,语气恢复了平时的认真:“是程砚程大人的《策论》。”
霍长今对这位北齐朝的传奇女相有所耳闻:“就是那位开创女子科考之路的程相?”
“嗯。”萧祈点了点头,指尖轻轻点着奏疏上的文字,眉头微蹙,“程相虽为女子开辟了一条科举入仕路,但到了我北辰,这条路非但没有发扬光大,反而越走越窄。如今朝堂之上,女子为官者已有不少,但我想让更多有才之士站在这太极殿上,参与核心决策,所以便想再学习学习前人之路。”
霍长今看着萧祈眉宇间的倦色,心中疼惜,柔声道:“此事……任重而道远,要打破千百年的偏见,绝非一朝一夕之功,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莫要太辛苦。”
萧祈抬起头,望向霍长今,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瞬间褪去了帝王的忧思,重新染上了狡黠而炽热的光彩,她拉住霍长今的手,轻轻摩挲着,语气带着一丝撒娇:
“不辛苦。只要能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地娶你,我做什么都不辛苦。”
她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凑近霍长今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无限的诱惑与期盼:
“如果……今日你能留下来,‘好好’陪陪我……我明日,一定会更有精神批阅奏章、颁布政令,把这条路,拓宽得更快一些……”
霍长今的耳根瞬间染上一抹绯红,看着眼前这位将家国大事与儿女私情如此“理直气壮”地捆绑在一起的帝王,心中竟然漾起一丝害羞。
萧祈这副样子,活像只求顺毛的猫咪,霍长今的嘴角悄然爬上一抹温柔的笑意,她凑近了些,轻轻的在萧祈唇上啄了一下,调侃道:“看来陛下这相思病……果真是病入膏肓了?”
萧祈挑了挑眉,没有回话,而是直接将霍长今推倒在龙椅上,用吻封缄了她所有试图发出的惊呼。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试探,带着显而易见的急切与渴望。萧祈势必要将这两日分离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霍长今被这突如其来的制约逼的有点气息紊乱,但当她感受到萧祈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时,她选择闭上眼,顺应着这份炽热,慢慢调整呼吸并且努力地回应着这“久别”的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霍长今身上萦绕的清冽药香,此刻却仿佛被点燃、升温、发酵成令人迷醉的暧昧。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萧祈的额头抵着霍长今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欲念。
“长今……”她低声唤着,声音沙哑,如同羽毛轻轻搔刮在心尖。
霍长今脸颊绯红,眼睫微颤,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她并非不解世事,自然明白萧祈此刻的意图,只是……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奏疏,“你的奏折……”
“明日再说。”萧祈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霸道,她伸手,指尖轻轻拂过霍长今因刚刚的亲吻而愈发红润的唇瓣,“此刻,我只想让夫人治疗我的‘相思疾’。”
说着,她不再给霍长今思考的机会,再次俯身吻了上去。这一次,她的吻细密地落下,从眉心到眼睫,从鼻梁到脸颊,最后流连在那敏感的耳垂与纤细的脖颈。霍长今只觉得一阵阵战栗如同电流般窜过脊椎,让她浑身发软。
“去……去寝殿……”霍长今喘息着,残存的理智让她觉得在这满是奏疏的御书房里实在过于……羞人。
萧祈低低一笑,从善如流地将她打横抱起。霍长今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脖颈。虽然霍长今身形高挑,但病体初愈,比往日清瘦不少,萧祈抱着她也不算吃力。
萧祈稳步走向内殿,将怀中人轻轻放在铺着蚕丝锦被的龙榻之上,承诺道:
“明日,我便下诏娶你。”
“好,我等你。”
定安二年,三月十四,一道由女帝萧祈亲笔所书的封后诏令,由宫中快马传遍北辰各州郡,张榜于城门集市,昭告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乾坤定位,日月同辉,乃成造化之功;家国一体,君臣同心,方致太平之治。定远大将军霍长今,门著勋庸,山河称瑞。少怀贞亮,长秉忠勤。昔执干戈以卫社稷,功铭钟鼎;今参枢机而安黎庶,德润椒庭。朕与将军,相逢于微末,相守于板荡。历劫波而情愈笃,经霜雪而意更坚。将军之风,山高水长;将军之志,日月同光。朕膺天命,抚有四海,而中宫虚位久矣。非将军之贤,不足以内辅朕德;非将军之贞,不足以母仪万方。
故,以赤绶金册,明告天地宗庙:
立定远大将军霍长今为皇后,正位中宫。
咨尔臣工,咸使闻知。
大婚礼仪,定于七月初七,吉期施行,普天同庆。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诏令一颁布,霍长今是真的要待在家中待嫁了。
然而,次日——
霍长今正在霍府后院练枪。她并未披甲,只着一身利落的素色劲装,手中那杆破月枪却舞得认真。枪风凌厉,身形腾挪间,依稀可见昔日沙场风采,只是动作比全盛时期舒缓了许多,更注重调理气息,恢复筋骨。
就在她练到最后一式时,忽闻一声:
“霍长今!”
