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引

　　水中的压力让卫零有些呼吸困难，一个湿润的唇贴住她，她瞳孔骤然放大，卫零顿时感觉到汹涌的湿意贯穿全身。

　　卫零想说却不说出话——

　　“如安！”

　　南如安也明显早就认出了她，停下手中的三叉戟的挥舞，将她带入海滩，卫零看着眼前的南如安，紧紧抱住她。

　　南如安有些错愕，南如安其实看不清卫零的容貌，直到卫零显现自己的容颜，南如安随即也抱住了她，道：“你，好久不见。”

　　身后有人上前准备拉开她，南如安抬手制止，“做你们的事。”

　　卫零回头，看见有人在搬运东西，就是紫族船上的交换物资。

　　卫零道：“你这是在？”

　　南如安恢复原本的冷峻神色，“如你所见，如果可以免费拿物资，为什么要等价交换？”

　　卫零明白过来，什么海神祭奠，都是骗局，只是为了....抢别人的东西，说白了就是，黑吃黑。

　　卫零心中有什么东西被击中，仿佛身体做了一场大梦，醒过来只有残骸。

　　她道：“你找到你的宝物，就是为了做这个事么？”

　　南如安道：“也不全是，一部分。”

　　卫零默然，抱紧的手慢慢松开。

　　南如安道：“你不是被封印了？怎么会出现在这？”

　　卫零道：“说来话长，华镜虚呢？”

　　南如安起身环顾：“大抵被水吹走了.....”

　　卫零道：“他，怕水，我必须去寻他。”

　　随后，立刻起身离开，钻入水中。

　　南如安眉心微凝，道：“我随你去。”

　　长波晃荡，水深如窒。

　　卫零在水中找不到华镜虚的身影，又回到岸上，南如安道：“不急，我派人去寻。”

　　卫零本想甩开她，若非她兴风作浪，华镜虚怎么会不见？

　　南如安仿佛知晓她的心意，柔声道：“你在河海暂居一会儿，外面乱世纷争，这里稍微安静一些。”

　　卫零道：“我来河海，是为了寻找丹珑门，你如果有下落，也可以告知我。”

　　南如安疑惑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卫零见她的容颜多了一份陌生的疏离感，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卫零走了几步，十到八个深呼吸之后，她明白了，仿佛只有和华镜虚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把心里的防备和警戒压下去，和其他人在一起，她只会觉得堵得慌。

　　卫零：“你帮我，我感激，但是我先说，我没什么可回报的。”

　　南如安：“不必回报，你.....变了一些。”

　　卫零落下一个坚定的眼神，抬头望天，随后看向南如安：“没有谁会一直不变。”

　　南如安道：“这么多日子过去，我还是有些想念你。”

　　卫零沉默，想念？不见得你来寻我，倒是在海里风生水起，做了大海盗。

　　南如安见她沉默许久，自己感到有些尴尬，转头说到：“你住哪里？不如去我的府邸？”

　　卫零道：“不必了，”她指了指远处自己的箱子，“那个，还我。”

　　南如安立刻叫人把箱子提来。

　　卫零拎走箱子，“我随便找个地方落脚，你会知道我在哪。”

　　南如安还要拦她，却发现张嘴不知道怎么开口。

　　卫零隐匿面容，消失在海滩边。

　　南如安派人，说到：“盯着她，有什么动向立刻报我。”

　　卫零在海滩边来回的打探，始终不见华镜虚的身影，天一黑，她暂且住在海滩边的渔夫杂院里，握着箱子，警惕的看着远处。

　　卫零内心对南如安的悸动顿时消去。

　　她居然派人盯着自己。

　　卫零听着浪潮起伏的声音，心想，镜虚，你究竟在哪？

　　怪我，竟把你丢在水中。

　　卫零为自己的鲁莽后悔不已，镜虚明明怕水，却把他留在船上...

　　她坚定的盯着远处，随着浪涛声熬到天明，即便如此，找不到也不能停下自己向前的脚步。

　　她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想着自己一路的艰辛和收获，内心在海水边充满了力量。

　　仿佛吸饱水的藻类，随时可以疯狂生长。

　　卫零霍然起身，吓得远处的盯梢人眼皮一跳。

　　她洗出寻找着当初华镜虚所提到的火焰印记，不知疲倦的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南如安得到了线报，知道了卫零寻找丹珑的遗迹，于是也派人密切关注。

　　河海之地，原来的瑞国，为丹珑一门的路径，南如安也略知一二，曾经有丹珑的丹药师说自己天赋异禀，适合炼丹，想要收自己为徒，不过当时内忧外患，容清屡屡攻打瑞国，自己根本顾不上什么修道，只想着找寻自己本门的法宝 。

