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与金葵

作者:双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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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用


      周五晚上,江溪月回到了家。

      她回到家后,先是拿把稻谷皮磨成的粉拌昨夜的剩饭剩菜去喂鸡,然后拿菜篮骑单车去菜地割莴笋,之后用电饭煲煮饭,给莴笋去皮,接着切好买回来的猪肉、洗好的莴笋,再接着洗锅烧菜,最后把洗衣机里面的衣服拿到楼上去晾晒。

      小时候,江女士去光州打工,家里面堆积了不少换下的衣服。当时家里没有洗衣机,虽然有水龙头不用去挑水了,但要废很多水且地方狭小施展不开,她就把衣服提到河边去洗,浸水之后,衣物变得很重,她一件件地去洗,洗完之后,废了很大劲才提回来。

      提回来之后,拿到二楼去晒。她个子还很矮,一些小件的衣物可以挂在栏杆上,大件的就要晒到竹竿上。她力气也小,拧得没有那么干的衣服太重撑不上去,她就站在凳子上再把衣服撑起来,可她做了许多努力,衣服依旧没有挂到竹竿上,反倒让没拧干的衣服把身上的衣服弄湿了。她无能为力地趴在栏杆上哭,看着一楼斑驳的水迹,当时真想爬上栏杆,一跳了之。

      江溪月看着不过齐腰的栏杆,想到当年的事,还是有些心酸。她晒完衣服,看到刚从外面疯玩回来,就坐在楼梯上玩游戏的弟弟,说洗手吃饭,就提桶下楼了。

      江女士“照例”很晚才回来,免不得又被早早回来吃晚饭的江爸爸说这么晚回来挣得几个钱。江女士没有手机,工资都是打到他手机上,自是没几个钱,他在家里管不好庄稼,用的肥料、农药也是她的钱,他收入没几个子,也就那张嘴能耍威风,维护他那可怜的自尊了。江溪月对他们的争吵习以为常,收拾碗筷洗好放到碗柜中。

      江女士的声音传来:“月,灶台也清洁一下。”

      江溪月拿了抹布,有些记不清要放什么了,问道:“放小苏打还有什么来着?忘记了。”难道是白醋,放白醋不就中和了?

      “再放酒。”许是刚跟江爸爸吵过架,江女士的声音变得尖利,骂了她几句后,带着刻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读了就忘了。还不如回家干活。”

      长时间或能或不能变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可能是没用的吧。就如那些闲置的教科用书,即使不占地方也会成为他们卖钱的物资——一份回忆算得了什么呢。

      江溪月想到了兰亭午推荐的书《以爱为名的支配》:母亲处在无尽的压抑之中,找不到任何出口,肯定满怀无处发泄的怒气与怨气。她必须倾倒这些情绪,她想看到别人因此而痛苦。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到心情畅快。当然,这些心理活动都发生在潜意识之中。因为一旦变成表意识,那个人应该会主动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江溪月也不是第一次听这些话了,她要是感到痛快就骂吧,她默默地用水将它们混合后,洒在灶台上清洁。

      做完之后,她才坐在楼梯上玩手机,享受片刻的悠闲。

      洗澡回到房间后,江女士卧躺在床上叫江爸爸帮她涂药酒刮痧,江爸爸即刻拒绝,转而叫唤江溪月来。

      江溪月把药酒涂到她的背上,听从她的指导用瓷勺帮她刮。

      看着点状殷红的血斑在雪白的背上浮现,江溪月不由得轻了些,问她痛不痛。

      江女士没说痛或不痛,反倒叫她下手重些。

      江爸爸看见江朝拿着电动车钥匙出门,生气道:“这么晚了,你又要出去玩?”

