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雨

　　苏雨一懵，原先半低着的脑袋直接抬起来，满眼惊讶看向林枳。
　　？
　　？？
　　？？？！！！
　　他是不是说错了？
　　还是说他在开玩笑？
　　怎么突然这么问？
　　那我怎么说？
　　回不回答？
　　林枳随意撩起校服擦了下汗，欣赏着苏雨吃瘪的表情，片刻后轻扯嘴角：“别想歪了，问你喜欢谁的球技。”
　　苏雨：“……”他不能一次性说清楚嘛，这真的很搞人心态诶。
　　而且自己刚刚还真的慌了一下是怎么回事？
　　“没谁。”苏雨声音闷闷的，显然是不太喜欢他刚刚的捉弄。
　　“真没有？”林枳微微俯身。
　　苏雨不动声色地后退，斩钉截铁：“没有。”
　　“行。”林枳扯了扯嘴角，没再逗她，站直：“怎么不去休息区看？”
　　这话语气显然是对她们几个人一起讲的，可是梁珉玥莫名觉得林枳就只是在问苏雨。
　　这两个人……
　　梁珉玥若有所思。
　　苏雨闻言垂眸：“位置不够的吧。”
　　林枳微微皱眉：“怎么会不够？”
　　苏雨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语气罕见地带点委屈，她忙看向林枳，不想让他误会：“没有没有，就是想站会儿，坐累了嗯对。”
　　林枳神色微微一顿，像是若有所思，半晌偏头淡淡“嗯”了声。
　　苏雨轻轻松了口气：“你快去打球吧，马上要下课了。”
　　“噢。”林枳又恢复了那种爱笑不笑的表情，揶揄道：“原来是喜欢看我打球啊。”
　　苏雨闻言无意识地咬唇，然后才低声说了句什么。
　　林枳回场上了。
　　心不在焉地投了个三分，球没有像往常那样稳稳投进，晃悠了一下，还撞了下篮板。
　　康潮生一看球下来就抓住球权，难得想炫耀一番，就瞥见林枳压根没看球。
　　在……
　　抬头看天？
　　？？？
　　他妈的谁家好人打球看天？！
　　这不就纯纯蔑视别人吗？
　　不过康潮生并不是一个在乎轻视尊严的人，既然林枳不看球，那他自然可以打个痛快。
　　林枳去休息区拿水。
　　熟练地旋开瓶盖，仰头一下就灌了大半瓶。
　　将瓶盖旋回去的时候，林枳脑海里还全都是苏雨贝齿无意识轻咬唇瓣时的神色以及那低低软软的声线。
　　“是挺喜欢看你打球的。”
　　林枳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脑子里像在放烟花。
　　一嘭一嘭的，炸的他心花怒放。
　　他没想到自己随便逗的一句话竟然得到了回应。
　　而且是如此暧昧明显打趣的话。
　　竟然得到了正面肯定的回答。
　　他朝苏雨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女孩子还在笑意盈盈地和梁珉玥玩笑。
　　他深吸了一口气，克制地收回视线。
　　不能再重蹈覆辙了，他想。
　　就最后一会儿，他就远离她。
　　再对她好一点吧，然后抽离。
　　林枳越想越认真，有点沉浸了。
　　“林枳，纸。”一道清脆的女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不爽地眯起眼，低眸看向声音的发源处。
　　噢。
　　刚刚太投入了，都忘记这还坐着个女生了。
　　许希意手里还举着那包纸——
　　她知道林枳不喜欢用别人碰过的东西，这是她观察林枳和别人相处过程得出的结论。
　　所以她特意拿了包新的手帕纸。
　　封口都还没撕开。
　　崭新崭新的。
　　林枳目光淡淡，似笑非笑。
　　半晌，他微微勾唇，偏头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许希意紧张地攥着手里那包纸。
　　人太多了，她不知道林枳在看谁。
　　只知道林枳嘴角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然后嘴角弧度扩大，笑得很走心。
　　许希意一时看得怔了怔。
　　让她更呆在原地的，是迎面而来的苏雨。
　　女孩子束着高马尾，额边碎发随风飘扬，露出大方姣好的面容。
　　苏雨不是双眼皮。
　　内双。
　　眼睛也不算大。
　　是偏狭窄的眼型，眼窝略深，眼尾微微上翘，柔中透着股媚感，却又与她浑然天成的飒感没有丝毫冲突。
　　所以她敛着眸子看人的时候总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感。
　　好像被锁定的猎物。
　　许希意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苏雨眉微蹙。
　　林枳故意的吧，让她过来干嘛。
