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没了库存

　　清晨的阳光并未给枯沉带来多少暖意，反而照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眼底的青黑无处遁形。一夜未眠的高度紧张和精力透支，让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这是神经衰弱和缺乏睡眠的双重警告。但他胸腔里却燃烧着一簇奇异的火苗，源自那个名为“幻影”的算法漏洞。

　　他强打起精神，像往常一样准备了午餐。动作依旧仔细，甚至因为心不在焉而显得更加沉默专注。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夜的那些代码片段和推导过程，那个漏洞像一颗埋藏在精妙仪器深处的微小砂砾，诱惑着他去撬动。

　　再次站在洛观念的办公室外，枯沉感觉有些微妙的不同。他依旧垂着眼，做出恭顺的样子，但内心却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扮演着星曜的练习生，另一个则在冰冷的数据海洋里疯狂游弋。

　　送餐的过程平静无波。洛观念似乎没有察觉他任何异常，只是在他摆放餐具时，忽然问了一句：“昨晚没休息好？”

　　枯沉的心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的秘密行动暴露了。他迅速压下惊悸，头垂得更低，用一贯微弱的声线回答：“……可能有点认床，习惯了就好。”

　　洛观念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但最终他只是“嗯”了一声，没再追问。枯沉后背却惊出了一层细汗。洛观念的观察力远比表现出来的更敏锐。

　　退出办公室，枯沉没有立刻离开顶层。他借口要去洗手间，在经过助理办公区时，脚步放慢，耳朵捕捉着周围的谈话碎片。他希望能再听到一些关于那个安防系统供应商、或者其他任何可能与“安全”、“算法”、“系统”相关的词条。然而，听到的只是些日程安排、艺人通告之类的日常琐事。

　　他有些失望，却又觉得理所当然。那种级别的信息，怎么可能轻易在走廊里听到。

　　回到公寓，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但他不敢睡。他怕一觉醒来，那种捕捉到关键线索的敏锐直觉会消失。他强迫自己灌下一大杯黑咖啡，再次打开了电脑。

　　这一次，他不再漫无目的地尝试暴力破解。他所有的精力都聚焦在了那个“幻影”算法的时序漏洞上。论坛上的帖子只提供了一个方向和一个极其简略的概念证明，剩下的巨大空白需要他自己去填补。

　　这需要极其深厚的数学功底和编程能力，而这恰恰是枯沉依靠野路子自学所最欠缺的。他翻出几乎所有的电子版数学教材和编程手册，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过程痛苦而缓慢，常常为了理解一个概念，他需要花费数小时查阅资料、反复演算。

　　时间在屏幕闪烁和书页（电子版）翻动中飞速流逝。窗外天色由亮转暗，又渐渐沉入深夜。

　　期间，他的旧疾几次来扰。头疼发作时，他不得不停下来，用力按压着太阳穴，等待那一波波的胀痛过去。情绪也因过度疲劳和压力而起伏不定，偶尔会陷入短暂的抑郁和自我怀疑，质问自己做这些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每当这时，洛观念那双冷静掌控的眼睛和沈徂冰冷漠然的目光就会交替出现在他脑海里，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让他再次埋首于代码之中。

　　在一次尝试构造攻击向量时，他犯了一个极其细微的错误。按下回车键的瞬间，屏幕突然疯狂闪烁，一个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追踪程序图标一闪而过！

　　枯沉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住！求生的本能让他以这辈子最快的反应速度，猛地扯掉了电脑电源线和网线！

　　屏幕瞬间漆黑。

　　公寓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耳朵嗡嗡作响，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衬衫，黏腻地贴在后背上。

　　过了足足五六分钟，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发生后，他才颤抖着手，重新接上电源。电脑启动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动用所有已知的手段，疯狂地检查系统日志、网络连接记录，不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一遍，两遍，三遍……

　　直到确认那个追踪程序似乎只是被触发了一下，并未能成功植入或传回任何数据，他才虚脱般地瘫倒在椅子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太险了。

　　只差一点，他可能就彻底暴露了。在那些真正的庞然大物面前，他这点微末伎俩不堪一击。

　　惊魂甫定之后，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恐惧依旧存在，但与之并存的，还有一种扭曲的兴奋。他触碰到了，虽然险些付出惨重代价，但他确实触碰到了那个更高层次世界的边缘，并且差一点就留下了自己的痕迹——尽管是以一种他绝不希望的方式。

　　第二天再去送午餐时，枯沉刻意放缓了动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疲惫、更“认床”，以完美解释他糟糕的脸色。他甚至故意在端汤时让手指微微发抖，显得更加怯懦不安。

　　洛观念用餐时，似乎比平日多看了他两眼。

　　在他收拾餐具准备离开时，洛观念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让枯沉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有时候，好奇心太重，并不是好事。”

　　枯沉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让他一阵眩晕。他强迫自己慢慢转过身，低下头，不敢看洛观念的眼睛：“……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洛观念没有解释，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枯沉默默退出办公室，关上门的瞬间，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洛观念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在敲打他安分守己？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必须更加小心。每一步都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

　　但那条裂隙中透出的微光，已经牢牢吸引了他。

　　他知道，自己停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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