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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到了马场,远远便见李宁夏牵着两匹马来回踱步。他穿着件玄色劲装,腰间系着宽幅的黑色腰带,腰带扣是黄铜打造的虎头样式,衬得身姿愈发挺拔,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手腕上还缠着一圈黑色的护腕,是习武之人常用的样式。
见青禾乐与玄晏过来,他立刻停下脚步,快步迎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关切:“禾乐,四皇子。这两匹都是刚满三岁的母马,左边这匹白马叫‘雪团’,右边这匹棕马叫‘糯糕’,性子都温顺得很,从没发过脾气,最适合初学者。”
他将那匹叫“雪团”的白马缰绳递给青禾乐,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指尖,两人都微微一顿,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目光。李宁夏清了清嗓子,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补充道:“你若害怕,便先牵着它走几圈,熟悉一下它的性子,别急着上马。马通人性,你对它温和些,它也不会为难你。”
青禾乐接过缰绳,指尖触到缰绳上柔软的皮革,刚要迈步,那白马“雪团”却轻轻晃了晃脑袋,鬃毛扫过她的手背,缰绳随之扯动了一下。她没防备,身子不稳,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
李宁夏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几分沉稳的力量感,他语气里满是担忧:“小心些,牵着缰绳时要稳住力气,别被马的动作带着走。你轻轻拽一下缰绳,它就知道要停下了。”
他走到青禾乐身侧,耐心地指导着,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动作:“你先左脚踩马镫,脚要完全踩实,别只踮着脚尖,不然容易滑下来。双手握紧缰绳,手臂微微弯曲,别绷得太直,身子往前倾一点,这样马跑起来时,你才不会被颠得难受,也不会摔下来。”
说着,他伸手轻轻调整青禾乐握缰绳的姿势,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袖口的软缎,两人都微微一怔,又很快恢复自然。青禾乐按照李宁夏的指令,慢慢抬起左脚,踩在马镫上,李宁夏在一旁伸手托着她的腰,掌心轻轻贴着她的腰线,用了几分巧劲,将她稳稳扶上马背。
她坐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握着缰绳,指节都有些发白,身子微微发僵,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李宁夏又在一旁轻声安抚:“别怕,它很乖,你轻轻夹一下马腹,不用太用力,它就会慢慢走了。有我在,不会让你摔下来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嗒嗒嗒、嗒嗒嗒”的声响由远及近,带着几分凌厉的气势。青禾乐抬头望去,只见大皇子玄昭骑着一匹黑马过来,那马毛色油亮,四肢健壮,一看便是匹擅长奔跑的良驹。
玄昭穿着件藏青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把长剑,剑鞘是黑色的,上面镶嵌着几颗绿松石,身姿英挺如松,黑发用一根黑色发带束着,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额前的碎发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本是来马场练马,缓解连日处理边防军务的疲惫,却意外看到了这一幕,李宁夏正站在青禾乐的马旁,一手扶着马鞍,一手抬着,似乎在指导她调整缰绳的角度,两人靠得极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竟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和谐。
一股莫名的酸意瞬间涌上玄昭的心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闷得发慌,连呼吸都变得不畅快。他握着缰绳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隐隐凸起,马鞍上的皮革被他攥得变了形。
他一直默默关注着青禾乐,从她风寒生病,到被玄澈围堵,每一件事他都知晓。他知道她查母亲旧案不易,也知道玄澈在暗中针对她,可前些日子边防告急,蒙古部落频频在边境挑衅,他忙着处理军务,制定防御策略,连睡个整觉都难,迟迟未能去偏殿探望她。如今看到她与李宁夏这般亲近,看到她眼底对李宁夏的信任,心里竟像被针扎了一样,又酸又涩,很不是滋味。
他不愿让旁人看出自己的异样,更不愿上前打扰,毕竟,他是大皇子,是未来储君的热门人选,而青禾乐只是个尚功局的绣女,他们之间,不过是普通的君臣关系,他没资格干涉她的人际交往。
