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欢迎回家
雨点砸在航站楼玻璃上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陆子佩站在接机口,黑色西装被空调吹得冰凉。电子屏显示LX187航班已经降落二十分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锁屏还是十年前那张偷拍照,陆子衿在厨房煮牛奶时被烫到手的瞬间。
人群开始涌出。陆子佩下意识挺直脊背,却在看到第一个穿灰风衣的男人时又退了半步。十年足够改变太多事情,比如他现在已经是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比如父亲中风后陆氏集团的乱局,比如......那个不告而别的人。
"佩佩。"
声音从右侧传来,轻得几乎被机场广播淹没。陆子佩转身时碰倒了身后的行李推车,金属撞击声中,他看见那个人站在三米外的立柱旁——比记忆中瘦了些,短发利落地梳向脑后,左手无名指戴着陆家祖传的翡翠扳指。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
"航班提前了。"陆子衿向前一步,定制皮鞋在水磨石地面上敲出冷硬的声响。他的西装是伦敦萨维尔街的剪裁,袖扣却是十年前陆子佩用第一笔奖学金送的生日礼物。"没想到你会来。"
陆子佩的舌尖抵住上颚,尝到血的味道。他昨晚练习了无数次的质问全部堵在喉咙里,最终挤出来的却是:"董事会定在后天。"
"我知道。"陆子衿的公文包印着苏黎世联邦理工的校徽,鼓鼓囊囊塞满了文件。他伸手想拍弟弟的肩膀,却在半空停住,转而去扶歪倒的行李车。"父亲都告诉我了,你这几年......"
"车在地库。"陆子佩打断他,转身时西装下摆甩出一道锐利的弧线。身后传来行李箱滚轮的声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就像十年前他们在老宅走廊里那样。
暴雨把地库淹成了浅潭。陆子佩的奔驰轿跑和陆子衿记忆中的位置分毫不差——那是哥哥出国前给他划的专属车位,旁边立柱上还留着防止他擦碰的防撞条。
"你还在用这个?"陆子衿突然指着车载香薰。那是他亲手调的雪松木香,此刻在密闭车厢里浓得呛人。
陆子佩猛地踩下油门。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扭曲成河,雨刷器刮出的扇形视野里,机场高速的路牌一闪而过。"瑞士的生意处理干净了?"
"昨天签的股权转让。"陆子衿的指节轻叩膝上的文件箱,"生物科技公司卖给罗氏了,够填父亲留下的窟窿。"
十字路口的红灯像只充血的眼睛。陆子佩盯着倒计时数字,突然问:"为什么是现在?"
车窗上的雨痕折射着陆子衿的侧脸,那道曾经温柔的轮廓如今棱角分明。"上个月整理母亲遗物时,发现了这个。"他从内袋掏出张泛黄的纸,"你写的?"
纸条上的铅笔字已经模糊,但还能辨认出"哥别走"三个字,背面是十年前的日期——正是陆子衿不告而别的那天。陆子佩的指关节在方向盘上泛白,他记得自己当时把纸条塞进兄长枕头下,第二天却发现它出现在书房碎纸机里。
"父亲中风前联系过我。"陆子衿的声音混着雨声,"他说你这几年过得很......"
"到了。"陆子佩急刹在陆氏大厦前,雨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后视镜里,陆子衿的倒影正在整理领带,这个动作让西装袖口露出一截疤痕——不是手术痕迹,是当年为保护弟弟被碎玻璃划的。
雨幕中的大厦灯火通明。保安小跑着送来黑伞,陆子衿却已经踏入雨中。他站在旋转门前回头,雨水顺着下颌线滴进衬衫领口:"不上去看看你的办公室?父亲说给你留了32层。"
陆子佩的冷笑淹没在雷声里。三十二层是给太子爷的,而顶楼董事长的位置,从来都只属于眼前这个人。他锁上车门,与陆子衿擦肩而过时闻到陌生的古龙水味,底下却藏着熟悉的雪松气息。
电梯镜面映出两个湿漉漉的倒影。陆子衿的袖箍闪着冷光,那是陆家掌权者的传统佩饰;陆子佩的律师徽章别在领口,像把出鞘的小剑。数字不断攀升,两人之间的静默比暴雨更震耳欲聋。
"我看了你打的官司。"陆子衿突然开口,"青浦地块的并购案很漂亮。"
陆子佩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比不上您卖掉公司的壮举。"
"佩佩。"陆子衿转向他,翡翠扳指在电梯灯下泛着幽光,"当年我不得不......"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五十八层。陆子佩大步走向董事长办公室,指纹锁应声而开。落地窗外,整座城市浸泡在雨水中,宛如十年前那个离别的黄昏。
"父亲的保险柜在画像后面。"他甩出一串钥匙,"财务章和股权证明都在。明天九点董事们要见你,王叔已经准备好了演讲稿......"
"你要走?"陆子衿抓住他的手腕,体温透过湿透的衬衫传来。公文包掉在地上,散落的文件里露出张照片边缘——是去年陆子佩在法庭上的新闻剪报,被人用红笔小心圈出了身影。
雨拍打着玻璃幕墙。陆子佩挣开手,西装袖口蹭到了办公桌上的相框。那是他们最后的合影,十五岁的陆子衿搂着十四岁的他,背后是游乐园的摩天轮。现在玻璃裂了道缝,正好横亘在两人之间。
"瑞士的房子我一直留着。"陆子衿轻声说,"露台朝东,能看到你喜欢的......"
"我早就不看日出了。"陆子佩走向电梯,皮鞋踩在波斯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响。他按下按钮时才发现手指在抖,就像十年前在机场攥着那张没送出去的登机牌。
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一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突然卡进门缝。陆子衿的气息混着雨水扑面而来,他的领带散了,昂贵的西装皱得像抹布。
"后天董事会。"他的呼吸喷在陆子佩颈侧,"我要你坐我右边。"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那个曾经为他煮牛奶、系鞋带、挡拳头的哥哥,此刻眼里燃烧着陆家继承人特有的强势。陆子佩突然笑了,伸手替兄长整理领带,动作熟练得仿佛这十年从未分开。
"如您所愿,董事长。"他的指尖划过翡翠扳指,"不过我的律师费很贵。"
雨停了。云层间漏下一缕阳光,照在办公室的地球仪上——那个陆子衿十八岁时收到的礼物,此刻正指着苏黎世的方向。陆子佩按下电梯关门键,在缝隙彻底消失前,看见兄长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纸。
那是他今早故意落在办公室的,最新拟定的陆氏集团股权重组方案。在"陆子衿"三个字后面,他用铅笔写了行小字:"欢迎回家。"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