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里的那些信

　　第十三章我们合适

　　（一）
　　“柳麦！”陶小黑平复了一下气息，他本想说“我原本没打算把精力放在训练和比赛之外的事情上，但是最近有件事一直搞得我心神不宁。”但是，酝酿了一会，他吞了回去。这句话对陶小黑来说是何等难说出口。除了赛后采访时他会慷慨激昂地表达着内心想法，多数时候他是安静的、腼腆的、内向的、多虑的，如果这时柳麦的回答是否定，是不是两人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怎么了？”柳麦紧跟着开了口。
　　“我想让你跟我去个地方。走！”还没等柳麦反应过来，陶小黑拉着柳麦就往门口走。
　　“等等，钥匙，钥匙没拿！”
　　正在路边打车的间隙，柳麦忽然看到队医蒋小雪和一个30岁左右身材高瘦的男孩在路边聊天。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聊了一会便挽着胳膊向对面的咖啡店走去。
　　“你看，是蒋队医。”柳麦拉拉陶小黑的衣角。
　　“那个人是他男朋友吗？”陶小黑问道。
　　“看着有点像。”
　　“不过我来这么久，一直听说她是单身。”陶小黑纳闷着，这件事如果让裴峰知道，恐怕要伤心几天了。
　　“咱们要去哪啊？”柳麦十分好奇。
　　“去我家。”
　　“去你家？！”柳麦此时放慢了脚步。
　　“看你怕的。我今天叫了几个保洁来家里打扫，想让你跟我一起回去监监工。”陶小黑见柳麦突然害羞得支支吾吾，不忍心再逗她了。
　　“监工？都这个点了，那今天你得管饭了。监工一个小时可不便宜。”
　　“放心，肯定管饭，包吃包住也行。菜已经送到家里了，你只动手就行了。”
　　柳麦听到这话，脑海中又浮想联翩了一番，以为陶小黑给他准备了什么意外惊喜，但她实在摸不准陶小黑的脉，只能像个听话的小孩，跟随陶小黑去揭晓那神秘又令人期待的答案。
　　陶小黑的家是个带院的三层独栋别墅。柳麦早猜到冠军的家肯定不一般，但是看到眼前这个房子，看见精心布置的小院和足具品味的装修，柳麦感叹之余又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顿觉得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一些。
　　陶小黑见柳麦有心事，仿佛读懂了什么，便从背后推着柳麦的肩膀，挪着小碎步走到了家门口。
　　家里已经有七八个保洁工人在打扫了，看见厨房门口放的蔬菜箱，柳麦才知道，陶小黑口中的“菜已经送到家里了”指的是新鲜的蔬菜。
　　“柳麦，你帮我洗菜吧，晚上就在家里做饭吃。我们要等他们收拾完才能走。”陶小黑一本正经对柳麦说道。
　　“你们家这么大，完全可以找个保姆，还非让我来给你做饭。你是故意的吧！”柳麦撅着小嘴。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吗？咱们不是有话还没聊完吗？”
　　“什么话？”
　　“你不是问我日记的事。”
　　柳麦一听这话，红着脸拿了两棵洋葱进了厨房。陶小黑拿了两根辣椒也跟了进去。
　　“那日记本最后一句是你加上去的吗？”柳麦一边洗洋葱一边问着。
　　“嗯，我感觉你那首诗没写完，就补了一句。”陶小黑也开始掰辣椒。
　　“那你写那句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柳麦开始切洋葱。
　　“意思就是我觉得你那首诗没写完，我看着心里难受，想帮你补全啊！”陶小黑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着。
　　柳麦越发感觉陶小黑的回答不在自己的期待范围之内，她搞不清陶小黑的用意和想法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之前的所有猜测。
　　陶小黑看出了柳麦的失望，故意凑近她问：“你不是不喜欢杨景了，还那么在意那首诗？”
　　洋葱的汁液溅到空气里，辣到了柳麦的眼睛，柳麦切着切着，突然鼻子一红，大哭了起来。
　　“今天你就一直在试探我，简单的事情全被你搞复杂了！她对着陶小黑哭诉着。“你写那句话根本不是因为那首诗写得不全！你就是仗着你是明星玩弄我的感情！”
　　陶小黑被柳麦突如其来的哭泣打乱了阵脚。
　　他赶忙去把厨房门关上，盯着柳麦的眼睛问道：“我哪有玩弄你的感情？”
　　“你明知道我写那首诗的时候我在喜欢杨景，今天你又告诉我你就是杨景，之后又让我跟着你去看宣传片，你又跑到我家，然后又把我带到你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柳麦眼泪哗哗流着，她用手去擦，眼泪流得更肆无忌惮了。
　　“那你到底还喜欢不喜欢杨景？”陶小黑一脸无辜地看着柳麦，用辣椒戳戳柳麦的脸。
　　“你都给我搞乱了！本来我一直都喜欢杨景，后来我发现我是单相思，我像一个大傻子似的被我好朋友骗了！她根本没有把我的信交给杨景！后来你出现了，我觉得我喜欢上了两个人。但是现在你和杨景变成了同一个人，我心里乱七八糟的！”
　　“信？什么信？”陶小黑听不懂了。
　　柳麦听到陶小黑问起了信，哭的更伤心了。积压多年的委屈，其实并没有在原谅叶晶晶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她只是选择不计较。
　　“高中的时候，我好朋友说她和你很熟，可以帮我跟你通信，我就一直在给你写信，也收到你的回信……”
　　陶小黑手中的辣椒“啪嗒”掉在地上。“等等...你说你高中跟我通信？”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可我从来没收到过任何信啊。”
　　柳麦擦了擦眼泪：“叶晶晶找人冒充你回我的。”
　　“叶晶晶？”陶小黑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是不是那个总扎着马尾辫，头发烫卷的女孩？”
　　柳麦被他的反应惊得忘了哭，下意识点头：“对，就是她……你记得她？”
　　陶小黑没有立刻回答，眉头紧锁，似乎在记忆中竭力搜寻。他弯腰默默捡起掉在地上的辣椒，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捏着辣椒柄，指节有些发白。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只有辣椒表皮被挤压发出的细微声响。
　　他终于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眼神复杂地看着柳麦，“不止记得……她还欠我一句道歉。”
　　柳麦的心猛地一沉：“道歉？为什么？”
　　“因为她当年，”陶小黑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和被掩盖许久的愠怒，“不仅冒充我‘回信’给你，还用非常‘巧妙’的方式，截走了所有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包括别人写给我的信。”
　　柳麦彻底愣住了，连呼吸都忘了：“截……截走？”
　　“是的。”陶小黑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疲惫，“高中时，我抽屉里偶尔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卡片或者叠好的纸条，字迹清秀，没有署名。内容有时是几句诗，有时是鼓励的话，有时只是简单地问候。我一直以为是某个同学放错了地方，或者是谁的恶作剧。偶尔问起，大家都一脸茫然。后来次数多了，我也就习惯了，就当是生活里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神秘感。直到有一次，我亲眼看见……”
　　他顿住了，似乎在回忆那个画面，眼神里闪过一丝刺痛：“我亲眼看见叶晶晶，动作飞快地从我抽屉里抽走了一张叠成方胜形的纸条，在她转身想溜走的时候，被我堵在了教室后门。她当时很慌乱，但咬死了是别人托她放的，她也只是好心帮我拿走处理掉，说省得我困扰。”
　　陶小黑深吸一口气，看向完全呆住的柳麦：“现在想来，那些字迹……柳麦，是不是你的？”
　　柳麦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了，震惊和羞赧同时涌上脸颊，她下意识地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哭腔后软糯的鼻音：“……是我叠的方胜，是那天叶晶晶主动要去帮我放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小心翼翼藏起的少女心事，不仅被叶晶晶冒充回了信，连那些鼓起勇气偷偷传递的、未被回应的笨拙心意，也被叶晶晶暗中截获、销毁？！

