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期花信

　　　　翌日，还未用午膳，裴家的大门就被礼貌地敲响。

　　小厮打开门，惊讶道：“楚小娘子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楚明瑟笑眯眯地侧过身，将停在身后的素舆露出来。

　　“我来给雪团哥哥送惊喜啦！”

　　经过楚家一家人的努力，一辆轻便、结实的素舆在短短几日内便被做了出来。

　　“雪团哥哥你看，这素舆是比着你的身量做的，比你现在用的这个要小上一圈，便是我也能推得动！”

　　门前的空地上，楚明瑟推着手中的素舆给裴照雪展示着。

　　“阿爹选了枣木做轮毂，说枣木比较耐磨。又因为它足够硬，可以做得相对纤薄一些，就不会显得那么笨重。辐条用的是梓木，又轻又有韧性，很久都不会坏！”

　　“轮轴外侧这里是两个手轮，你只要拨动这里，就可以自己推着轮椅走啦。我阿娘还给你缝了好几副手套，绝对不会再弄伤手！”

　　“还有这个座椅，里面填了些软布，上头这个坐垫可以更换，是我与阿娘亲手做的！坐起来可舒服啦。”

　　“阿爹特意将此处的扶手做的略宽了些，平日搁手臂更舒服些，这里嵌的凉玉，夏日可以祛暑，冬日便换上暖手的垫子。还有这里的凹槽，是用来放茶盏的，不用担心茶水会洒出去。”

　　“椅背这里有一个小插孔，可以用来插伞，遮阳挡雨，都不在话下！这样不管是什么天气，你都能出门溜达了。”

　　“你坐上来试试看嘛？”楚明瑟介绍了一堆，说得自己口干舌燥才停下来，眼巴巴地望向裴照雪，“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再让我阿爹去改动！他可期待你的反馈啦！”

　　裴照雪坐在屋门内，看着楚明瑟在院子里推着崭新的素舆跑来跑去给他展示的兴奋劲头，便知她定然为了这素舆准备了许久，做了很多努力。

　　昨日她手上的红痕，果然不是雕一枚小小的猫儿木簪能磨出来的。

　　便是心肠再冷硬之人，此时也无法对她说出一个“不”字。

　　他眉眼略略松动了几分，楚明瑟便立即推着素舆跑到他身边，喜笑颜开：“雪团哥哥，请坐！”

　　“小郎君，坐着我来！”王管事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将裴照雪抱到新素舆上头。

　　裴照雪忙向后仰身避开，摆了摆手：“不必，我自己可以。”

　　王管事忙停了手，站在他身侧紧张地瞧着他动作，随时准备帮忙。

　　裴照雪先是微微倾身，用双手撑住身下的座板，将身子略略抬高，借此调整了一下坐姿，之后用左手牢牢把住身下素舆的扶手，右手则向王管事伸去。

　　王管事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让他搭上自己的前臂。

　　下一瞬裴照雪腰腹发力，借助双臂的支撑，撑身而起，轻盈地落入了新素舆之上。

　　他呼出一口气，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

　　楚明瑟捧场地鼓掌：“雪团哥哥好厉害！王伯伯，你配合得也好好呀！”

　　王管事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句夸赞，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

　　楚明瑟接着从怀中拿出一副玄色手套递给裴照雪，“你快试试看，好不好用！”

　　裴照雪将手套接过戴上，柔韧的皮革无比熨帖地裹住他的指节，收束出修长骨感与漂亮利落的线条。

　　他轻轻推了推外侧的手轮，身下素舆立即流畅地向前滑去，并无丝毫费力阻滞之感，转向时亦十分灵敏轻巧，操控便捷自如之感，丝毫不驯驾驭名驹。

　　他又可以毫无阻碍地，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行走”。

　　“最重要的还有这个！”楚明瑟上前，从他右侧扶手内抽出一张小型的案凭，“只要把这个抽出来展开，就是一个小案几，可以读书、写字、下棋……总之有好多用处呢！”

