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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迷阵
山路迢遥,好在她带了足够的干粮。
而且,这山中的确有些古怪。记得当初拍卖行的人就曾说过,山中设有迷阵。她故意走错了两步,周围的景色一晃,便与地图上完全不同了。
这样的阵法之术,她幼时曾跟师父学过一些。阵术古奥而枯燥,她没学几天,便不感兴趣了,师父也都由着她。
他摸摸她的头,笑道,阿迢学了基础的阵术破解之法,不至于被困住,也足够了。
……
奇怪,一想起师父,胃里就空空的,直向下坠。
大约是饿了吧。
她翻出一个肉饼,咬了两口。
……
由记忆中为数不多的阵术知识可以得知,迷阵有多种解法。其一,便是按固定的路线走,就如这地图上一般,一处都不能错。其二,阵术多是借山石草木设置,若是破坏了大半,阵术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第二种方法,不适用于眼前这种借助山体的大阵。茫茫大山之中,谁知道哪个物件才是关键?总不能将山都烧了,石头都挪了。
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刚退回走错的那两步,周围景色就恢复了原貌。
看来师父说得没错,入了阵中,切忌盲目乱闯,否则可能兜兜转转,困死在里面,再也出不来了。
那地图极为详细,也是为此。
向左走五步,再向前一直走,直到一块长形大石……
见到池塘后,向着一棵巨大的古树斜着走……
曲里拐弯,绕来绕去,从清早一直走到了午后,她终于来到地图的尽头。
眼前的景象,令人不由得屏息。
漫山遍野的纯白花朵,在午后明亮的阳光下几乎透明。如同春山覆雪,又如洁白的浪花——花海自山坡顶部翻涌着席卷而下,晶莹耀眼,连绵数里。
她站在山坡顶端,静静俯瞰着。
白杜鹃,是师父最喜欢的花。
他每年都会在山中种上一些,久而久之,西面山坡上,也开满了这样大片大片的花朵。
春日,她在院子里练剑,有时会看到师父对着那片杜鹃花出神。
他那时在想什么呢?
她与师父足够熟悉了,却总觉得,师父似乎有很多的秘密。那些东西深埋在他心底,他就这样,带着那些神秘的、不可知的东西,一天天生活下去。
……
纯白的花海太过耀眼,看得久了,眼睛被强烈的光线刺得发痛。
她低下头,握住剑柄,自花海边缘绕行。
洁白无瑕的花,还是不要去践踏了吧。
绕行良久,她终于来到山坡的另一边。
缺了下半张地图,接下来的路径只好自己摸索了。
她一面走,一面留神周围的环境。沿着山体攀越而上,就在她穿过一条溪流,跃上石滩之时,景物忽地一变。
她细细扫过眼前的河滩与不远处的山林,看不出具体有什么变化。但她就是知道,这已经不是上一步所在的空间了。
她已踏入了迷阵之中。
两种方法,要用哪个呢?
第一种没地图,第二种没条件。乍看之下,仿佛无计可施。
然而,她却曾想出一个旁门左道的主意。
那时,师父教她阵法,在院子里设了一个小型迷阵,让她进去琢磨。
她不耐烦去学那诸般复杂推演,走不出来又不服气,最后硬是将每个路径都走了一遍,将答案生生试了出来。
上半张地图如此复杂,想来下一段路也不会太容易。那么多的枢纽,每一个都通向好几种可能性,真要依次试下去,怕是头发都要白了。她可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计。
不过,也不是没有空子可钻。
每个阵法,往往带有设阵人自身的风格。例如,偏好奇险者,就会让路线死而复生,在看似最不可能之处,峰回路转。而循规蹈矩者,设计的生门也通常颇为乏味,很好预测。
从这一上午破阵的经验来看,这设阵之人,似是平和中正,胸有丘壑。遵循正确的路线,能走得极为从容,既避开险峻地势,又能领略山中的无限风光。
各处的小阵眼极为繁多,她瞧出了几处。或依山势,或傍古木,既巧妙,又稳妥。
更难得的是,阵眼之间环环相扣,互为补充。极为精巧的同时,也能兼顾大局。
若真是那个前朝睿王所设,此人倒很有本事。
她来到一棵大松树下,一跃而上。借着错落的松枝,轻飘飘地几步踏上最顶端。
顶部的枝叶渐渐稀疏,树干也变得细弱,她却稳稳立在那儿,如同一片轻盈的雪花。
从高处放眼望去,周围的地形尽收眼底。
附近是一片茂密的松林,再往前,有一片乱石,荒草丛生。乱石后,浓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了。
自然之中,大石不会轻易被破坏或移动,最宜设阵。
她足尖一点,向那边掠了过去。
……
白雾弥漫,蒙住了视野。
知道情形不对,她落了地,脚下是一层厚厚松针。