玄昭深深看了一眼马背上的青禾乐,见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底满是信任地望着李宁夏,连嘴角的梨涡都露了出来,他的心又沉了几分,像被投入了一块寒冰。随即,他猛地调转马头,双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黑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飞快地朝着马场另一侧跑去,马蹄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散落开来,像是他此刻纷乱又无处安放的心情。
青禾乐隐约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只看到玄昭远去的背影,那黑色的身影越来越小,很快消失在马场尽头的树林里。她有些疑惑,皱着眉问道:“那不是大皇子吗?他怎么来了又走,走得这么急?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李宁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与玄昭相识多年,自然看得出玄昭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醋意,却没有多说,只是轻声道:“许是大皇子军务繁忙,刚到马场就想起还有要事要处理,便先离开了。你专心骑马,别分心,小心摔下来。”
青禾乐点了点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马背上,按照李宁夏的指令,轻轻夹了一下马腹,白马“雪团”慢慢走了起来,步伐平稳,没有丝毫颠簸。她没注意到,李宁夏望着玄昭离去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一边是与自己并肩查案、彼此信任的伙伴,一边是对她有情、却因身份顾虑重重的皇子,这场掺杂着阴谋与情愫的纠葛,怕是会越来越乱。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玄晏看在眼里。他牵着自己的马“糯糕”,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满是无奈,这皇宫就像一个巨大的泥潭,不仅有朝堂上的阴谋与算计,还有后宫里的猜忌与争斗,更有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与怨。而这些情情爱爱,往往比朝堂上的刀光剑影,更让人身不由己,也更伤人。
马场的暖意还未从心头散去,转天午后的阳光便格外柔和,像一层薄纱般铺在宫墙之上,透过窗棂洒在青石板上,映出细碎的光斑,连空气中都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青禾乐寻到李宁夏住处时,他正对着案上堆积的账目皱眉,那些是他暗中搜集的、与七星阁相关的商户往来记录,泛黄的纸页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数字,连标注的朱砂都透着几分沉重,看得人眼晕。
青禾乐穿着件鹅黄色的短袄,衣料是江南新运的杭绸,质地柔软得能攥出褶皱,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珠光,比宫中的素色宫装多了几分灵动。下身配着条水绿色的罗裙,裙摆绣着细碎的缠枝菊,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痕迹,是她前几日趁查案间隙绣的,走动时裙摆轻轻晃动,像漾开的绿水波。她轻轻敲了敲木门,指节落在木质门扉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声音带着几分雀跃:“李大人,今日休沐,不如陪我去市集走走?”
李宁夏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原本紧绷的眉头瞬间舒展,眼底的疲惫也淡了几分,连握着笔的手都松了些。他放下手中的狼毫毛笔,笔杆在砚台上轻轻一顿,墨汁在砚台边缘晕开一小团痕迹,像朵小小的墨花:“好啊。你想去市集做什么?”
“前几日听负责洒扫的宫女说,西街新来了个糖画师傅,据说能画出百鸟朝凤的样式,连羽毛的纹路都能勾勒出来,手艺极好。”青禾乐走到案边,指尖轻轻拂过账册的边缘,避开密密麻麻的字迹,眼底满是期待,“而且我还想看看有没有适合做绣线的丝线,宫里的丝线颜色太单调,不是深青就是石蓝,做不出想要的莲花层次感。总待在宫里,都快忘了市集的热闹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玄晏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像春日里的风:“好啊,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带上我如何?”话音刚落,木门便被轻轻推开,玄晏穿着件天青色的常服,衣摆绣着低调的云纹,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领口还别着一枚小巧的玉扣,衬得他气质愈发温润。他手里提着个空的紫檀木食盒,食盒边角的铜扣被打磨得发亮,一看便知是常用之物:“我昨日听御膳房的师傅说,西街老字号的桂花糕最是有名,每日只卖两炉,去晚了就没了,正好一起去尝尝。”