她闻声收势,将枪放置一旁,向身后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灼目的红。
萧祈竟未穿龙袍,也未着繁复宫装,只一身简简单单的红色常服,如同寻常人家待嫁的女儿,乌发也只用一根红绸带松松束着。
只见她脸上绽开了一个无比明媚的、带着几分狡黠和无限欢喜的笑容,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像是归巢的乳燕,朝着霍长今飞奔而来。
在霍长今尚未反应过来时,萧祈已经跑到她面前,毫不犹豫地踮起脚尖,伸出双臂紧紧搂住了她的脖颈,将自己温软的身躯贴了上去。然后,仰起头,精准地吻上了霍长今因惊讶而微启的唇。
这个吻,带着阳光的味道,带着奔跑后的微微喘息,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一往无前的决绝和宣告。
一吻既毕,萧祈微微退开些许,身子还是亲昵的贴着霍长今的。她眸中星光璀璨,亮得惊人,看着霍长今犹带惊愕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
“霍长今,我来娶你了。”
霍长今怔在原地,看着她这一身红衣,听着这耳熟能详的承诺,却还是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震惊和喜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萧祈又退开半步,从袖中取出一物,拉过霍长今的手,将那沉甸甸、冰凉的物件放入她掌心。
兵符。
“这锦绣山河,是你一枪一剑,为北辰打下来的。”萧祈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炽热而真诚,“此后,我与你,共享这万里疆域,共建这盛世天下。”
兵符的冰凉触感与萧祈手心的温热形成鲜明对比。霍长今低头看着手中这足以调动千军万马、象征无上权柄的信物,又抬头看向眼前这个以帝王之尊,一身红妆亲自前来“下聘”,将整个江山作为聘礼的女子。
她忽然觉得,什么凤冠霞帔,什么皇家典礼,都比不上此刻,这一身红衣,一个亲吻,一句“我来娶你”,和这交付江山的信任。
她反手握紧了那兵符,也握紧了萧祈的手,唇边漾开一抹历尽千帆终见山河明朗的笑意,眼中似有星光闪烁,轻声应道:
“阿祈,我终于要嫁给你了。”
七月初七,盛世红妆,帝后大婚,四海升平。
傍晚,霍长今和萧祈褪去了繁复隆重的婚服,仅着寻常红衣并肩立于角楼之巅。夜风温柔的拂过霍长今未绾的青丝,似是在祝贺她们的新婚大喜。
“还记得那年南诏除夕么?”萧祈望着满城璀璨,“你说江南无雪,难共白头。”
霍长今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独属于过往的痛楚,随即被这点点星光覆盖。此刻,是欢喜的、幸福的、满足的,不好的不用出现。
忽见夜空中莹白飘落。
霍长今抬头望去,正在惊讶为何会“七月飘雪”。
突然听到角楼四周响起细碎声响——竟是百名工匠在角楼之下架起风车,将早前备好的白色海棠花瓣细细碾碎,借风之力送上夜空。
是萧祈为霍长今下了一场独属于她们的“海棠雪”。
细雪沾上霍长今的眉睫,萧祈伸手轻抚,在漫天莹白里吻住她。身后宫城万千灯火渐次熄灭,唯角楼一双身影在飞雪中相拥。
“今朝同淋雪,此生算白头。”
——全文完——
后记——【起居注补遗】
《定安起居录》有载:自霍氏长今立为皇后,帝后同心,并称“二圣”,共理朝政。然实录之中,亦多有趣闻,不敢尽录于正史,今特补遗一二。
女帝萧祈,勤政夙夜,常于卯时初刻便端坐太极殿,批阅奏章,召见臣工,直至日暮。其精力之盛,处事之明,朝野皆服。
然皇后霍长今,虽亦曾为统兵大将,雷厉风行,但入主中宫后,于早起一事上,却显出力不从心之态。尤其秋冬时节,天寒衾暖,皇后更是难离枕榻。
据近身女官梁雁私下录曰:
“常闻陛下于寝宫外轻声唤:‘长今,该起了。’”
“内里良久无声。陛下再唤,则闻皇后含糊应曰:‘唔……阿祈,我再睡一会……就一会儿……’”
“又半刻,陛下无奈,只得独自更衣。临出宫门,必回身叮嘱宫人:‘莫要惊扰皇后,待她自然醒转,速传早膳。’”
“有时政务繁忙,陛下于殿中忽问:‘皇后可曾用膳?’若答未起,陛下便摇头失笑,自语道:‘这二圣临朝,倒成了朕一人的早朝。’然眉宇间并无愠色,反见纵容。”
故,宫中流传笑谈:陛下操劳国事,皇后操劳床榻。
然,若有边关急报或重大决策,皇后必览阅奏章,提出良策,为陛下分忧解难,从不缺席。
陛下曾于月下执皇后手笑言:“吾妻能安眠,便是朕江山稳固之兆。”
由此可见,二圣临朝,非必同时同刻,同心足矣。帝后情深,一者勤政,一者善养,刚柔并济,方成定安盛世之基石。
【录于定安三年冬·宫人私记】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在命运洪流中坚守所爱之人。
纵使枯树逢春,终有别离;幸而山海可平,相思不朽。
愿天下有情人,皆能冲破桎梏,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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