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相非

　　前往南疆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安晏和沈彻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带了秦武和几个身手利落的护卫，换上寻常商人的装扮，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京城。

　　刚出直隶地界，就遇上了连绵的秋雨。泥泞的土路被车轮碾出深深的辙痕，马车摇摇晃晃，像一片在浪里颠簸的叶子。

　　沈彻坐在车厢里，手里捧着那半张血书残页，借着微弱的光线反复看着。残页上的字迹虽然模糊，但他越看越心惊——那些残缺的笔画里，似乎藏着更隐秘的信息。他指尖划过“李”字旁边那个模糊的墨团，忽然想起父亲在《南疆舆图》上标注的一个奇怪符号，形状竟与这墨团隐隐相合。

　　“义父，”沈彻抬头看向安晏，“您看这里。”他指着残页上的墨团，“会不会是个‘密’字？”

　　安晏凑近，借着车厢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仔细辨认。秋雨敲打着车篷，发出密集的声响，像在为这发现伴奏。他指尖在墨团上轻轻点了点：“有可能。‘李’与‘密’连在一起……当年李贵妃的动作，或许有更深的势力在背后支持。”

　　沈彻的心沉了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盘棋就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牵扯的势力也更广。

　　“三皇子未必知道这些。”安晏看出他的担忧，声音沉稳了些，“他急着去盐泽，多半是想找到能扳倒我的证据，却未必清楚自己触碰到了怎样的雷区。”

　　马车忽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像是碾过了什么硬物。秦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带着一丝警惕：“王爷，前面有伙人拦路。”

　　安晏和沈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戒备。”安晏沉声道，同时将血书残页塞进沈彻怀里，“收好，别弄丢了。”

　　沈彻刚把残页藏好，马车的帘子就被猛地掀开。几个穿着黑衣、蒙着脸的人站在车外，手里拿着刀，眼神凶狠。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的黑衣人粗声粗气地喊道，语气却透着刻意的生硬。

　　秦武上前一步，挡在马车前：“我们只是普通商人，身上没多少财物，还请各位行个方便。”

　　“少废话！”黑衣人挥了挥刀，“要么留下财物，要么留下命！”

　　说着，他们就冲了上来。秦武和护卫们立刻拔刀迎战，双方很快缠斗在一起。

　　沈彻坐在马车里，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打斗。那些黑衣人的身手不算顶尖，但招式狠辣，明显是受过训练的，不像是普通的劫匪。

　　“是三皇子的人。”安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冷冽，“他倒是迫不及待，还没出直隶就敢动手。”

　　沈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我们怎么办？”

　　“别急。”安晏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递给沈彻，“防身用。秦武能应付。”

　　果然，没过多久，那些黑衣人就渐渐落了下风。秦武的身手利落，几招就放倒了两个，剩下的人见状，对视一眼，虚晃一招，转身就跑。

　　“追吗？”秦武问道。

　　“不必。”安晏道，“他们是来试探的，追也追不上。继续赶路。”

　　“是。”秦武让人收拾了一下，马车重新启动。

　　经过刚才的打斗，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沈彻握着那把短刀，手心全是汗。他没想到三皇子会这么狠，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灭口。

　　“他这是狗急跳墙了。”安晏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知道我们要去南疆，怕我们查到什么，才急于动手。”

　　沈彻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那我们接下来……”

　　“加快速度，尽快离开直隶。”安晏道，“出了直隶，就是我们的地界，他再想动手，就得掂量掂量了。”

　　接下来的路，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马车在泥泞的土路上疾驰，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片水花。沈彻和安晏轮流休息，却都睡不踏实，时刻保持着警惕。

　　离开直隶地界的那天，天空放晴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亮了远处连绵的青山。沈彻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过了前面那座山，就进入河南地界了。”安晏道，“到了河南，换辆马车，再走水路，能快些。”

　　“嗯。”沈彻点头，忽然觉得有些疲惫，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给他披上了一件衣服，带着熟悉的龙涎香。他知道是安晏，却没有睁眼，只是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浅笑。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停下了。沈彻惊醒，看向窗外，发现他们停在了一座山脚下的小镇外。