　　林枳并不知道此刻苏雨内心对他的埋怨，只是唇角微勾：“纸呢？”
　　苏雨瞥了眼许希意手上还没放下的纸，默默翻了个白眼：“没有。”
　　“真没有啊……”林枳的语气带着点遗憾，欠欠凉凉的。
　　苏雨：“……”人举着这么大包纸你没看见啊。
　　但是看林枳并没有接的意思，苏雨还是硬着头皮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面巾纸，有点皱。
　　“嫌弃就不要了。”苏雨看他盯着纸，凉凉地补了句。
　　林枳笑意更甚，迅速拿过：“要。怎么会不要？”
　　苏雨被他整无语了，没注意到许希意的脸色有多难看。
　　苏雨还想说什么，就被一股大力撞了下，差点没站稳，还是林枳扶了下。
　　苏雨回神看去，许希意独身向前走，步子很快。
　　不小心的？
　　耳畔又是一股热气：“怎么样？”
　　苏雨没注意到林枳的突然靠近，吓得又是一个踉跄。
　　林枳随意拿着纸的手抬起，手臂一弯，虚虚地将苏雨拢在怀里。
　　很快便松开。
　　还笑了句：“没这么投怀送抱的啊。”
　　尽管就短暂的一下，林枳身上青草般清冽好闻的气息就蔓延在周身。
　　苏雨很轻地皱了下眉：“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林枳已经退开，这回眼睛专注着看她，半带认真：“现在，休息区位置够了吧？”
　　林枳背着光，夕阳余晖打在他的身上，也好像聚光灯。
　　他总是那么耀眼，仿佛天生就在人群中央。
　　他本来就应该是焦点。
　　苏雨心头一跳，不知是因为自己荒谬的想法还是眼前轮廓摹光的少年。
　　她看见林枳，此刻近乎神祗的样子，慢慢地说：“现在，休息区是你的地盘了，女王殿下。”
　　苏雨愣怔在原地。
　　下课铃响了，周围人群熙熙攘攘地散开，嘈杂声不绝于耳。
　　但苏雨就是被这句话镇住了。
　　好像失神在了原地。
　　又好像什么都清楚。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一个人，会在意她的想法。
　　会把她放在第一位。
　　她知道可能是她想多了。
　　毕竟林枳就是这么一个人。会关心别人的感受，但又只关心自己在意的人的感受。
　　她很高兴自己能被他当做自己人。
　　苏雨笑了笑：“我是女王，你是什么？”
　　“你的专属护卫。”只在乎你。

　　再一天就是国庆。
　　苏雨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拦下。
　　以这种方式，这样的时间地点，拦下来。
　　王诗劼看着眼前抿唇沉思的女孩。
　　看着乖乖巧巧，并不像别人传的那般叛逆。
　　果然，谣言不可信。
　　苏雨也看着眼前的男生。
　　瘦高挺拔，比她高了一截，鼻梁上架着副厚厚的眼镜，俨然一个理科学霸模样。
　　天知道她们今天大半天都在庆祝林枳超过他了。
　　“其实……你没必要问我的。”
　　“嗯？”王诗劼回神，眉头一皱。
　　“就是说，这道题是涉及到高三总复习的题目吧。”苏雨顿了顿，指着眼前练习册的某道题，“我还没学过呢。”
　　王诗劼拿着的应该是高考范围内的冲刺练习册。练习册上没什么做题痕迹，很干净，就随意勾画了一些答案。
　　苏雨没想到王诗劼竟然是如此随性的一个人。
　　“用现有知识应该能解吧。”
　　苏雨懵然：这是会做吗？这么信誓旦旦。
　　“你知道怎么解吗？”
　　“不知道，但知觉觉得可以用高二的知识做。”
　　我勒个直觉。
　　苏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晚自习早开始了，苏雨就是出来上个厕所，就遇到了在走廊散步的王诗劼。
　　是的，是散步。
　　只是带了本练习册罢了。
　　还随机抽取路人答题呢。
　　苏雨默了默，再开口：“要不你先等等……我再想想？”
　　“嗯，那我继续散步。”
　　苏雨：“……”

　　回到教室，苏雨把题干信息写在草稿纸上，开始想。
　　既然他说可以用高二的知识，那应该可以吧。
　　但是这道题怎么看怎么复杂。
　　苏雨想了有一会儿了。
　　反正林枳从她旁边经过去厕所再上厕所回来，她都一动不动。
　　慕禾中学的晚自习允许讨论，小声就好。
　　林枳指关节敲了敲苏雨的桌面。
　　女孩子惊得一晃神。
　　林枳笑了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什么。”一道题而已。
　　林枳来了劲，扯过苏雨面前的草稿纸。
　　女孩子清秀的字迹在大片空白里显得有些单薄。
　　底下零星几行字，大概是因为没有思路吧。
　　林枳只是略略往下写了些公式和推导，苏雨还没来得及拿回来，就听他说：“大概这么做。”
