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阿橘的N个日夜

　　鱼肉的甜腻气味最先引起阿橘的警觉。那块被随意丢弃在垃圾桶旁的鳕鱼块，表面泛着不自然的油光。但饥饿已经折磨了它整整两天，胃袋的痉挛让理性思考变得困难。当第一口鱼肉滑入喉咙时，阿橘的舌尖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味，像是腐烂的杏仁。
　　剧痛来得比想象中更快。阿橘刚走出巷口，前爪突然失去了知觉，像被无形的刀刃齐根切断。它踉跄着栽倒在人行道上，腹部传来撕裂般的绞痛，仿佛有无数玻璃碎片在肠胃里翻搅。视线开始模糊，路边的梧桐树扭曲成狰狞的黑色剪影，耳边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远，像是从深井底部传来。
　　“天啊！这只猫中毒了！”一个女人的惊叫声刺破迷雾。阿橘感到一双温暖的手托起了它瘫软的身体，人类皮肤的温度透过皮毛灼烧着它。本能告诉它要逃跑，但肌肉已经不再听从大脑的指挥，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汽车颠簸的震动中，阿橘的意识时断时续。女人带着哭腔的通话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对，应该是□□......瞳孔已经放大......我在五分钟内到......”某种冰凉的液体滴在它脸上，带着咸涩的味道——是人类的眼泪。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像一记重拳将阿橘的意识短暂拉回。宠物医院的白炽灯在头顶炸开刺眼的光团，让它想起那个被它撕破的纱窗，想起逃离时看到的最后一轮满月。穿着白大褂的人影在周围快速移动，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像是捕猫人摇晃的铁笼。
　　“......需要立即洗胃......”
　　“......先注射阿托品......”
　　“......静脉通路建立......”
　　破碎的对话飘进阿橘的耳朵，每个词都带着锋利的棱角。当冰凉的酒精棉球擦过它的前肢时，它用尽最后的力气弓起背脊，爪子在空中划出无力的弧线。穿白袍的护士叹了口气，用厚毛巾裹住它颤抖的身体。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阿橘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这不是它熟悉的疼痛——不像打架留下的抓痕，也不像寒冬冻裂的肉垫。这种痛楚来自体内，像是有火焰顺着血管流淌，将每一个细胞都点燃。它疯狂地扭动着，看到自己的唾液不受控制地滴落在不锈钢诊疗台上，泛着诡异的泡沫。
　　“按住它！”
　　“心率太快了！”
　　“再推0.5ml......”
　　声音越来越远。在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阿橘涣散的视线突然捕捉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别墅的女主人？她戴着那条总是被阿橘抓出丝的真丝围巾，妆容精致的脸上布满泪痕。这个幻象如此真实，阿橘甚至闻到了她常用的茉莉香水味。它想伸出爪子，就像过去无数次跳上她的膝头那样，但肢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阿橘感觉自己正在下沉，穿过无数记忆的碎片：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丝雀笼、地下通道里墨影残缺的后腿、公园女孩指尖的火腿肠香气、老奶奶阳台上绣着小鱼的食盆......这些画面旋转着远去，最后凝结成猫王琥珀色眼睛里那道裂痕般的竖瞳。
　　“自由......是有代价的......”老猫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知觉回到阿橘体内。最先恢复的是嗅觉——消毒水的气味中混入了陌生的药香；然后是听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最后是触觉——它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前肢缠着绷带，鼻子里插着细管。
　　当它艰难地撑开眼皮时，映入眼帘的是笼外一束新鲜的猫薄荷，嫩绿的叶子上还沾着水珠。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金色的条纹，远处传来护士温柔的交谈声：“......真是奇迹......”
　　“......再观察两天......”
　　“......那位女士坚持要支付所有费用......”
　　阿橘的胸腔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暖流。它想起诊疗台上那个幻觉，想起女主人流泪的眼睛。或许那不是幻觉？或许她真的来过？还是......这个念头像针一样刺进心脏——原来在被遗弃的世界里，仍然有人记得它曾经存在过。
　　笼子上的卡片随风轻轻摆动，上面除了医疗记录，还有一行娟秀的小字：“请务必活下来。”阿橘把鼻子凑近笼网，闻到了写字人手上残留的护手霜香气，和那天在宠物店试图给它戴项圈的店员截然不同。
　　这个世界，女人的味道各不相同。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打量这个囚徒。往常阿橘会立刻进入狩猎状态，但现在它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后，某些东西在它体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像猫王残缺耳朵上的那道疤痕，既是伤痛的印记，也是生存的勋章。
　　夕阳西沉时，阿橘开始慢慢舔舐前爪的绷带。它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放归还是收养，不知道那个救它的女人会不会出现在笼子前。但此刻，在这个充满药水味的白色牢笼里，它第一次允许自己暂时卸下防备，像个真正的伤者那样，安静地等待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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