青禾乐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眼底的雀跃更浓,连嘴角都弯起了明显的弧度:“当然好,人多更热闹,还能多尝几种小吃,比如东街的烤肉串,我早就想试试了。”李宁夏也没有反对,只是顺手将案上的账册收进抽屉,又取了件藏青色的外衫披上,他今日穿的里衣是浅灰色,出门在外难免惹眼,藏青色既低调又能遮住里衣的颜色。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都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衣裳:青禾乐换了双软底的绣鞋,李宁夏取了顶黑色的幞头,玄晏则将常服的腰带松了些,少了几分皇子的拘谨。玄晏还特意找了顶帷帽给青禾乐戴上,淡青色的纱幔能遮住大半张脸,既防晒又能避开宫中侍卫的注意,三人悄悄从侧门出了宫。
西街的市集果然热闹非凡,刚走到街口,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便顺着风飘了过来“新鲜的橘子,一文钱三个!”“刚出炉的包子,热乎着呢!”此起彼伏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烟火气,瞬间将宫廷的清冷驱散。空气中更是混杂着多种香气,糖画摊的焦糖甜香、烤肉摊的孜然油香、水果摊的清甜果香,还有胭脂铺飘出的淡雅花香,让人瞬间卸下了宫中的拘谨。
青禾乐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眼底闪着好奇的光,像个第一次逛市集的孩子般,拉着李宁夏的衣袖,指尖轻轻攥着他袖口的布料,脚步轻快地穿梭在摊位之间。她先跑到糖画摊前,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师傅手中的铜勺,看着琥珀色的糖汁在光滑的青石板上缓缓流动,先是勾勒出圆圆的兔头,弧度圆润得恰到好处,再细细画出长长的耳朵,连耳尖的弧度都透着可爱,最后用黑糖点上两颗圆溜溜的眼睛,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便成型了,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师傅,我要一个小兔子!”青禾乐声音轻快,像风铃般清脆。李宁夏刚要从荷包里掏钱,玄晏却已经递过了碎银,指尖捏着银子的边缘,动作自然:“我来付,就当是给禾乐的见面礼,恭喜你找到新的绣线。”糖画师傅笑着接过银子,将做好的糖画递给青禾乐,还特意找了根还特意找了根细细的竹签插在上面:“姑娘慢拿,刚做好的,小心烫着手指。”
青禾乐小心翼翼地举着糖画,生怕兔子的耳朵被碰断,又凑到隔壁的丝线摊前。摊位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丝线,像一道彩虹落在木架上,从深青到浅蓝,从绯红到鹅黄,足足有上百种颜色,连罕见的藕荷色、石青色都有。她指尖轻轻抚过丝线,感受着丝线的粗细与光泽,选出几缕放在手心比对:“这个浅青色不错,颜色透亮,适合绣莲花的花瓣;还有这个米白色,带着点珠光,能绣出莲花的纹路,显得更立体。”李宁夏站在她身边,帮着把挑选好的丝线绕成小团,还时不时提建议:“若要绣出层次感,或许可以再添一种淡紫色的丝线,衬在花瓣边缘,能突出花瓣的轮廓。”
“禾乐,你看这个。”正挑选着,李宁夏拿着个竹编的小篮子走过来,篮子是用细竹条编的,纹路细密得能挡住小石子,上面还编着细碎的缠枝莲花纹,每一朵莲花都只有指甲盖大小,精致得很,提手处缠着柔软的蓝布条,不会磨手:“装绣线正好,里面还有分层的小格子,能把不同颜色的丝线分开放,不会弄乱。”青禾乐接过篮子,轻轻晃了晃,大小正合适,刚好能放进她的荷包旁,她笑着道谢:“谢谢李大人,这个篮子真好看,比宫里的木盒还实用。”刚要从荷包里掏钱,玄晏却又一次抢先递了银子,指尖还带着几分温度:“我来付,就当是谢你陪我出来散心,不然我今日怕是要在宫里对着奏折闷一天。”
三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走到桂花糕摊前时,果然看到摊位前排着小队,队伍里大多是提着菜篮的妇人,还能听到她们讨论桂花糕的香甜。玄晏让青禾乐和李宁夏在一旁的树荫下等着,自己去排队,还特意凑到摊主耳边叮嘱:“麻烦多放些桂花,要刚出炉的,凉了就没那么香了。”摊主笑着点头:“放心吧公子,这炉刚烤好,保证香甜。”不一会儿,玄晏便提着用纸包好的桂花糕走过来,油纸的缝隙里都透着桂花的香气,他递给青禾乐和李宁夏各一块:“尝尝,热乎的才好吃,凉了糕体就硬了。”
青禾乐咬了一口,桂花的香气瞬间在口中散开,糕体松软得像棉花,甜而不腻,还带着淡淡的蜂蜜味,连舌尖都沾着桂花的颗粒,她眼睛一亮,连眉毛都弯了起来:“好好吃!比宫里的点心还香,宫里的点心总觉得少了点烟火气,这个却带着市井的暖味儿。”李宁夏看着她吃得嘴角沾了点糕粉,像颗小小的白芝麻,忍不住从袖中取出帕子,那是块素色的棉帕,边角绣着小小的兰草纹,是他母亲生前绣的,他轻轻递过去:“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噎着。”玄晏在一旁笑着补充:“喜欢吃,我们一会儿多买些带回去,用纸包好,再裹层棉絮,能放两三天呢,你查案累了也能垫垫肚子。”
三人从西街走到东街,手里渐渐多了不少东西,青禾乐的丝线、竹篮和没吃完的糖画,李宁夏的墨锭(他路过笔墨摊时,忍不住买了块上好的徽墨,墨锭上还刻着“松烟”二字,据说磨出来的墨汁乌黑发亮),还有玄晏买的话本(是本民间流传的传奇故事,他说回去后可以借给青禾乐看,让她查案之余放松一下)。偶尔遇到有趣的摊位,他们还会停下来凑凑热闹:看杂耍艺人表演喷火,火焰在艺人手中变成不同的形状,引得围观者阵阵叫好;听说书先生讲一段民间故事,讲到精彩处,青禾乐还会跟着众人一起拍手;路过首饰摊时,玄晏还拿起一支银簪递给青禾乐,笑着问:“这个簪子好看吗?上面的珍珠很圆润。”青禾乐连忙摆手,脸颊微微泛红:“不用了四皇子,我有簪子用。”热闹的氛围让他们暂时忘了宫中的阴谋与算计,忘了七星阁的威胁,忘了宛尚功的旧案,只剩下此刻的轻松与愉悦。