　　如今，所谓的仙缘，倒是有点用处。

　　南如安翻开当初丹珑的老姑子留下的仙缘册子，临摹上面的火之印记，吩咐人去寻。

　　卫零走进附近的渔村里，被其他人以奇怪眼神望着，大家饶是从未见过这般奇怪的人。

　　卫零心想，人多之处未必可见，自己一人的力量确实有限。

　　于是幻化成千万水幻体，四面八方寻找，仍然一无所获。

　　她推测此事需要特别的机缘，并非寻常人可得。

　　或许可找南如安。

　　卫零转头就去寻南如安的府邸，她的府邸并不算隐秘，比找火之印记容易多了。

　　南如安本在清点货物，转头看见卫零从天而降，吓了个半死抄起手边的三叉戟差点射向卫零。

　　卫零拿住她的三叉戟，“你有线索？”

　　南如安收回三叉戟，想着当初你不是挺绝情，不需要我？如今又回来找我？悻悻道：“你说的是哪方面？”

　　卫零道：“各方面。”

　　南如安知道强者如斯，不讲道理，习惯了柔情逢迎的她笑意绵绵，堆砌让人不设防的笑容，道：“好。我确实有些线索，写下来了，你看看。”于是拿出册子，和最近的一些卷宗。

　　卫零这才神色柔和一些。

　　南如安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想起曾经二人交好的场面，如今卫零冷淡如霜，一碰可见冰凌。

　　可见上位者强者都如此，只要放在那个位置，就会变得冷漠自私俯视苍生无视感情，无论男女。

　　南如安思绪万千，眼神闪烁不定。

　　卫零察觉，但眼下不说破，世事难料，情随事迁，孰是孰非，都毫无意义。

　　二人对视着笑了一下，卫零道，“我记得你当时被封妃，为何出现在这？”

　　南如安苦笑，“你总算问了我一句，到底还有些昔日的情分在。”

　　卫零默然。

　　南如安道，“后来司准造反，各诸侯平叛时，我趁乱在皇宫找到了宝物，便逃出生天，再不理那群臭男人。”

　　卫零欲言又止，印象中她柔情万分，她八面玲珑，如今却有些不同以往的，坚韧，野心，诡诈。

　　或许她本来就这样，只是自己从微察觉，谁不是戴着面具？

　　南如安道，“我，回来，只是为了积累血性，金钱，还有运势。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我只是缺点运气。”

　　卫零却恰恰相反，认为她就是运气太好，

　　“你的梦想就是为了，当海盗？”

　　“也不全是，谋生罢了。”

　　南如安道，“每天泡在水里，打劫一下往来的商货，反正谁也不知道。”

　　卫零道，“那你们能么销赃？不怕人找上门来？”

　　南如安娇斥道，“指望我爹？还是我哥来找我？其他人有本事下海捞我，也看有没这个本事抓我！”

　　卫零见她颇有气势，想必是想好了万全之策，能把事做的滴水不漏，在这片海域一手遮天。

　　卫零拿走册子，不与她多纠缠。

　　“我先走了。”

　　“我随你去。”

　　“不必。”

　　“让有危险。”

　　卫零闻言一笑，“你应该担心沿途其他人有危险才是。”

　　南如安见她离去的背影快速消失在远处，不禁颓然坐下。

　　只在这片海域么？

　　她握紧拳头，不，我要叱咤整个世界，让瑞的潮水覆灭整个渊国！

　　卫零见到远处的龙鳞一闪，想必是南如安出去。

　　人心易变，等闲是非。

　　卫零不愿多感慨，从册子的路径，顺着阵法寻找火之印记。

　　母亲啊母亲，究竟是怎样的过往，让你上吊一了百了。

　　刚走几步，果然按照图上找寻到了火之印记。

　　越走越陷入了山林的水渊里，下半身逐渐浸在水里。

　　“难道走错了？”

　　“大胆！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门前岗哨！”

　　第31章打进丹珑
　　“既是条路，便是让人走的，怎么不能进来？”

　　卫零说话间，手中的水滴慢慢形成，一击就能把对方打成血瀑。

　　那人笑了，“很狂妄，年轻一辈之中，这么狂妄的，已经不多了，都是些畏畏缩缩的趋迎之辈。”

　　那人笑意未绝，丹丸却已经打了出来，一炸激起千寻水帘，让卫零浑身透湿。

　　卫零一扶湿发，看了看周围，没有见到人。

　　丹珑这群癫公.....

