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黑化了，我装的

　　日光移坠，站在南向的阳台上很快就看不到太阳了。沈云思看了看挂钟——快到下班时间了。他换了件衣服，走下楼去。

　　他穿着浅蓝色的长袖衬衫，袖口扣得严严实实。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但颈侧暧昧的暗红还是没能完全遮住，甚至因为蓝色衣领的衬托而更加鲜明了。

　　楼下停着一辆豪车，车身泛着冷光，模样十分惹眼。沈云思印象中没有在这个社区看到过这么贵的车，他多看了一眼，但也没在意。

　　可他刚一迈出单元门，车门突然齐刷刷打开，三个穿黑西装的壮汉快步围了上来。

　　为首的那个微微欠身："沈先生，我们是林总的保镖，现在负责您的安全。"

　　一个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站在车边，恭敬地向他点头致意。

　　沈云思一笑。阳光下，他的笑容显得苍白而温柔。

　　“辛苦了。我去接江汜下班。”

　　保镖面露难色。

　　沈云思心下明了：“我和他说好的。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司机看了看沈云思，目光碰到他颈侧红痕，又赶紧移开了。

　　这事情有点难办，助理早跟他打过招呼了，说这一位是林总心尖上的人，只要他不随意走动，他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他。

　　可是既然不想他动弹，又派他一个司机来干什么？

　　接人下班这种事，是不是提前说好谁知道呢？要是这讨人欢心的小事也要逼着他请示林总，到头来不还是得怪他们下边人不会办事？

　　司机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们送您过去。"

　　…

　　沈云思……

　　林江汜开着电脑，看着沈云思的定位——他在家里。助理没有打来电话，看来沈云思那里没有什么异常。

　　林江汜无意识地握起那只被他缠了一圈棉布的控制手环。

　　——要是能把沈云思关起来就好了。

　　这个念头像藤蔓似的，忽然缠住他。

　　只要把沈云思关起来，就不会再听到他撒谎了。或者就算他撒谎也无所谓了，反正他永远也不能离开了。

　　如果……能把锁链一样的东西永远扣在沈云思的手腕和脚踝上。

　　沈云思会害怕吗？他嘴里终于能说出些实话了吗？如果像昨晚那样近乎粗暴地对待他，如果狠心到不去听他的恳求，锁链绷紧的时候，他能学乖一点吗？会崩溃到把所有隐瞒的事都说出来吗？

　　林江汜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走到窗前，把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他真是快要疯了。

　　旁边有人看了看他，悄声问：“林队今天是怎么了？”

　　“谁知道，听电钻声有瘾吧。”

　　林江汜微微收回心神，忽然听到走廊上传来周扬帆大声的抱怨。

　　“这叫什么事，到处都说咱们行动队领导有病，这不欺负人吗这不是？”

　　“……”
　　谢谢周大夫，要不是他，林江汜还不知道自个有病。

　　周扬帆和许棠正往这边走，忽然看见“病号”就站在眼前，瞬间就顿住脚步。

　　林江汜舌头顶了下牙齿：“不往前走了？怎么的怕我传染你啊？”

　　许棠硬着头皮开口：“头儿，那个……要真是压力太大，要不……你也去找治疗师看看精神体？”

　　林江汜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徐飞现在怎么样？”

　　“精神体有恢复的趋势，但是状态还是不稳定。”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明亮的声音忽然传来。

　　“林江汜！”

　　林江汜回头一看，随即脑袋嗡地一声，好像大了一圈。那一刻他真希望自个有病，最好是一病不起的那种。

　　来人是蒋晓光。

　　她穿着一件齐膝短裙，裙摆上碎钻闪闪发光。她头发上别着珍珠发卡，耳边亦垂着颗钻石，整个人都显得亮闪闪的，和灰扑扑的警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棠和周扬帆都觉眼前一亮。

　　“这是哪来的美女妹妹啊。”周扬帆有点油嘴滑舌地说。

　　林江汜却觉得蒋晓光亮得像个500W的电灯，亮得叫人心烦。

　　他心想，还晓光呢，谦虚什么呀，改名叫蒋特亮算了。

　　蒋晓光见林江汜走过来，不无得意地看向跟过来的保安：“您看，我就说我认识他吧，还差点不让我进呢，凭什么呀？家属找人都不行？我们可是结过——”

　　“蒋晓光！”

　　林江汜一边快步走出去，把蒋晓光往外推，一边把那个包了一圈棉布的控制手环暂时戴在了自己手上。

　　手环“咔”地一下扣上了。他特意感受了一下，不疼。

　　他戴着都不疼，沈云思戴着肯定没事。这样想着，林江汜又恨自己到现在还想着让沈云思舒心。

　　他恨着自己，手上力气不知不觉就重了些，蒋晓光一路抗议道：“林江汜，喂，你就这样对女生？你有没有点绅士风度啊？！”