　　“怎么了？”他问。

　　“前面的桥断了，过不去。”秦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镇上的人说，昨晚下了场大雨，把桥冲断了，要修至少得两三天。”

　　沈彻和安晏下了马车，走到桥边查看。果然，那座石板桥中间断了一截，河水湍急，想要过去，只能绕道。

　　“绕道的话，要多走多少天？”安晏问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老乡。

　　老乡叹了口气：“绕道可就远了，最少得七八天。而且那边山路不好走，还有野兽。”

　　安晏的眉头皱了起来。多走七八天，三皇子的人恐怕早就得到消息，在前面设好埋伏了。

　　“那……有没有别的办法？”沈彻问。

　　老乡想了想：“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险了点。从山上的栈道走，能抄近路，就是那栈道年久失修，没人敢走。”

　　安晏看向那座山，山势陡峭，山顶云雾缭绕，隐约能看见一条蜿蜒的栈道，像一条细线挂在悬崖上。

　　“走栈道。”安晏当机立断。

　　“义父，太危险了！”沈彻连忙劝阻，“那栈道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塌掉。”

　　“没时间了。”安晏的语气不容置疑，“三皇子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他看向秦武：“去镇上买些绳索和干粮，我们走栈道。”

　　“是。”秦武虽然也觉得危险，但还是立刻照办。

　　沈彻看着那陡峭的山崖，心里充满了不安。但他知道，安晏说得对，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很快，秦武买来了绳索和干粮。一行人整理好行装，开始往山上爬。

　　山路崎岖，布满了碎石和荆棘。沈彻的手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却顾不上疼，只是紧紧跟在安晏身后。安晏的脚步稳健，偶尔还会伸手拉他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粗糙的布料传来，给了他一丝力量。

　　爬到栈道入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栈道是用木头和石头搭建的，很多地方的木板已经腐朽，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悬崖，让人看得头晕目眩。

　　“小心点，抓稳绳索。”安晏叮嘱道，率先踏上了栈道。

　　沈彻深吸一口气，握紧绳索，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木板在脚下发出“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风从悬崖下吹上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不敢往下看，只能盯着前面安晏的背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栈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他们排成一列，缓慢地前进着。

　　走到一半时，忽然一阵狂风刮来，吹得栈道剧烈地摇晃。沈彻脚下一滑，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向悬崖边倒去。

　　“沈彻！”安晏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他猛地回头，伸手抓住了沈彻的手腕。

　　沈彻悬在半空中，身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风声在耳边呼啸，吓得他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抓紧！”安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用力往上拉，秦武也连忙过来帮忙，两人合力，终于把沈彻拉了上来。

　　沈彻瘫坐在栈道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像要跳出胸腔。

　　“没事吧？”安晏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他的手，见只是擦破了点皮，才松了口气。

　　“没事……”沈彻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安晏看着他苍白的脸，忽然伸手，将他揽进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龙涎香的气息，驱散了不少寒意和恐惧。

　　“别怕，有我在。”安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而坚定。

　　沈彻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的恐惧渐渐平息了下去。他点点头，声音闷闷的：“嗯。”

　　休息了片刻，他们继续往前走。有了刚才的惊险，大家都更加小心，脚步也放慢了许多。

　　终于，在天快亮时，他们走出了栈道，踏上了坚实的土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累得说不出话来。

　　沈彻看着身后那座笼罩在晨雾中的悬崖，还有那条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栈道，心里百感交集。刚才那一瞬间的坠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也让他更加珍惜此刻的安稳。

　　他看向安晏，对方也在看他，眼底带着一丝后怕，还有一瞬的温柔。

　　“走吧。”安晏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了这里，就安全多了。”

　　沈彻点点头，站起身，跟着他往山下走去。阳光从东方升起，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他们身上的尘土和血迹。

　　前往南疆的路还很长，危险也无处不在。但沈彻的心里却充满了勇气。因为他知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身边都有一个人会陪着他，一起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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