市集的热闹没能藏住,傍晚时分,消息便顺着出宫采买的太监之口,传到了宫中。大皇子玄昭正在书房处理边防公文,案上堆着厚厚的奏折,都是关于蒙古部落边境活动的报告,有些奏折上还沾着淡淡的尘土,像是刚从边关送过来的。他握着笔,正认真批注着,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有力的字迹,侍卫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音,躬身禀报:“大皇子,方才出宫采买的太监回来禀报,说在西街市集见到了青姑娘、李大人和四皇子。三人在市集上有说有笑,还买了不少东西,一会儿看杂耍,一会儿买点心,看起来很是热闹。”
玄昭握着笔的手猛地顿了顿,笔尖的墨汁滴在奏折上,晕开一小团黑色的痕迹,像个小小的墨渍,破坏了规整的字迹。他指尖微微泛白,指节也隐隐凸起,连手背的青筋都有几分明显,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像结了层薄冰:“知道了,下去吧。”侍卫退下后,他放下笔,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夕阳的余晖落在宫墙上,将红色的宫墙染成了橘色,可他却觉得眼前的景色格外刺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青禾乐在市集上笑靥如花的模样,她举着糖画时眼睛亮晶晶的开心,挑选丝线时认真比对的专注,吃桂花糕时嘴角沾着糕粉的满足,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连她说话的语气都能想象出来。
心里又泛起一阵熟悉的酸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又麻又涩,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不畅快。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他是大皇子,是未来储君的热门人选,该专注于边防军务,该考虑朝堂安危,而不是惦记着一个女子的行踪。可他控制不住地想起马场那日的场景:青禾乐坐在马背上,信任地望着李宁夏;想起今日市集上她与李宁夏、玄晏的亲近,三人说说笑笑的模样,像一幅热闹的画,而他只是画外的看客。他只能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用指尖擦掉奏折上的墨渍,指尖沾了些墨汁,却浑然不觉,重新拿起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公文上,可笔尖却迟迟落不下去,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而二皇子玄澈得知消息时,正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喝茶。他面前摆着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茶杯是薄胎的,能看到里面茶水的颜色,茶杯里泡着上好的龙井,茶叶舒展地浮在水面,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可他却没什么心思品尝。听到侍卫的禀报后,他“嗤”地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放下茶盏,杯底与茶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碎冰破裂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呵,倒是好兴致,一个罪臣之女,一个前朝旧部之子,还有个装温和的皇子,都敢公然出宫逛市集了,眼里还有没有皇宫的规矩?”
他起身快步走向玄昭的书房,靴底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心里打着算盘,玄昭对青禾乐的心思,他早就看在眼里,从马场那日玄昭转身离去的背影,到如今玄昭对青禾乐的暗中关注,每一个细节都没逃过他的眼睛。今日正好借机挑拨一下,让玄昭乱了心神,也好打乱他处理边防军务的节奏。走到书房门口,他也不通报,直接推门进去,木门撞到门框上,发出“砰”的声响,见玄昭正低头看着公文,故意阴阳怪气地开口:“大哥,忙着呢?我刚听说个趣事,青禾乐和李宁夏、玄晏去西街市集逛街了,听说还买了糖画、桂花糕,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一会儿看杂耍,一会儿听书,好不快活,倒像是寻常百姓家的朋友。”
玄澈走到玄昭身边,目光扫过案上的奏折,眼神里满是不屑,语气里满是挑衅:“三人倒是好兴致,不像大哥,整天忙着处理这些枯燥的公文,连陪美人散心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也是,青禾乐如今有李宁夏护着,事事替她着想,还有玄晏陪着,处处顺着她的心意,左右都用不上大哥,大哥就算想陪,怕是也没机会吧?”