　　卫零幻化水分身，往十个方向打出水滴，水滴穿叶声不绝于耳，落下一片残枝败叶，但是显然没有打中人。

　　“好强的水势，不愧是敢往丹珑生闯的人。你来丹珑有什么目的？”

　　卫零手中攒势，道：“问事情，问完就走。 ”

　　一群人此时从外面现身，红色印记在额心闪烁。

　　卫零看见他们顿时想起当初自己斩杀的那群丹珑门人，道：“你们掌门何在？”

　　丹珑门人顿时大笑不已，“你也配见我们掌门？”

　　卫零懒得解释，伸手打出数十水滴，血瀑染红整个河流，那唯一留下的人目瞪口呆，完全合不拢嘴。

　　“恐怖....恐怖如斯。”

　　“说。”卫零拎着箱子，并无太多耐心。

　　“这边请。”丹珑门人吓得魂不附体，倒在水道里，立刻在水中释放了什么信号，转瞬即逝。

　　卫零顺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早说不就....不用被血洗身了？”

　　她跨过那人的身体，水幻之身转头，那丹珑门人不寒而栗，不禁想起了当初在丹珑流传已久的魔头名字——

　　卫零。

　　不可说，不可说。

　　那人闭嘴不敢言说这个名字。

　　丹珑门如同海上岛，悬在水中，中空而四面泄水，巨大的炼丹炉在空中静置，远看就如一朵绽放的烈焰之花。

　　形如——

　　海上岛，岛上云，云中月，月上花。

　　卫零聚头望着这门口的装饰，丹珑，原是如此么？

　　丹珑门内一空，弥散着丹药的气息，像是硫磺硝石一类的，还有不明的气息，整个人感觉置身于强烈的爆裂气息中。

　　地面上炸裂的碎片和洞连洞的痕迹，显然这里发生了大战，像是内斗。

　　只是没有什么尸体，像是被炸成废墟，风一吹就飘落无痕迹。

　　费了点周折，居然没有任何人么？

　　怪的不得这些门派后来没有人追杀自己，原来是忙着内斗。

　　卫零冷静的看向丹炉，里面似乎有什么声音。

　　她缓慢地靠近，手中的水滴随时准备打出。

　　越靠近，丹炉里的声音越清晰，也越瘆人。

　　她跳上炉鼎，即便已经见过众多腥风血雨，还是被眼前的一幕窒住——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肢解开了，但是筋肉还连在一起。

　　里面的内脏被掏了出来，用一根细长的签子串住，仿佛烧烤一样架着。

　　那人睁开唯一的一只眼，看见卫零，仿佛看见瘟神，“你....你....谁？”

　　卫零说到：“你又是谁？”

　　那人痛苦的呻吟，“我乃丹珑八脉之一.....”

　　卫零道：“我怎么信你？”

　　那人唯一的眼睛在卫零身上上下晃悠后，说到：“你中了咒术，还未完全解净，我可助你。”

　　卫零信了一分，道：“什么咒术，谁的咒术。”

　　那人说到：“自然是来自黑司姬寒霜的，你....惹她做什么。她可是....不是....什么....总之.....”

　　后续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卫零站在炉鼎的边口上，居高临下撑着手道：“怎么帮你。”

　　那人忍着最后一口气，“给我造血生肉。”

　　卫零看了看他扭曲的身体，“怎么说也要把你的这根竹签拔出来吧。”

　　那人说不出话了，卫零拿出矿石萃取虚势，从他身躯后侧为他减缓痛苦，再用为数不多的夜辉石，帮他打通经络，双手用力顺势拔出竹签，只见刹那血污喷出，溅了卫零一脸的浓稠污秽，咸腻腥臭的味道糊了一层又一层，那人的五脏六腑乱淌了一地，炉鼎里活脱脱像个食皿，装满了各种下菜的内脏。

　　那人看见五彩斑斓的夜辉石，瞪大了唯一的一只眼，“你....夜辉石.....这么纯净......想必是....是.....夜辉王族。”

　　那人生化再造的功利也很强，五脏六腑重生后归位，随后四肢躯体慢慢修复，等到成为人形时，也不过区区片刻。

　　那人动了动手指，又动了动脖子，大喊一句：“道爷我神功大成了！老子迟早要成仙！”

　　卫零说不出来这种怪异的感受，不禁轻轻撇嘴，“癫公。”

　　“你懂什么？我十五岁就成了八脉之一，丹珑的老东西看不惯我这么强，太年轻爬上这个位置，难免被人所害。这群老东西算准时间在我渡劫的时候来暗算我，这不让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哈哈哈，可惜啊，老天看不下去，派你来救我！道爷我成了！”