      “跟他们约好了。”江朝不耐烦道,说完头也不回就把家里面的电动车开走了。

      江爸爸气恼地说了几句,就看着他骑车离去了。

      江女士也抱怨了几句,江溪月听她道:上周周末,他晚上也到镇上去玩了,因为他还未满16岁就骑电动车,回来的时候被警/察捉进派出所。半夜,警/察打电话给他们:你儿子在这里,你们夫妻两个倒睡得着,真是服了。江爸爸半夜就去捞人了。看到江朝一脸哭容,说了几句就带他回来了。

      现在大晚上又去,他们也管不住他。

      江溪月试探着问过江朝,晚上去做什么,江朝没有回答,嫌她啰嗦。后面听他的狐朋狗友说,就是去网吧玩游戏,在小摊吃烧烤,或者在奶茶店喝奶茶。

      当然,打架也是有的,有一回打不过人家,差点把人家身上的肉咬下来,后面双方家长见面,才知道是亲戚。两个打架的人,还是表兄弟。

      江溪月也是和江朝从小打到大,只是大了之后,没有那么频繁了。小时候在床上用枕头打,长大了,有时候看不过眼,用土块扔。她是姐姐,知道分寸,中彩的时候多些,做的事情也要多些。她还是个女孩,一切家务活让她来做很“正常”。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可能也是叛逆期,她也想让弟弟做事,不干,大家就一起被骂。

      虽然也没有改变多少,但是她知道她的想法是可行的。

      次日,江女士“难得”在家干活。江溪月见菜篮有番茄,拿着昨晚从鸡窝带回来的鸡蛋,一起炒了。她用心留到中午,看到江女士回来还特地说桌上有菜,叫她快去吃粥。

      江溪月在楼上,用手机把草稿本上写的小论文打字到wps之后,想要是有笔记本电脑就好了,可这又是一笔钱。

      她做完作业之后,用放重物的木板简易地搭了一个平台,把以前收集好的蕨类同红叶用双面胶贴进相框,并用钢笔在下面标注名称。

      乌桕、五裂槭、元宝槭、鸡爪槭、枫香树叶……

      大羽鳞毛蕨、栗蕨、平羽凤尾蕨、井栏边草、毛蕨、蜈蚣凤尾蕨……

      做完之后,她满意地看着这件作品,叶片完整、色彩分明,字迹干净清晰、工整利落。

      江溪月下楼喝水,见江女士在看电视,想到她总觉得菜咸,问道:“番茄鸡蛋的味道还行吗?”

      “这种东西哪里轮得到我吃,被你爸吃完了。”

      江溪月来到厨房,见到桌上的空碗,知道确实被老爸吃了。他吃完菜不会去洗碗,就那么摆在桌子上。他上面有五个姐姐,从小就不用干这些活,他的姐姐们会先行一步干好,他享受这些劳动成果就可以了。即使说了,他也不会改变,习惯早已养成,本性难移了。

      她把碗洗好放回去。见到江爸爸回来,他说今早在某块地见到有香蕉熟了,叫江女士去砍回来吃。

      江女士身体疲惫,说看见了自己不拿回来叫谁去拿,不去。江爸爸讥讽说“你今天做什么了”,这也疼、那也累的,又叫江溪月把香蕉带回来。江女士生气地说我做工做到死,明天吃席就合你意了。

      他自小指挥惯了,有事就会叫人去做,积习难改。江溪月对吃香蕉不感兴趣,说不想吃就溜上楼去了。

      没有人去拿,香蕉就烂在那个地方,被虫鸟走兽消灭。

      江女士说他不家暴、不抽烟(以前抽过,被江女士一再掐灭,后面不抽了)、不赌博(有过)、不酗酒(过节才猛喝,吐得昏天黑地,平常有酒会小酌)、不PC已经不错了。还有偷懒、不听劝、自私、贬低她等等缺点,忍耐不了,日子也过下去了,纵有许多不满,她觉得他达到最低的标准了。

      江溪月也想过,有爸爸总比没有的好,可有时候她又觉得不需要爸爸也行。

      周日晚上,江爸爸送她去车站,一如既往没等她坐好就开车了,他也是百般不情愿,话里话外,好像希望她不要频繁回来。

      江溪月带着精心包装过的相框回到宿舍,又开始了学校的生活。

      她在食堂吃晚饭回到宿舍玩了会手机,看到了周二学校安排去某博物馆游学、周三下午有L大篮球队过来比赛的消息。

      Lan:溪月,我带了滑板来学校,你现在有空和我去玩吗?