他俯身靠近玄昭,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更浓的嘲讽,像毒蛇吐信般:“大哥啊,我可听说,那日在马场,你看到李宁夏教青禾乐骑马,两人靠得极近,你转身就走了,连句话都没说。有时候太过克制,太过顾及身份,可是会错过很多东西的。等你想争取的时候,说不定青禾乐早就成了别人的人了,毕竟,李宁夏可是跟她一起查案的伙伴,玄晏又是个会讨女子欢心的,大哥你啊,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玄昭抬眼看向玄澈,眼底没有丝毫波澜,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慌乱,像一潭深水,看不出情绪:“处理边防军务,是我的职责,蒙古部落还在边境挑衅,无数将士驻守在边关,我不能有半分懈怠。青姑娘是父皇看重的人,她与谁同行,如何消遣,也是她的自由,与你无关。二弟还是多关心自己的事,别总盯着别人的行踪,免得最后引火烧身。”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玄澈,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公文上,手中的笔也开始动了起来,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字迹,仿佛玄澈只是空气,连他的存在都懒得理会。
玄澈本想看到玄昭愤怒或失态的模样,想看到他因青禾乐而乱了心神,没想到他竟如此平静,像块捂不热的石头,自觉没趣,又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大哥倒是会装清高,怕是心里早就急得不行了吧”“等青禾乐真的跟了别人,大哥可别后悔”,见玄昭始终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能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宽大的袍袖扫过桌角的墨水瓶,差点将瓶子打翻。书房的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砰”的声响,玄昭握着笔的手却再次收紧,指节泛白,连笔杆都被他攥得微微变形。眼底的平静下,藏着无人知晓的复杂情绪,有对青禾乐的在意,有对自己身份的无奈,还有对未来的迷茫,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网,将他紧紧裹住,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三人出宫逛市集的事,像长了翅膀般,一夜之间便传遍了皇宫的各个角落。清晨的宫道上,露水还未干透,提着食盒的小太监、捧着衣物的宫女们擦肩而过时,都忍不住压低声音私语,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与八卦。
“听说了吗?昨日青姑娘跟李大人、四皇子偷偷出宫了,去西街市集玩了大半天呢!”小太监脚步放慢,用袖子挡着嘴,声音压得极低。旁边的宫女连忙凑过去,眼里满是兴味:“我还听御膳房的风师傅说,四皇子特意排了半个时辰的队,给青姑娘买西街的桂花糕,一路都用食盒提着,生怕凉了!”另一个路过的宫女也插了话:“不止呢!还有人看到李大人帮青姑娘提着装绣线的竹篮,青姑娘举着糖画,三人说说笑笑的,看着可亲近了!”这些细碎的议论声,像细密的雨丝,飘进了长乐宫,连深处暖阁的孟贵妃都听闻了。
午后的长乐宫暖阁,透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是孟贵妃最爱的沉水香,清雅不腻。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铺着明黄色云锦的软榻上,投下细碎的花鸟纹路。孟贵妃斜倚在软榻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只用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固定,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她手中把玩着一串赤金镶红宝石的手串,红宝石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身边的贴身宫女碧月刚为她续上一盏热茶,茶是今年新采的雨前龙井,叶片舒展,茶香袅袅。
孟贵妃轻轻吹了吹茶面的热气,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碧月,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像午后的阳光般柔和:“去偏殿请青姑娘过来,就说本宫新得了几匹苏绣丝线,想和她聊聊绣活的技法,让她带上近日的绣品,也好指点一二。”碧月连忙应声:“是,娘娘,奴婢这就去。”