她仍然身处松林之中,然而,周遭与方才眺望到的景象完全不同。
从高处看,松林中没有这样的雾气,也不似此处这般,尽是参天古树,遮天蔽日。
向前走了半晌,这松林仿佛无止无尽一般。脚下沙沙作响,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脂气味。迷雾限制了视线,不知前方还有多远。
她想了想,在走过的树上划下淡淡的记号。
不出所料,片刻后,眼前赫然出现带着划痕的树干。树干上已沁出了清亮的琥珀色松油,即将凝固。
一直在绕圈,难怪无法走出去。
她记性极好,又刻意记下了路上的特征,没花什么力气便找回了那棵巨大的松树边。
瞧着脚下的松针,她若有所思。
忽然出现的浓雾、不同于此处的古树、前方的乱石……
她大约明白了。
……
提着剑,哼着那曲鸥鹭忘机,她果断转身,向乱石阵相反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景色变幻,她便返回一两步重新试探,直到找到正确的路径。
试了二十来次,她顺利来到那片大石边上。
有趣。
越是着意靠近,越是背道而驰。
她由环境中种种变化判断出,第一次来到的古树密林位于石阵之后,因此立即回头。
若是没有留意到那些细节,又急于找到出口,只怕永无破解之日。那迷阵之中的空间,不同地点首尾相连,仅凭蛮力是无法走出回环的。
……
陆雨迢对着眼前的大石发呆。
这些石头的排布,如此熟悉……更别提,入口处的灰色巨石不起眼的位置,还刻着一朵小小的杜鹃。
她不会认错,那正是师父的手笔。
她习字时,若是哪一篇写得不错,师父便会在纸张一角,画上这么一个简单的图样。
然而,她素来没有耐心安生练习。写了一会儿,不是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便是说手腕酸,要吃果脯。
直到开了蒙,不必日日习字了,她总共也没得到几朵花儿。
至今,她的一笔字仍是乱糟糟。
……
她仰起头。
日光灿亮,高悬在春日的天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师父曾经帮人设阵?他的确在阵术上颇有造诣,还曾自创天枢阵,只需用少量的物件做阵眼,内中变幻无穷。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脚下毫无滞碍,闲庭信步一般,轻轻松松跨越了这片乱石。
师父自创的阵法,她自然是记得解法的。
乱石之后,便是一处洞穴。
接近了宝藏,她本该欣喜,然而途中发现种种与师父有关的蛛丝马迹,又叫她困惑。
带着些许复杂的心情,她来到洞口。
洞口石门紧闭,推不动、拉不开、移不走。
宝藏已经近在眼前,却怎么都进不去,令人恼火。
她忿忿地瞧着那石门,上手敲了敲。手下声音极为沉闷,可见石材的厚度相当可观,难以破坏。
想起萧代在明月楼的做法,她也有样学样,绕着洞口转了一圈,摸摸这里,搬搬那里,一无所获。
陆雨迢站在石门前干瞪眼。
磨了磨牙,她不甘心,又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终于在石门侧面泥土半掩处,摸到了一个浅浅的凹槽。
这凹下去的形状,像是个豁了口的圆环。
……毫无头绪,她转过身,靠在门上发呆。
师父,若果真是你从前设计的迷阵,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也顺便帮人家造了个石室呢?
若是您老人家还留着设计图,那弟子可就发了财了。
……
…………
回到歙县,已是暮色四合。
吹着傍晚的凉风,她坐在河边,看天边暗紫色的霞光。
薄暮冥冥,四面皆是淡淡山影,山上缓坡处,陆续地星星点点亮起灯火。
小乐正端坐在她旁边,一人一狗各自出神。
河对岸有几户人家,此时大约正烧饭,屋上升起袅袅炊烟。
没过多久,风中吹来笑语,大约是一家人正在院子里吃饭。
又过了一会儿,天已黑透了。山影如墨,浸在河水之中。
对面一户人家出了门。父母拉着孩童的手,那小童一蹦一跳,手里提着一盏红彤彤的金鱼灯笼。
夜间深沉幽暗的色彩之中,一个暖红色的亮点上下跃动着。
定定地看着那光点越来越远,她忽然想道,山下,是不是太大了些呢。
一座青离山,已经足够她撒野。十几年的时光,她从不曾觉得逼仄无趣。
山下的世界太过空旷,也没有师父。
即便是最热闹的地方,也仿佛与她无关。
夜风中,她摸了摸小乐热乎乎的脑袋。
小乐吧嗒吧嗒地舔舔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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