      江溪月看了便签,上面列出的作业都勾上了,宿舍里面没人也无聊,于是回了消息。

      等她来到宿舍楼前,就见兰亭午背着背包,拿着滑板在等她。

      江溪月想起周四晚上,她出去玩没有回来,问道:“上周四,你们去哪里玩了?”

      夜不归宿,她心里是不赞成的,可又凭什么管人家,且他们都成年了。

      “吃饭之后,去了酒吧唱歌、喝酒。”

      “喝酒这个上回你问了我,那你呢?”如果喜欢的话,不知道她酒量怎么样。

      “还行,酒量没有那么好。第二天醒来还头疼。”似是不想再聊这个话题,兰亭午道,“你这周回去干什么?”

      “就是干活。”除了家务活,做她的生日礼物,还有农活:除草,割生菜、摘叶、洗净、装袋。

      江溪月避而不谈,一瞬间有些安静,又道:“她是你高中朋友吗?”

      “是啊。她和哥哥、温席都在L大读书,大一音乐表演专业。”

      江溪月想到她还有高中同学联系,而且她同学也很优秀,考上了名校L大,心里有些羡慕。

      “可惜,我学习太差没能考上。”兰亭午有些落寞,她家里面的人都很优秀,大都是名校毕业,偏偏她努力了,学习也不好。据她所知,班里面的同学或多或少都有些偏科,不知道溪月是什么原因来这的。

      “溪月,我感觉你数学也没有很差,你是什么原因?”

      江溪月沉默片刻,道:“高中学的数学我也没学得很好。习题、资料没有其他同学丰富,宿舍关系处理不好……也不是身体上被殴打,就是冷暴力,在洗手间门口跟她擦肩而过都心生恐惧。每天活得很压抑,晚上会说梦话。有个较好的舍友说,我的梦话她们也听不清楚,不过有一句‘对不起’。”

      她知道父母送她读书不容易,有什么委屈痛苦还能比得上他们在家辛苦挣钱?有这个念头之后,即使心情苦闷压抑,她也没有向他们吐露。她没有极端的念头,能够平安读完高中真是庆幸。

      对不起谁呢?她每天宿舍、食堂、教室、图书馆四点一线地学习、生活,没有讲别人的坏话,安静得像空气不被在意,可为什么还是有人无缘无故地奚落她呢。不知道,她已经活得够小心翼翼了。渐渐地,她被图书馆里面的书吸引,只要读进去,就有一个她未知、有趣的世界供她短暂地逃离现实,哪怕知道高考将近、数学课很重要,她听不进去也舍不得放手,最后排名垫底。

      兰亭午敏感地觉察到一些暗力笼罩着她,牵手安慰道:“其实,我在这里遇见你,感觉很幸运。”

      江溪月想到身边的舍友,看着眼前关心她的人,笑道:“我也很幸运遇见了你们。”让不好的过去成为过去,才是它的意义。或许,未来会变好呢。

      两人来到了孔子像后面的广场,人还不是很多。

      兰亭午知道江溪月想学滑板,还带了护具保护关节,一边说防护的要点,一边帮她戴上。

      她示范了几次,扶着、鼓励溪月去滑,很耐心。

      江溪月站在滑板上,紧张时握住了她的手,感觉到了她指腹的粗砺,问了一下才知道是弹吉他形成的茧子。她弹得这么好听,应该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她听着温柔的话语、将信任交付于她,纵使后面摔得很惨,也没有半分怨怼。

      渐渐地,她掌握了平衡的技巧、转弯的要诀,从一段距离,到半个圈,扩大到整个广场。

      她学会了滑滑板,请兰亭午帮她录视频,带着炫耀、我滑过他没有的心思把视频发给了江朝。

      江溪月时常记得那个晚上,记得那个一直鼓励她、用耐心和温柔待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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