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老职工再上岗

　　这是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靠墙摆一张行军铁架床，对面便是煤气灶，上方的墙面被熏得发黄，布满了脏污的油垢，一只凹凸不平的铝锅放在一条断腿板凳上，几只蟑螂在上面爬。

　　花落迟下床，鞋子踩在地上“吱呀”直响，他用脚尖开门，一股难以描述的恶臭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令人反胃，筒子楼歪歪斜斜地分布在各处，毫无规律可言，漆黑的小巷横七竖八，遍地都是腐烂的垃圾和恶心的排泄物，各种臭味在一起比生化武器还恐怖。花落迟掩着不堪重负的鼻子转身下楼，楼间的垃圾堆得比人还高，他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引起“雪崩”。

　　黑臭的污水遍地流淌，花落迟拦住一个身材枯瘦的玩家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九区怎么走吗？”

　　那玩家往后方指了指，像看到洪水猛兽一样赶紧跑了。

　　花落迟正觉得奇怪，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挑衅的口哨：“新来的？打算去九区找工作吗？”

　　花落迟扭头，就见一个脸上带刀疤的光头男蹲在街边，脸上就写着“我不是好人”几个大字。

　　“不是，我找慕霜九。”花落迟把九区老大的名字搬了出来。

　　“哼，我管你找谁？”那刀疤脸站起来，个头至少有一米九，一身的腱子肉，看上去相当结实：“老规矩，长得一般的打一顿，长得好的，嘿嘿，先轮一圈儿。”

　　花落迟挑起一侧眉毛，十几个拿着棍子或砍刀的玩家从黑巷、楼道里钻了出来，像是饿狼突然发现了一只走散的羔羊一样围了上来。

　　花落迟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他一脚踹飞一个，反身抓住另一个过肩摔又砸倒两个，侧身避开一刀，那玩家没收住力道，把自己的同伴后背砍得血光四溅，惨叫声无比刺耳。

　　花落迟抬脚踹在一人手腕上，砍刀飞上半空，落下时被他“啪”握在手里，看也不看就一刀劈向身后，两把刀撞出火花，那人只觉手腕一麻，只一个晃神间便被打下武器，喉口破裂。

　　杂鱼小虾虽然好打，但架不住他们人多，刀疤脸被激怒，招来一众小弟蜂拥而上，花落迟砍刀一扔，抓出长枪直刺，一挑一掼，方圆两米之内都成为他的打击范围，枪尖所过之处皮肉皲裂，血光四溅。

　　这些玩家都是欺软怕硬的主，见惯了刚来就慌张失措的男男女女，乍一看花落迟长得细皮嫩肉，眉眼漂亮，确实是个少见的美人，一时起了歹意，哪料到美人带刺扎手，一挑二十稳占上风，顿时生了退意。

　　刀疤脸捂着受伤的肩膀怒吼：“都不许跑！给我弄死他！”

　　那些玩家许是有什么把柄在刀疤脸手上，竟然真的不敢跑，花落迟一枪钉在地上，枪尖没入地面大半，他唇角上提，厉声嘲道：“来啊！看谁弄死谁！”

　　被时玉宁打出一头火来想找出气筒的可不止文歌一个！

　　花落迟虚晃一枪，趁刀疤脸闪避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把枪尖送进他的胸口，手指关节和凸起的筋骨显出惊人的力道，将那至少九十公斤的壮硕男人生生提起，倒栽葱似的砸入地面，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掀倒一排玩家。

　　就在这时，花落迟余光看见后侧方落下的砍刀，劲风已经触碰到后颈，现在要躲肯定是躲不开，花落迟在那一瞬间歪过身避开脖颈，将肩膀暴露在刀锋下。

　　“咣当！”一声，那执刀的玩家被一脚踹飞，砸进了不知谁家的水缸里，慕离拎鸡崽子一样把花落迟拎起来，无数触手从四面八方的空隙中钻出，将所有参与暴动的玩家牢牢地绑住，带头的刀疤脸被直接丢进了环绕整个角柯乡的黑水河里，惨叫声在他接触水面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蒸发了一般，河面升起了一股水汽。

