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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余烬与前路
13余烬与前路
下山的路,与来时,已是两个世界。
盘踞在后山三百年的那股狂乱剑意,此刻已烟消云散。空气,重新变得清冽而温和。有胆大的山鸟,在林间发出了清脆的鸣叫,那是这座山上被压抑了数百年的、属于“生”的声音。
陵越走得很慢。他手中的那枚紫色玉佩,温润而沉重。它不再仅仅是宗主的信物,更是一份遗嘱,一份责任,是一个时代的终结。
守一走在他的身侧,一如既往地沉默。他看着四周重获生机的草木,眼中无悲无喜。对他而言,无论是之前的剑意地狱,还是此刻的万物复苏,都只是“道”的不同表象。生与死,荣与枯,皆是平衡。
当他们重新踏入前山,回到那条白玉铺就的“问道梯”时,陵越能清晰地感觉到,数十道强大的神识,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它们带着震惊、疑惑、贪婪、以及……恐惧。
师尊的气息,消失了。这件事,对于这些浸淫此道数百年的长老们而言,如黑夜中的皓月,清晰可辨。
陵越没有加快脚步。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节奏,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座气氛想必已经紧张到极点的议事大殿。
当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出现在大殿门口时,里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大殿之内,所有的长老,包括玄清,都已到齐。常万里正站在大殿中央,慷慨陈词,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激动的潮红。而在他看到陵越的瞬间,这潮红,变成了死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陵越和他身旁的守一身上。
“你……你们……”常万里颤抖地指着他们,“师尊他……”
陵越没有理会他。他只是平静地走入大殿,来到中央那张代表着宗门核心的紫檀木长桌前。然后,他伸出手,将那枚紫色的云纹玉佩,轻轻地,放在了桌子的正中央。
玉佩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每一位长老的心中炸响。
“你杀了他!”常万里终于找到了可以攻击的借口,他发出一声悲愤交加的怒吼,“陵越!你这个叛徒!你弑师夺位!”
这个指控,恶毒而致命。几位原本中立的长老,脸上也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玄清焦急地想要上前辩解,陵越却用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陵越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向常万里。“师尊重返大道,回归于一。”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呼吸声,“我只是为他送行。”
“一派胡言!”常万里咆哮道,“若不是你,师尊怎会突然坐化!”
“师尊并非‘突然’坐化。”陵越缓缓道,“三百年前,苍梧之渊,我与他论剑,彼此的剑,都在对方的道基上,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他被困于此伤三百年,我则流放于昆仑墟三百年。这本就是一段,因我而起,也须由我来了结的因果。”
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因”,这种超乎寻常的坦诚,反而让常万里的指控显得苍白而渺小。
陵越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长老。
“诸位师叔、师兄、师弟,”他平静地说,“师尊的逝去,非一人之过,乃是我青云剑宗‘剑道’之过。我等一心求‘锋’,却忘了为剑配‘鞘’。师尊之殇,便是此道的警示。”
这番话,如暮鼓晨钟,让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他没有谈论权力,没有辩解自身,而是直指宗门百年来最核心的、无人敢于触碰的问题。
最终,那位主张固守的孙长老,站起身,对着陵越深深一揖。“师兄之言,发人深省。”他沉声问道,“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宗门不可一日无主。师尊已逝,您手持信物归来……这青云剑宗,今后,该由谁来执掌?”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陵越身上。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常万里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但这次,是警惕的火焰。
陵越看着那枚静静躺在桌上的紫色玉佩,又看了看主位上那张空荡荡的椅子。
他摇了摇头。
“一张椅子,并不能让青云剑宗重新强大起来。”他说,“一个失去了根本的宗门,最不该做的,就是急于去寻找一位新的主人。它应该做的,是先找回自己。”
他转向众人,声音清晰而坚定。
“从今日起,宗主之位,悬空。议事大殿,封存。所有长老,闭关一月,不问外事,只问本心。问一问自己手中的剑,究竟为何而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常万里更是不能置信:“陵越!你这是要毁我宗门根基!”
“不。”陵越看着他,目光深邃如海,“我只是想为这棵病树,松一松土,让它的根,有机会再喘一口气。”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对守一说:“我们走吧。”
守一颔首,与他并肩向殿外走去。
“站住!”常万里怒喝,“宗门大事,岂容你一人独断!”
陵越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话。
“这不是我一人的独断。”
“这是师尊临终前,看了一辈子‘剑’之后,最后的‘道’。”
话音落下,他们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殿门之外。只留下满殿长老,面面相觑,心中翻江倒海,再也无法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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