　　那人从丹炉里一跃而下，围着卫零跑跳顺着走逆着走，说话也逆着说顺着说，让人脑子嗡嗡响，活脱脱像个发疯的蛙。

　　“你救了我，你说，你要什么，我给你便是。”

　　卫零见他态度明确，显然还算脑子清醒，练功没把脑子练废了。

　　“我要知道，乐熙的事情，以及九大体质中，蒙昧的下落。”

　　那人眯着眼掐指乱算，倒着走，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夜辉王姬啊，你跟她什么关系？”

　　“啊！”他一拍大腿，“你有夜辉石，你不会是她女儿吧。”

　　随后他神色顿时沉下去，“魔女乐熙的女儿，可是混沌。你....”他跳了起来，“你是卫零！”

　　卫零见他面色不善，顿时准备起势。

　　“怎么，你要做什么?”

　　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我要杀了你？”

　　卫零收势，“你有这个本事？就不会被暗算了。”

　　那人道：“你没被暗算过？”

　　卫零心想，怎么没有，被暗算的魂都没了。

　　那人继续说道：“怕你暗算我，得到消息就把我杀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卫零明白，缓缓点头。

　　那人道：“你可以叫我，丹珑子。当然这不是我的真命，无所谓，一个代号。”

　　卫零嗯了一声，丹珑子道：“先说乐熙，上吊死了，这你知道。”

　　卫零眉头一皱，丹珑子的面容还是扭曲变形的，此时分外难看，“碧海门么，修炼过的，那有可能死那么快，显然就是心如死灰了，魂魄都不想要了。”

　　“你觉得会是什么事，让她这样呢？”

　　卫零：“我要是知道，问你做什么？”

　　丹珑子挤了挤自己错乱的脸颊，把一只眼挪到左脸。

　　卫零耐心渐渐消磨：“那么，蒙昧的下落呢？”

　　丹珑子把嘴巴从额头上挪下来，道：“哈，蒙昧是个孩子，不过被人保护的很好，你要靠近，不容易。”

　　卫零眉毛一扬，“看来这孩子的身份，显然是不同寻常。”

　　丹珑子道：“我也是无意间得知，今天就卖你这个人情，蒙昧就是.....”

　　卫零凑近了——

　　“颜深，也就是扶光侯的宝贝孙子。一般人哪里靠近的了啊。她佣兵自重，就是为了保护....”

　　“保护她孙子不被人欺负？”

　　“不是，保护其他人别被他孙子杀了，毕竟你知道九大的由来，都是残忍暴虐嗜血的邪徒。”

　　“都是么？”

　　“这是天性，压不住的，除了净体那老头，还算杀得少，其他人不知道杀了多少....”

　　卫零沉默了。

　　“不都是这样，踩着别人的尸体做垫脚石，一步步往上爬。”

　　丹珑子：“可我，不是这样修炼，被那群老头发现了，我就是天生的厉害，自然恨我。”

　　他说完，把自己的脸终于摆正了，瞎掉的眼睛用身上扯下的破布蒙住，卫零道：“哼，既然你不知道我母亲的死因，那就不麻烦你了，告辞。”

　　丹珑子道：“你要去找扶光侯？”

　　卫零道：“不错。”

　　丹珑子怪笑几声，“你对外头的世界是不是不了解，跟我一样魔怔了？”

　　“何出此言？”

　　“如今外面早就变了天，我虽然修道，但是也出世俗云游的。”

　　“变了什么天？”

　　“容嘉小儿下落不明，太后摄政，说白了，不就是当皇帝？这还是你爹卫然出的馊主意，不就是为了镇压司准，可惜啊，没镇压住，现在国家四分五裂，天天打仗。可怜哦，不过对我们这些门派倒是有好处，大把人投入各种门派。眼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徒子徒孙在等着参拜我呢。”

　　卫零道：“哼，我算是明白了，你们所谓的四大正派，也不过是邪魔歪道。”

　　丹珑子笼着袖子挤眉弄眼的凑过来说：“我们本来就是，怎么了，是不是呢？老鼠屎别嫌茅厕里的蛆，谁比谁脏啊？”

　　卫零闻着他嘴里的臭气，掩鼻退后几步，“你不刷牙？”

　　丹珑子：“你被扭成这样串成串，你有空刷牙？笑话!”

　　卫零道：“你说蒙昧，怎么....会杀人呢？明明只是个孩子。”

　　丹珑子笑声极大，似要掀翻天际，“孩子？孩子没有善恶，更是邪恶。你啊，还是年轻，不懂这幼童若是邪恶起来，根本没办法阻挡的，不听道理，也讲不通，你小心为上吧。”

　　卫零算是听进去了，面上却冷冷的，“好好修道吧，大仙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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