青禾乐接到传话时,正在偏殿整理查案的卷宗,指尖刚触到一本关于七星阁的商户名录,心里便泛起几分疑惑,她与孟贵妃虽在宫宴上有过几面之缘,偶尔也会因绣活被提及,但并不算亲近,贵妃今日突然找她,还特意提绣活,实在有些反常。她不敢耽搁,连忙换了件素雅连忙换了件素雅的月白色宫装,领口绣着几缕淡青色的兰草,简单用一支银簪梳理了发髻,没戴过多的饰物,便跟着碧月往长乐宫走。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有好奇的,有探究的,还有些带着暧昧的笑意,私语的声音虽小,却总能飘进她耳朵里“就是她,昨日和两位大人出宫的青姑娘”“看着挺文静的,没想到这么大胆”。这些目光和议论,让青禾乐越发不安,指尖紧紧攥着衣角,连脚步都有些发沉。
走进暖阁,暖意和熏香扑面而来,青禾乐连忙屈膝行礼,声音恭敬:“臣女青禾乐,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圣安。”孟贵妃笑着抬手,语气温和:“免礼吧,坐。”她指了指软榻旁的一个绣墩,绣墩上铺着青色的锦缎,还绣着小小的莲花纹。待青禾乐坐下,孟贵妃才慢悠悠地开口,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绣绷上,那是她刚带过来的,上面绣了半朵浅青色的莲花。
“昨日听闻你出宫去了西街市集?还尝了那里的桂花糕?”孟贵妃拿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像是闲聊般随意。青禾乐脸颊微微一热,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连忙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绣绷的边缘:“回贵妃娘娘,是四皇子说近日查案辛苦,提议出去散心,还特意请了李大人同行,我们换了百姓的衣裳,也是怕太过张扬,惊扰了旁人。”
孟贵妃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放下手中的手串,拿起桌上自己的绣绷,上面绣着半朵未完成的大红牡丹,丝线用的是最上等的蜀锦线,色泽饱满,花瓣的层次感十足。她故意放缓了语气,指尖捏着一根金线,在绣绷上比了比:“本宫倒觉得,偶尔出去走走也好。你这几日忙着查宛尚功的旧案,又要整理七星阁的线索,总闷在宫里,身子也熬不住。不过……”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青禾乐泛红的耳垂上,眼神带着几分打趣,语气也添了些笑意,“本宫还听说,李大人一路都帮你提着东西,连你买的丝线、竹篮,都是他一手拿着,还为你挑了最合心意的缠枝莲竹篮?你与李大人相识许久,又一同查案,日夜相处,心里对他,就没些别的想法?”
“啊?”青禾乐猛地抬头,眼神瞬间慌乱,像受惊的小鹿般,连指尖都微微发颤,脸颊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她连忙摆了摆手,声音都有些发飘:“贵妃娘娘,您误会了!我与李大人只是查案的伙伴,他……他只是觉得我年纪小,又是女子,照顾我这个晚辈罢了,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越说声音越小,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市集上的画面,李宁夏帮她整理丝线时,指尖轻轻避开她的手,动作细致;她吃桂花糕沾了糕粉,他递来帕子时,眼底的温柔;还有他拿着竹篮走过来,笑着说“装绣线正好”时的模样。这些画面像走马灯般闪过,让她心跳竟不由自主地加快,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再也不敢与孟贵妃对视,只能低头盯着自己月白色的衣摆,连指尖都开始发烫。
孟贵妃见她这副慌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像风铃般好听:“瞧你这慌乱的样子,脸都红透了,本宫不过是随口问问,你倒紧张成这样。”她放下绣绷,拿起一旁的苏绣丝线,递到青禾乐面前,转移了话题,“你看这匹浅粉色的丝线,是江南新贡的,用来绣牡丹的花瓣再合适不过。你近日绣的莲花,若用这淡金色的线勾边,定能更显灵动。”
她没有再追问,而是耐心地与青禾乐聊起了绣活的技法,从丝线的挑选,到针法的运用,一一细说,语气亲和,像位长辈在指点晚辈。青禾乐的窘迫渐渐缓解,也慢慢放松下来,开始认真与贵妃讨论绣技。可她的心头,却像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孟贵妃的话,还有自己方才的心跳,都让她忍不住思考,对李宁夏的在意,真的只是“晚辈对长辈的敬重”吗?这个念头,像颗种子,悄悄在她心底扎了根。
与青禾乐在长乐宫分开后,玄晏便径直回了自己的寝殿,静心殿。殿内静悄悄的,没有宫人在旁伺候,只余窗外风吹过竹梢的轻响,“沙沙”声温柔,像在诉说着心事。玄晏走到书桌前,指尖抚过光滑的桌面,然后打开了抽屉最深处的一个紫檀木盒子,盒子上雕着细密的云纹,是他特意让人定制的。