　　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愤怒让她胸口发闷。原来，她以为的单相思，她以为的从未得到回应的卑微暗恋，那些消失的“信使”，那些石沉大海的试探...背后竟然是同一个人的刻意阻隔！

　　陶小黑看着柳麦脸上变幻的表情，从震惊到委屈再到压抑的愤怒，心中五味杂陈。他叹了口气，伸手想碰碰她红肿的眼睛，又怕唐突，手指在空中顿了顿，最终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轻轻按了一下。

　　“所以，柳麦，”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重新拾起了刚才被打断的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看，杨景（就是我）当年，其实收到过你的心意，只是被恶意拦截了。那么现在，我重新问一次——”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地望进她含着泪、懵懂又混乱的眼睛里：

　　?“那如果杨景也喜欢你，你还喜不喜欢他？”

　　“那如果杨景也喜欢你，你还喜不喜欢他？”陶小黑小心翼翼地，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你是说你承认你是杨景之后的那个杨景也喜欢我吗？”柳麦突然不哭了，但眼泪还在流，两只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那陶小黑也喜欢我吗？”
　　陶小黑停顿了一下，整理了思绪，坚定地回答着：“嗯，我的意思就是陶小黑也喜欢你，那你喜欢陶小黑吗？”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陶小黑有点急了。
　　“你可是公众人物，全国人民对你期望很高！你将来有很多选择，今天可以找这个，明天可以换那个。说不定等你拿到世界冠军的时候，你会找条件更好的！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没名没利没毕业，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吗？你的Fans都不会同意的。他们会在你的论坛吐口水把我淹死的！”柳麦又哭了起来。
　　陶小黑此时突然觉得眼睛酸辣刺痛。看见如此人见犹怜的柳麦，觉得自己还是太粗心了，没有了解到柳麦的心思缜密和她的担忧。加上洋葱的气味，刺激得陶小黑眼睛鼻子开始发酸。他一把拉过柳麦的手臂，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是我不对，我太粗心，让你受了委屈。如果我们是互相喜欢，就在一起，这多简单。其他的我没多想，我也不是你说的那种见一个爱一个。”
　　“在一起？”柳麦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仰头看了一眼陶小黑。
　　“……你怎么也哭了？”
　　“洋葱和辣椒太辣了，真受不了了。说正经的。我觉得我们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不然每天都在想这件事，耽误训练和比赛。”
　　“我……”
　　这时厨房门外有人在敲门：“先生，房间打扫好了！”
　　“你先去安排外面的人吧！”柳麦往墙边退了一步，急忙把残留在脸上的眼泪擦干。