　　新鲜。要不是看她是个姑娘，早拎着领子给她丢出去了。

　　把蒋晓光推出大楼，又一路走到庭院里，林江汜那口气才算消了点。

　　“你能别胡说吗？嘴上缺个把门的是吧？”

　　“林江汜，我要见我哥！”

　　“见你哥上医院，来这干嘛？”林江汜没什么好气。

　　“我大哥叫我来接你吃饭哪！而且你就不能陪我去趟医院？我们好歹……”见林江汜忽然冷脸，蒋晓光吐吐舌头，声音低了些，“好歹结过婚呐。”

　　“我们没有结过婚，只是订过婚，订婚也不是因为咱俩谁看上谁。这你不都一清二楚吗？而且探视要提前预约的，我看过探视记录，你们上周不是刚见过？我问过治疗师了，你哥现在还没醒过来，精神体还是异常，跟上周一样，普通人只能隔着玻璃见。”

　　“哎呀，不去就不去了，那你看看，我新改装的车，怎么样？好看吧？”好像“我要见我哥”只是她寒暄时随手捡的话题一样，蒋晓光伸手往警局门口一指，“哎，我让你看车，你看我干什么？”

　　林江汜叹口气：“我想看看你这人什么时候能长颗良心呢？”

　　他看了眼手表，还有几分钟就到下班的点了。手机一片安静，他不久前也刚刚确认过沈云思的位置，应该没有大碍。那么眼前……就先去看看蒋由到底想知道什么吧。

　　“走吧。把位置发我一份，我让司机过去等着。”

　　蒋晓光又有意见：“哎我是那管杀不管埋的人吗？我大哥请人吃饭，我来接你了，还不会送你回去？”

　　林江汜走上前，给女孩拉开了车门。蒋晓光舒舒服服地坐进去，脸上这才浮现出笑意。

　　林江汜扶着那浅紫色的车门，也笑了笑。

　　“你这车香得跟商场厕所似的，如今有人等我回家呢，我可不敢带一身味回去。”

　　“林！江！汜！”

　　…
　　路口处，在落日的余晖中，沈云思正好到了。

　　他想着这辆车太过显眼，林江汜在异控局上班，也许并不想这么招摇，因此只让司机把车停在了最近的路口，打算自己走过去。

　　可他人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林江汜和一个女孩一起出来。那女孩沈云思在报纸上见过的——曾经是林江汜的未婚妻。

　　林江汜给女孩打开车门，又微笑着说了什么，两个人才一起离开。他们在一起，显得愉快而亲密。

　　几个保镖眼观鼻鼻观心，都觉得气氛诡异，不大敢说话。

　　沈云思目光微垂：“看来他有事要忙。我们回去吧。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司机一边答应着，一边再次给沈云思开车门。

　　沈云思脸上没什么表情，难说清是淡漠还是隐忍。

　　司机暗自想着，这有钱人玩的就是花，说是心尖上的人，还不是在他眼跟前跟别人走了？而眼前这一位也是能忍，这样书卷气十足的人，竟也沦为这种玩物。人为财死，真是所言非虚。

　　沈云思转过身，刚要重新上车，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沈先生？”

　　沈云思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穿制服的年轻女警。

　　“沈先生？真的是你？我们这两天正要联系你呢？你现在有空吗？关于乐园精神体的失控，有些情况我们可能还需要你的配合。”

　　…

　　开车之后，蒋晓光终于安静了一阵子。林江汜又想起他那则信息：今晚不用等我。
　　如果不是为了案子，他真想立刻回去，他甚至不想质问沈云思，而只想把沈云思锁在身边。

　　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抹去他的一切存在，让任何人都找不到他，让他只能留在自己身边……林江汜短暂放任了这种想象。

　　蒋晓光忽然开口：“林江汜，我不是没良心，也不是不关心我哥。你要是在我的处境，就知道只有万事不过心，才活得下去。”

　　林江汜一愣。蒋家的事，他不甚清楚。

　　他和蒋晓光倒是小的时候就认识，那时候蒋晓光跟在他后边“江汜哥哥”“江汜哥哥”地喊，他当时虽然正是拿着个树枝当金箍棒，妄图毁天灭地的年纪，不想带着比他小的孩子玩，但也觉得这小姑娘安静可人，时常愿意把零食分给她。

　　后来从他念了初中，两人就没什么交集了。上了高中他更是一心扑在沈云思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到蒋家这小妹妹，就发现当年的小姑娘已经变得如此没心没肺，像发条拧过了一般。

　　细想来，之前为了蒋家的生意，蒋晓光直接被推给他，那时候蒋晓光才多大？好像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后来是他坚持，那婚约才解除。

　　可若是他不坚持呢？若是他也想顺水推舟，要了这姑娘呢？蒋晓光真能拒绝吗？

　　林江汜沉默了一会儿，说：“抱歉，是我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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