　　花落迟被他按着肩膀，也不知道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他终于把那堆乱七八糟的头阵搞了，看去顺眼了很多。

　　慕离背上还挂了个包，他从包里翻出一件新衬衫扔给花落迟，又拿出一副墨镜，不由分说就架到了花落迟脸上。

　　“干嘛干嘛？你干嘛呢？”花落迟抗议。

　　“免得又有人看上你。”慕离不高兴地把他的脸转正，冲那堆被包成粽子的玩家指了指：“他们怎么处理？”

　　花落迟眼珠转转，头顶的恶魔尖角冒出来，一指不远处的一座垃圾山，只见污水在地上流淌，老鼠安然地钻出钻进，苍蝇“嗡嗡”绕圈。

　　花落迟：“埋了！”

　　慕离：“好。”

　　媳妇说什么，就干什么，这是一个男朋友的自我修养。

　　触手舞动着，只听见“噗”“噗”几声响，一个个玩家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栽进垃圾堆里，一眼望去只见几条腿在晃啊晃。

　　花落迟从下往上扣着衬衫扣子，银亮的锁骨钉一闪而过，左眼皮上一颗淡淡的痣随着眼睛眨动时隐时现，慕离比花落迟高得多，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觉得睫毛好长，锁骨好深，反正就是好好看。

　　“我听见你说要找慕霜九。”慕离没话找话说：“你找我哥干嘛？”

　　花落迟看着他笑：“慕姓不多见，你俩应该有关系，俞球说慕霜九是九区土皇帝，那他知名度肯定高，我不是找他，我是想通过他找你。”

　　花落迟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微微倾斜眼尾上挑，看人一眼都像调情，他长得本来就好，硬件足够出众，更何况慕离情人眼里出西施。

　　慕离强行把视线从花落迟身上移开，目视前方，一副专心赶路的模样，只可惜耳朵不听话地变红，说话都有点嗑巴：“那，那你找我干什么？”

　　“你不是说你是我男朋友吗？”

　　慕离脸上发烧地点点头，隐隐期待着什么。

　　花落迟拍了拍他高达一米九的头顶：“那就尽你的职责，给口软饭吃吧，男朋友。”

　　慕离：“……”

　　去往九区的路上，慕离一直在思考该怎么跟花落迟解释他自己都还是哥哥在养。

　　至于花落迟，则在琢磨另一个问题，我摸他的头，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对我毫无防备呢还是预判到了我的试探呢？

　　他本来打算装作不经意去碰一下慕离的喉结，但这动作太像个色狼了，他下不去手。

　　两个人各怀心思，走得飞快。

　　南柯乡十区呈扇形分布，因此九区和十区相邻，然而二者的气氛和环境却是天差地别。

　　如果说十区是最大的贫民窟，那九区就是南柯乡最大的红灯区和销金窟。南柯乡永远是夜晚，整个九区却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足够十辆马车并行的道路两侧种满了一种奇特的灯树，通体银白，树叶散发着夜明珠一般柔和的光，叶脉似血管，空气中弥漫的高级香气仿佛多闻一口都要收费，妆容精致衣着亮丽的女孩儿笑容盈盈地谈论着，酒吧、KTV和赌场内人声鼎沸，串着各色彩色灯链的细线将九区的交通一分为二，下方的马路上跑着马车和人力黄包车，半空中却架满飞虹一般的轨道，用透明的特殊轻金属制成，悬浮列车呼啸而过。

　　在九区的正中间矗立着一座庄园式的建筑，外面整体色调是黑白灰，漆成银色的栅栏将它与外界分离开，园内种满了白色蔷薇花，带刺的花藤将栏杆当成了爬架，形成了一片花墙。

　　花落迟看着那白色的花墙，忍不住问道：“这是谁种的？”

　　“你呀。”慕离把手按在大门上的感应器上，回答道：“这是你失忆以前种的，不过后来都是文歌在浇水饲养，本来我哥打算花点积分买个园丁机器人，但文歌死活不肯，特别财迷，我哥就把买机器人的积分当工资发给他了。”

　　九区的喧闹在进入庄园后如潮水般褪去，花落迟四处打量，发现无论是那条连接主屋和大门的石子路，还是右侧草坪上那个摇椅，都给他带来一种浓重的亲切感，仿佛他曾经生活在这里，在那张摇椅上闲适地度过了无数的时光。