　　苏雨抬起的手一顿。
　　林枳看着眼前女孩子小巧的手，压住内心悸动：“吧。”
　　苏雨接过，细细地看。
　　林枳写的虽然很简略，但思路很清晰。
　　而且他似乎很爱用箭头，行末的笔画还总爱往上划出一撇……
　　苏雨忽地反应过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她深吸一口气：“那你可真厉害。”
　　语气和平常一样随意，可是只有她本人知道，自己的声线是有一点颤的。
　　因为，林枳离她太近了。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比较容易害羞，她的脸有点烫。
　　她无法辨别的主要原因其实应该是别的男生她根本就不会有离这么近的可能性。
　　是的。
　　林枳是个例外。
　　其实……
　　很早就是了。
　　有个声音在心底呼啸。
　　林枳见她没什么反应，晃了晃草稿纸：“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题了。”
　　还写在草稿纸上，就几个条件。
　　苏雨还没缓过神来，只木讷回答：“王诗劼问的。”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头顶上的目光如有实质。
　　“你们很熟？”林枳淡声说话听不出情绪。
　　苏雨微微咬唇：“不是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有点略微的局促。
　　应该是怕被误会吧嗯对。
　　“那他为什么问你？”林枳收回目光，看向门口。
　　苏雨无言以对。
　　她觉得自己说王诗劼出来散步刚好碰到就问了这事很不对。
　　简直匪夷所思。
　　可能性微乎其微。
　　是个人都不能相信这么离谱的事。
　　说完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
　　但是看林枳毫无要走开的自觉，苏雨没办法，和盘托出。
　　苏雨低着头，她不知道林枳什么反应，更不知道他们班陷入的诡异的安静。
　　林枳歪了歪头：“苏雨。”
　　苏雨闻声抬头，对上那双要笑不笑的眸子。
　　“看走廊。”男生下巴朝门口方向点了点。
　　苏雨看过去：“……”
　　王诗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以他们班教室长为周期，做重复往返直线运动。
　　似乎心有所感，几乎是同时，王诗劼也看进来，于是，三人对上眼神。
　　班上同学：“……”
　　你们大佬有事能不能出去直接说，别玩眼神杀行不行，感觉班级像修罗场。
　　实则是炼狱。
　　林枳一手拎起苏雨衣袖另一手抓起草稿纸。
　　苏雨在全班同学注目礼下一脸懵逼地被带出去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阻碍了走廊的八卦直播，也阻断了教室内的窃窃私语。
　　“王诗劼是吧？”林枳脸色很沉。
　　王诗劼抬手扶了把眼镜，耐人寻味的目光隐藏在厚重的镜片之下：“是我。”
　　“题目答案没写，思路在这。”林枳扬了扬手里的草稿纸。
　　王诗劼下意识去接，他太想知道林枳的水平了。
　　虽然只是一道题，却能看出一个人的思维深度。
　　没想到另一边也伸出一只手。
　　苏雨还没看完全过程呢，她想知道怎么做的。
　　林枳像才注意到她似的：“苏雨，怎么了嘛？”
　　“我还不会。”她垂眸。
　　王诗劼和林枳都保持着停滞的姿态没动。
　　林枳温声说：“这张给他吧，我再给你一张。”
　　“好。”
　　解决完小插曲，王诗劼也顺利接过那张纸。
　　林枳淡淡打量他：“以后有问题，要么问老师要么问同学，别找苏雨，走廊偶遇也不行。”
　　苏雨又懵了，为什么呀？！
　　王诗劼不动声色挑挑眉：“为什么？”
　　林枳终于扯出了点笑容，虽然略略僵硬：“她是我专属教授。”
　　苏雨：什么时候封的？！
　　王诗劼没再多说什么：“懂了，还有谢谢，我回班级了。”
　　“嗯。”男生懒恹地应。
　　“拜拜呀！”女生有点小兴奋。
　　林枳脸色又沉了几分：“很开心？”
　　“没有。”
　　“你怎么看见他就笑，还和他走那么近？”
　　苏雨莫名其妙就懂了，也不知道在解释些什么，随便寒暄几句就没了，但她还是说出口：“他一个书呆子，我觉得他很无聊的样子。”
　　“是这样，那我呢？”
　　苏雨笑嘻嘻：“你超棒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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