　　（二）

　　晚餐时分，陶小黑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着，为柳麦精心准备了洋葱鸡蛋和辣椒炒肉，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柳麦坐在餐桌旁，静静地看着陶小黑在厨房里忙前忙后，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似乎还远远不够。
　　看见陶小黑亲自端上来的饭菜，柳麦吞了一口口水，动起筷子夹了一块金黄的炒鸡蛋。
　　“你辛苦了。你吃！”柳麦把鸡蛋夹到陶小黑的碗里。
　　“你多吃点吧，今天哭了一晚上，都哭累了。”陶小黑给柳麦夹了一块肉。
　　“woo！你做菜很好吃啊！”柳麦被陶小黑的手艺惊艳到了。
　　“随便做做啦，今天时间太赶了。如果时间充足，我下次给你做红烧鱼。”
　　“嗯，那我要吃刺少的鱼。”柳麦做了个鬼脸。
　　“好，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其实我刚进你家的时候，觉得特别像五星级酒店，这房子是你买的吗？”柳麦问道。
　　“不是。是我妈的老房子，她找人装修的，她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风格。包括家里的保洁，也是她定期找的人。”
　　“听起来，你妈妈应该是个对生活品质要求非常高的人。”
　　“她在乐团弹钢琴，经常出国演出，对生活要求是挺高的。她对自己的要求也很严格。”
　　柳麦听到这里，停了一下，又问道：“那她对你女朋友的要求也很高吧！”
　　“我们很少说这个事。”见柳麦依然若有所思，陶小黑用手刮了一下柳麦的鼻子，又补了一句：“我喜欢的女孩，谁也阻挠不了。放心吧！”
　　柳麦听到这番话，瞬间笑开了花。
　　此时她的心里，坚定而清晰地在默念着：“我要努力变得更好！”
　　陶小黑没有告诉柳麦，他妈妈明天就从广州回来了，会在家小住一段时间。也没有告诉柳麦，她妈妈还会带着自己的一位爱徒一同回来。这位爱徒，是陶小黑儿时的伙伴，叫倪娜。从英国留学回来后，跟着陶小黑的妈妈在乐团学习。陶妈妈始终认为，倪娜才是儿媳妇的最佳人选，也不止一次和陶小黑提过。但陶小黑从小长大的环境在运动队、在体校，他更容易和柳麦的这样的女孩走得亲近。也许是担心妈妈回来后对自己的人生大事参与过多，所以才下决心向柳麦表白，让她心安。
　　“我在考虑一件事，想和你商量。”柳麦突然开口。
　　“什么事？”
　　“你看你现在训练很紧张，我也才上大三，我们是不是应该以训练和学业为重？”柳麦小心地试探着陶小黑的底线。
　　陶小黑放下筷子。“所以你是想继续做朋友？”他双手拄着脸，瞪着圆圆的眼睛。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20多岁的年纪，很……容易冲动，我害怕……我……我们能不能不要发展太快，慢慢来。”柳麦急得脸都涨红了。
　　“哈哈哈！你说得对，我们应该珍惜眼下的时间，好好训练，好好学习。放心，我们顺其自然就好了，想见面就见，没时间我们可以打电话，写信，你觉得怎么样？”
　　“嗯，而且我大伯总说，运动员在役期间最好不要谈恋爱，是非常耽误训练的。我们也暂时不让他知道这个事儿，好吗？我怕他训你……”
　　“好。都听你的。好吗？对了，我们下周就要去北京参加亚运会赛前集训了。”
　　“要去多久啊？”
　　“一直到比赛前吧，可能有20几天我们都见不到面了。”陶小黑皱着眉头一副很发愁的样子。
　　“你好好训练，20天很快就过去了。正好我们最近要考试，我还担心没时间来找你呢。我们一起加油！”
　　“嗯，一起加油！”
　　在这一刻，两人所有的焦躁不安、左思右想、辗转反侧，全部烟消云散。他们以这样一种美好的方式，开始了。

　　（三）

　　吃过晚饭，陶小黑步行送柳麦回家。两人穿过城市的喧嚣，互挽着手，在这难忘而又静谧的夜晚，足足走了5公里。
　　“对了，有一次在公交车上，我见到了你。那天我带着蛋糕，你给我让座，你有印象吗？”柳麦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我知道。我故意让给你的。”
　　“你认出我了吗？”
　　“没有，没有认出你，就是感觉你长得很像我在高中水房里遇见的那个女生。”
　　柳麦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该不会高中的时候暗恋我吧！”
　　陶小黑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柳麦的手握得更紧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