　　“哥！哥！给我开门！！！”丢三落四忘带钥匙的慕离拍着门大喊大叫，花落迟都不敢想他哥平时是怎么忍受这傻子的。

　　门开了，一个白色的脑袋露出来，慕霜九阴柔的脸上带着一点薄红，像是余怒未消，他“嗖”地挤出来，无视自己弟弟那个傻大个，兴高采烈地扑过去把花落迟抱了个满怀：“儿子！儿子你终于回来了！爸爸想死你了！”

　　花落迟差点被他撞下台阶，慕霜九的身高绝对在一米八五左右，再瘦也有个六十来公斤，措不及防被这么一撞，人直接懵了。

　　慕霜九细长的手指极轻地在花落迟裤袋里一摸，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了时玉宁的逆鳞，脸上的笑意浓得化都化不开。

　　慕离怔了半秒，愤怒地把慕霜九撕了下来：“你又动手动脚！”

　　慕霜九冲他翻了个白眼：“亲，你哪位啊？我和我儿子交流感情关你什么事儿啊？”

　　花落迟已经确信慕霜九和凌九是同一个人，这么说的话，南柯乡是有办法出去的？

　　花落迟正发着愣，突然，腿上发来温热的触感，低头就看见俞球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抱着他的腿很开心地笑。

　　“你们不要争了！”小家伙挥舞着短短的胳膊把兄弟俩打进屋，然后叉着腰大声宣布：“落哥哥是我的！哎呀！”

　　慕离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去你的！”

　　花落迟捏了捏不知何时爬上自己肩膀的小触须，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们闹，慕霜九远离战场，坐在沙发冲他招手：“过来坐呀。”

　　花落迟前脚坐到一张单人沙发，慕离后脚就跟过去占据扶手，还把俞球不断地往九哥那儿赶。

　　花落迟：“……你可真节省。”那么多沙发不坐。

　　慕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

　　主屋一楼是客厅和半开放式的厨房，客厅旁的旋转扶梯直通二楼，厨房外摆着一张圆桌，用防尘罩罩着一大桌菜，慕离东张西望一阵，终于找到了话头：“那一桌菜都是我做的哦。”

　　花落迟心说你冲我哦什么哦，真不知道这人冲自己撒什么娇。

　　俞球不甘示弱：“菜还是我哥哥买的呢！”

　　慕霜九一句话终结这场战斗：“钱我出的。”

　　行吧，谁有钱谁是大爷。

　　花落迟看看瘫在沙发里要死不活的慕霜九，用胳膊肘碰了碰慕离：“你哥一直这样儿？”

　　慕离身体前倾，蝎子辫晃一晃，看上去很不高兴：“你很喜欢他吗？”

　　“……那必然不是啊！”花落迟表情真诚，小声表忠心：“我怎么会喜欢他呢？我最喜欢你了！”

　　慕离被哄得格外舒服，还是不忘说慕霜九的坏话：“他脑子有问题，干出什么都不奇怪，你离他远一点，不要被带坏了。”

　　“嗯嗯！”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

　　“这是个什么东西？”慕离指指自己的锁骨，好奇地看着花落迟的领口：“它好像粘在你身上了。”

　　花落迟大大方方地掀开衣领给他看：“锁骨钉，帅不帅？我专门去打的。”

　　“和耳钉一样吗？”

　　“差不多，要疼一点，反正我不会发炎也不会化脓，当然是想打什么打什么咯。”

　　花落迟看着他光秃秃的耳朵，很有兴致地说：“回头我给你打个耳洞，你自己挑个喜欢的，哎，要不打个耳骨钉？”

　　“好呀好呀。”慕离不停地点头，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耳朵。

　　“喂，你俩注意点好吗？”一个略带烟嗓的男声响起，花落迟和慕离齐刷刷抬头，慕离乖巧地叫了声哥。

　　那是个烟青色长发的男人，蜜色皮肤，眉眼锋利，双眼皮都比一般人横平竖直，看上去攻击性极强。

　　慕榕径自揭了防尘罩，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满意地点点头，拍板道：“不错，手艺有长进，来坐啊，大姐把文歌拽去挖墙角了，不用等。”