打开盒子,里面铺着一层深蓝色的绒布,放着一块通透的白玉,还有一套小巧的雕刻工具,玉料是他前几日托人从西域寻来的羊脂白玉,质地细腻,没有一丝杂质,像凝脂般温润;雕刻工具是他找宫中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刻刀、锉刀、磨石一应俱全,刀刃锋利,手柄处还缠着柔软的鹿皮,握起来舒服不硌手。他早就想亲手做一支玉簪,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今日从市集回来,这个念头便越发强烈。
玄晏坐在案前,将白玉放在一盏琉璃宫灯旁,暖黄的灯光洒在玉料上,让白玉更显通透。他拿起一块细纱布,轻轻擦拭着玉料,指尖抚过玉料的纹路,目光专注而温柔。片刻后,他拿起最小的一把刻刀,刀刃泛着冷光,却在他手中变得格外温顺。他小心翼翼地在玉料上勾勒出兰花的轮廓,他记得,上次在市集的花店前,青禾乐曾驻足看了许久的兰花,眼神里满是喜爱,还轻声说“兰花清雅,最是好看”,那一刻的她,眼底闪着光,让他记了许久。
刻刀在他手中灵活地转动,刀刃一点点划过玉料,碎屑轻轻落在绒布上。他先刻出花茎,线条流畅自然,再细细雕琢兰花瓣,每一片花瓣的弧度都反复调整,力求圆润灵动,连花瓣上的纹路都刻得细腻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能闻到兰花的清香。随着玉簪的雏形越来越清晰,玄晏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昨日的市集
他想起青禾乐举着糖画时的模样,小兔子糖画在她手中,她笑得眼睛都弯了,像月牙般好看,阳光落在她脸上,连绒毛都清晰可见;想起她吃桂花糕时,咬下第一口便眼睛发亮,说“比宫里的还香”,嘴角沾了糕粉却浑然不觉,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猫;想起路过首饰摊时,他拿起一支银簪递给她,她脸颊泛红,连忙摆手说“不用了”,耳垂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这些画面像电影般在他脑海中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让他嘴角不自觉地弯起,连刻刀的动作都慢了几分。他甚至能想起,青禾乐拉着李宁夏衣袖时的轻快,想起她与自己说话时的温柔,想起三人并肩走在市集上,烟火气萦绕在身边的温暖。
“禾乐……”他轻声念出青禾乐的名字,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缱绻。指尖触到冰凉的白玉,心里却满是暖意,像揣了个小暖炉。他想象着青禾乐戴上这支兰花玉簪的模样,她穿着那日的月白色宫装,长发松松挽起,这支白玉兰花簪斜插在发髻上,玉簪的通透衬着她的白皙,兰草的清雅配着她的文静,定是极美的,美得让他移不开眼。
想到这里,玄晏的脸颊微微发烫,心跳也快了几分,指尖甚至有些发颤。他连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玉簪,可刻刀落下的每一笔,都比之前更认真,更细腻,仿佛要将所有的心意、所有的思念,都一点点刻进这支玉簪里,让玉簪承载着他的喜欢,陪伴在青禾乐身边。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宫人们轻轻点亮了殿内的宫灯,暖黄的光洒在玄晏身上,也洒在那支即将完成的兰花玉簪上,给玉簪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他放下刻刀,拿起细磨石,轻轻打磨着玉簪的边缘,让玉簪更加光滑温润,不会硌到青禾乐的头发。
打磨完毕,他拿起玉簪,对着灯光仔细端详,玉簪上的兰花栩栩如生,花瓣舒展,花茎挺拔,连花萼都刻画得精致可爱。他满意地笑了笑,将玉簪放回紫檀木盒子里,轻轻合上盖子,像珍藏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殿外的月亮渐渐升了起来,月光透过窗棂,落在书桌上,与宫灯的光交织在一起。玄晏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明月,脑海里又浮现出青禾乐的笑脸。这支玉簪,是他藏在心底最深的情意,是他不敢轻易说出口的喜欢,他是皇子,她是罪臣之女,身份的差距,宫中的流言,都让他不敢贸然表露心意。他只盼着有一天,等到合适的时机,能亲手为青禾乐戴上这支玉簪,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心意,早已像这兰花般,在心底悄然绽放,从未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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