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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
我静静地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天色越来越晚。
史青忠的话,像暴雨前的狂风已经把我这棵树,吹得有些混乱。那张纸条——“心中的罗盘一旦偏移,整个答案都将倾斜”。
我的罗盘偏移了吗?
我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将纷乱的线索一一铺陈,从头细想。
史青忠的每一次出现都绝非偶然。
是她,将“于渊”的名字插入违纪名单;是她,编织那个漏洞百出的“恋爱故事”;是她,重提“校园墙”那段不堪的旧闻;是她,用一场关于“精致灰”的哲学辩论引我入局;也是她,最终将我引向那扇监控室大门……
她步步为营,精心布局。而我,竟如此顺从地成了她棋盘上那颗最关键、也最自以为是的棋子。
她为什么选我?因为我看似比那些墨守成规的老师更愿意倾听?还是正因为这份倾听,让我更容易被她的引导所利用?
一个细微的疑点忽然闪过:她是怎么知道我私人号码的?这个号码,除了几个常来往的同事和需要紧急联系的学生家长,几乎没人知道。
对了今天下午,有一个人,异常清晰地索要过它。
“能留个您的电话吗?以后遇到问题还想向您请教。”
安宙。
那个谈论“认知失调”与“自欺欺人”时眼神平静无波的男孩。柏竹领导的儿子。绿化局长的公子。
一个冰冷的推论瞬间形成:他们认识。史青忠和安宙。他们极有可能共享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信息,甚至目标。
安宙索要我的电话,根本不是为了什么请教,或许只是为了像史青忠一样引导我,或是为她的下一步行动铺路。
这个想法让我脊背窜起一股寒意。两个本该单纯的少年人,身上却笼罩着一种过于老练的算计,这让我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我突然想起史青忠提及的“校园墙”——那个名亡实存的校园墙。
我抓住这个线索,慌忙掏出手机,凭借心理老师的身份和一点不愿深究的技术手段,我很快通过学生内部流传的隐秘途径,找到了那个隐藏在视野之外的“新校园墙”入口。
界面粗糙,匿名的机制像一层厚重的迷雾,纵容着所有恶意在黑暗中滋长、狂欢。
我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胃里隐隐泛起不适。
我在搜索框里,颤抖着输入了“林敏”两个字。
页面刷新。
刹那间,密密麻麻的帖子如同潮水,汹涌地淹没了整个屏幕。
「八一八那个所谓清纯的林敏,知人知面不知心」
「实锤!林敏倒追梁绵伏被拒细节曝光,脸真大」
「上回考试有幸和林敏做一个考场,她一直在东张西望哈,懂的都懂」
「论心机女如何立小白花人设骗过所有人」
「听说林敏周末和校外混混睡了?有图吗?」
「林敏跳了?善恶有报」
「高二五班又没一个?于渊也噶了?」
「他们跳楼我们能不能放假啊?嘻嘻。」
「于渊和林敏一类人哈」
我快速地滑动屏幕,目光快速扫过每一个充满恶意的标题,直到胃里翻江倒海,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
我无法想象,林敏——那个记忆中总是温和沉默的女孩,是如何日复一日地面对这片无边无际的恶意。
在一些详细描述林敏如何“追求”梁绵伏的帖子下面,有几个异常活跃的匿名账号,用看似八卦起哄、实则恶毒无比的口吻不断添油加醋,带起一波波嘲讽与谩骂。
我仔细看了看,关于林敏的发帖的时间都在林敏跳楼前。
职业本能让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了手机录屏,这是证据。
原来,史青忠早已将这把钥匙,沉默地递到了我的手中。
这一刻,我对史青忠的所有观感被彻底颠覆。她之前所有的试探、隐喻、那些看似故弄玄虚的举止,此刻都有了答案——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艰难地试图为她心中的正义,发出一声微弱的呐喊。
“当你坚信一件事绝对正确时,恰恰说明你错了,你必须立刻跳出来审视它。” 导师的话如同警钟,突然在脑海里闪过。
刚刚涌起的同情与信任瞬间消失。
这些帖子,就一定是全部真相吗?这会不会是史青忠为了引导我走向她所预设的结论,而精心布置的又一重更庞大、更逼真的迷雾?那把口琴上“lmf& lm”的并列刻痕,明明暗示着一种超越普通同学关系的、更微妙甚至更亲密的联结,这与匿名墙上“倒追被拒”的单方面羞辱,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梁绵伏。
那个阳光、得体、高效的班长。他看到过这片恶意吗?如果看过,他为何从未试图阻止,甚至从未提及?我又想起他最初向我抱怨时,那个“疯了一样似的抢我的草稿本撕了”的女生形象——尽管我尚未确认那就是史青忠,但他所描述的那种“高傲”、“不可一世”,的确与她给我的部分印象重叠。
如果……那并非一场“无缘无故”的爆发呢?如果那本被撕毁的草稿纸上,当时正写着某些不能见光的内容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我手心里的冷汗瞬间变得涔涔而下。
比这更让我震惊和冰冷的是——目前除了史青忠没有任何人向我透露这些不为人知且又关键的信息。
“那句他们跳楼我们能不能放假”让我发抖。
“叮铃铃——”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我混乱的思绪,我慌忙停止了录屏。
“喂?”柏竹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就一个人吧?”
“嗯。”
“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事儿成了!领导终于点头了!果然有时候就是关系没到位……”她的语气轻快了些,随即转为疑惑,“你在哪儿呢?我刚到你楼下,看你家灯黑着啊。”
我愣愣地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
“喂?夏梧?”
“哦…我,我在琴静湖。”
“我天!”柏竹在电话那头惊呼了一声,“真被安宙那小子说中了!他说你可能会去那儿散心。你去那儿干嘛?等着,我过来接你。” “好。” 我没有心思与柏竹细说,草草挂了电话。
晚饭食不知味。柏竹看出我的心神不属,没有强留。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进床铺,精疲力竭。
尽管大脑想要继续查看校园墙上那些未读内容,但连日的焦虑和巨大的信息冲击早已透支了我。
几乎是头沾到枕头的瞬间就睡了。
一夜梦魇。
凌晨四点,我在一片心悸中猛然惊醒。
窗外城市的灯光依旧零星亮着,透过白色的窗帘,像一团迷雾。
我睡意全无,大脑空白。
我起身冲了一个冷水澡。
冰冷的水流砸在皮肤上,试图浇灭我的恶心感。我仿佛丢了魂。
我只是看了那些文字就尚且如此,我无法想象,林敏那样细腻敏感的女孩,是如何在那片持续不断的浪潮中,日复一日地挣扎呼吸。
整整一天,我都在“不要再想了”的自我命令和“不自主浮现校园墙内容”的恶性循环里撕扯。
这个周末,糟糕透顶。
周日晚上,我提前回到办公室,几乎是机械性地打卡、开门、开灯。
“咚咚咚……” 敲门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我像是被电流击中般,浑身猛地一抖,应激般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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