　　慕霜九把俞球的小碗盛满辣子鸡和红烧排骨递过去，有点奇怪地看着其中一道菜：“这虾怎么只剩一半了？梨儿你偷吃？”

　　慕离额角冒出一滴汗，给花落迟夹了两个鸡翅：“没有啊。”

　　慕榕嘴里塞着半块藕夹，用一种看未来儿媳妇的神情看着花落迟，慕鸾不在他最大，花落迟碰了一下慕离示意他管管。

　　慕离觉得他很可爱，脑子一昏就对自己二哥说道：“哥你不要总盯着人家看，他会不好意思的，还有你一棵树为什么吃这么多肉？不能给我留两口吗？”

　　慕榕微笑地用筷子点了点他：“梨儿，你有点飘。”

　　花落迟就在旁边看着，慕离只好硬着头皮和二哥对峙。

　　花落迟跟他们都不算熟，他对自己的角色定位就是一只来主家蹭吃蹭喝还要解决身份之谜的身负重任的仓鼠，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两耳不闻桌上事，一心只吃圣贤饭。”，不断地往嘴里小口小口地填饭填菜，腮帮子一鼓一鼓，努力地嚼着。

　　慕离的手艺真的很好，炖牛肉时放了山楂，将肉炖得软烂，辣子鸡不知道用了什么调料，比花落迟吃过的都香，像油爆大虾、炸鸡翅和糖醋里脊这种怎么做都好吃的菜更是吃得停不下来，一锅莲藕排骨汤几乎被花落迟和慕榕对半分完了。

　　慕霜九像是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人不愧是九选出的颜值榜第一，头顶就是惨亮的灯也没有任何死角，反而显得他眼眸深邃，有种偏执式的五官极为立体，冷白的面孔上唯一的颜色便是眉骨下的血痣，连瞳孔都近乎透明。

　　慕离把吃完的碗筷洗干净，甩着手正要出厨房的门，就听见慕榕对花落迟说：“灯小花，楼上的房间大部分都有人了，你以前都是跟梨儿一块睡的也没个单独的卧室，就还是和他睡一间啊。”

　　慕离脚步一顿，默默地把手放到水龙头底下变着角度冲，假装自己还在洗碗，实则竖着耳朵听厨房外的说话声。

　　花落迟应该在笑，声音有点无奈：“好吧，你们兄弟关系真好。”

　　慕霜九说：“这么说吧，虽然小梨儿他脑子不好使，审美有点迷，但除了这两个算没缺点，长得挺帅吧？身材也挺好吧？你看这厨艺，看这主动做家务的高度自觉性，多贤惠啊，而且人家下得厨房上得战场，深渊图鉴板上钉钉的第一，乖巧又听话，可塑性更是没得说，更重要的是他喜欢你喜欢得死去活来，你现在情况特殊我们也理解，慕离就是个憨儿也不知道说，我拿我的尾巴发誓，你绝对找不到一个比他对你更好的人了。”

　　花落迟笑了笑：“那我不得赶紧把记忆找回来以身相许啊？”

　　他这是句玩笑话，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慕离拧上水龙头，看了一眼厨房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他面无表情，窗上的倒影却缓缓地提起了唇角，丹凤眼微眯，无声地说：“你不想让他恢复记忆。”

　　慕离甩干手上的水，道：“你不该对他的思维动手脚。”

　　倒影冷笑着，明明是同一张脸，却透出与慕离完全不同的邪性：“如果不是我，就凭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入他的眼？”

　　“那不重要，你更不该把他拉回来。”

　　“呵呵，装什么呢？”倒影如水波一般散去，那低哑的话语却依旧在慕离耳边回荡：“你很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
　　“慕离，我等着你后悔……”

　　慕离擦干净溅上水的哑光台面，踏出厨房的瞬间五官重新活了过来，他双手搭在花落迟椅背上，把小触须从花落迟肩上勾下来：“怎么啦？”

　　“梨儿，你去给小花找几件衣服！”慕榕在沙发上窝着，边打游戏边说。
　　慕离高声应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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