　　她念着裴照雪总是闷在屋里读书，想必是阿爹口中那些“爱书如命”的书生，定是要手不释卷。她便悄悄琢磨起来，若是能在素舆上读书写字，他便可以去院子里头，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读书，不至总是闷在屋子里头了。

　　裴照雪眼睫微垂，清亮的目光专注地望向楚明瑟，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谢谢瑟瑟，我很喜欢。”

　　楚明瑟兴奋得双颊红扑扑。

　　“午间，请楚叔叔与禾姨来府上用膳吧。”他轻声道，“我应当面向他们道谢。”

　　“我阿爹阿娘肯定会很高兴的！”楚明瑟雀跃地拍拍手。

　　得了消息，楚清远在屋里欢喜得团团转，“好呀好呀！前几日他为了寻瑟瑟主动出门，在咱们家用了顿晚膳，之后又开始闭门不出，我还当是咱们步子迈得太大，将他又吓回去了。”

　　“这下他主动邀请我们过府，应是真的愿意走出来了！”

　　曲禾含笑点头，眉眼间尽是欣慰，她摸摸楚明瑟的小脑袋，“我们瑟瑟可是大功臣，想要什么奖励呀？”

　　“下午我不想练字了，我要出去玩！”楚明瑟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的朋友们，“午睡后，我要请雪团哥哥一起出门，去找二狗和阿花一起玩。”

　　她都好些日子没有与他们一起玩了，再不出现，林二狗肯定又要跑来说她是什么“负心娘子”。

　　“这算什么奖励？”曲禾失笑，“只要你能说动你雪团哥哥，想什么时候出去玩都行。”

　　楚明瑟颇有信心，打算吃完饭就先与裴照雪提此事。但她用过午膳后便开始哈欠连天，一面思索着开口邀约的用词，一面头一歪，伏在裴照雪膝头睡着了。

　　昨晚她念着素舆今日便能落成，兴奋得直到快天明才睡着，天亮没多久她又爬起来去监工，不对，是帮忙。所以用完午膳，强撑的精神头便尽数消散，只想睡觉。

　　“这孩子……来瑟瑟，爹爹抱你回家去睡了。”楚清远俯身去抱她起来，她却揪住裴照雪的衣裳不肯撒手。

　　她发出含糊的呢喃“不走、不走……雪团哥哥，一起……去玩……”

　　楚清远好笑道：“瑟瑟梦里还惦记着要和你一起出去玩呢。”

　　裴照雪微微垂首，伏在膝头上的暖乎乎的小人牢牢抱住他，仿佛他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

　　“便让她睡在这边吧，晚些……等她醒了，我陪她出门。”

　　楚清远和曲禾对视一眼，大喜过望，忙不迭点头：“那便麻烦你了。”

　　夫妻俩扭头就走，生怕裴照雪念头一转又不愿出门，喊他们将人抱回去。

　　不麻烦。

　　裴照雪双臂微微一用力，将楚明瑟稳稳抱到怀里。楚明瑟偎在他身前，脑袋动了动，寻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酣睡。她脸颊的软肉被挤得微微嘟起，泛着健康的粉红色，圆润可爱。

　　裴照雪弯弯眼睛，他不觉得照顾瑟瑟有何麻烦的。

　　他推动手轮，回到房间，在床边停了下来。

　　“乖，去床上睡。”他低声安抚，顺利地将楚明瑟从胸前摘了下来，双臂用力将她托到了床上去。

　　柔软的床褥微微向下陷去，不知何时跟过来的小栗子跳到床头，寻个角落乖巧地将自己团起来。

　　裴照雪自己撑着床边睡到另一头，耳边一会儿是楚明瑟的呼吸声，一会儿是小栗子的呼噜声，他安心地闭上眼，第一次在午睡时深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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