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的风景和你

　　这一刻开始，姜小海的心态有些转变，以前，她觉得这种相信是应该的，她的同学应该相信她，因为她学习最好，她是班长。

　　可现在开始，她心里有了不一样的衡量。

　　信任如此轻而易举，学习好就可以为所欲为，是真的可以为所谓欲到为非作歹的那种程度。

　　姜小海一直在听别人讲，自己却一言不发。

　　第二名讨完公道回来了，一副意犹未尽的盛怒表情。

　　“他们态度太敷衍了，我说帮忙检查一下话筒，他们说话筒没问题，姜小海刚才唱歌话筒都不出声了，那叫没问题？我让他们挨个把话筒试一遍，他们说有小组在表演，我等表演空隙让他们试，结果他们直接把话筒递给下一组表演成员了，完全无视我的话……”
　　第二名巴拉巴拉地倒着苦水。

　　姜小海安静的看着第二名发表演说。

　　第二名真的很用心，也很负责。

　　但姜小海知道，她刚才是真的没唱出声，她没发现这个bug，她不适合在人前演唱，会失声。

　　一个月的时间，到头来一场空。

　　“吴克群”短期内编排了新的曲子，去报名参加独人架子鼓表演，取得第三名的好成绩。

　　姜小海在最新的全国英语竞赛中拿了一等奖，拿到300元的奖学金。

　　十四岁，大部分学生处于青春叛逆期，但叛逆的表现不一样，内隐的就表现得乖巧，只是不爱说话，但一从学校闪出去，仿佛到了自己的花花世界，而外显的就……

　　姜小海每天放学很积极，因为没有朋友要等，她很满意自己的状态，一切结伴行为都是拖后腿。

　　结果在自行车棚底下，姜小海无数次看见班上的某位模样像“周笔畅”的长发女生，和另一位男生在亲嘴儿了。

　　女生的嘴还黏在男生嘴上，就开始“呜呜呜”，手指指着男生背后。

　　男生以为有蛇，都把书包抡起来准备打，定睛一看，背后的草坪站着班长。

　　“不好意思，我取一下车，这边太挤了，我只能从这里过。”姜小海笑着，火速推着自行车撤离，留下一句祝福，“你们继续！”
　　单论这句，姜小海也挺叛逆的，哪有个班长的样子！

　　校园里不准骑车，姜小海为了撤离得足够快，以留给小情侣俩再多一点亲嘴的时间，姜小海单脚划着脚踏板，兹楞兹楞地往校门口滑，滑一会儿，两只脚全站在脚踏板上，斜身倚在车座上，回头看一眼小情侣俩，还在那里亲嘴。

　　能在车棚底下亲嘴，是极其勇敢的一件事，因为车棚一角安装的有摄像头，将长条状的车棚无死角覆盖。

　　两人非比寻常，亲嘴的功力也与日剧增。

　　上课的时候，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两人在下面亲嘴，周围同学坐得笔直笔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亲嘴。

　　下课铃一打，男生的脖子就像自动伸缩弹簧，绕到女生眼睛下边，腻歪歪的一声：“亲一下。”

　　女生“嗯”了好几拐，跟唱歌似的，脸被头发遮着，只有后背能被别人看到，还没“嗯”完，男生又亲上去了，课间分外安静，所有人都没有活动，连眼睛都懒得眨了。

　　姜小海做题做累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前排的两个人在交颈缠耳，女生靠墙坐，一亲嘴，就被挤到墙角根，椅子腿趔着，整个身体都被男生的校服盖住，像魔术上的大变活人，女生硬生生被变没了。
　　老师从前门口进来的时候，两只手背在身后，宝相庄严，一低头，脸上显出一丝异状，一片白色的布下浮了一只篮球，那球表面还刺刺扎扎的，老师没忍住，伸手把那布掀了一下，男生的头从底下冒出来，头上的头发毛毛剌剌的。

　　老师不说话，盯着男生，盯了五六分钟，女生就一直窝在桌底，因为身子骨小，还乖巧地从桌兜撕出一张卷子，在桌底的地上写了起来。

　　第二天，双方的家长都来了，也算是见过父母了，在办公室谈完，女生哭得抽抽涕涕的，瘪着嘴，回到座位上，男生几步跨过去，把桌兜东西拉出来，零碎的散了一地，男生潦草地捡了几页，抱着东西和教室后排的一个女生换了座位。

　　神奇的是，过了几天，亲嘴CP再次见面时，居然互相打了声招呼，后来，整个后半学期都像普通同学一样，见面打声招呼，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开后，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同性阵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因为这对亲嘴CP，姜小海的恋爱观被重塑了一次，什么叫收放自如，她这辈子可能都做不到了。

　　此刻，26岁的姜小海跳出来说：“你不仅做到了，还变本加厉。”

　　但在那个花一般的年纪里，学习，真的是姜小海唯一擅长的事。

　　每天下午，姜小海在阳台上背书，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这次的目标依旧是不退步。

　　姜小海把书摊在膝盖上，眼睛朝下瞥，瞥见一家自己盖的房子后院里，有个女生一直在进进出出，手里拿着一本书。

　　姜小海觉得那女生长得像顾一一。

　　但距离太远，姜小海看不太清。

　　顾一一应该是有钱人家，不会盖那么矮的房子，她妈妈是政务员，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动脉血从左心室流到……”姜小海咕里呱啦地背着，眼睛一直盯着那女生，那女生一会儿出了院子，一会儿又进了院子，好像在背书。
　　那些背书背得入迷的人会来回踱步，有时候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放暑假的时候，那女生还待在院子里，姜小海买了一架望远镜，放大看那女生的样子，结果那女生似乎感应到了，再也没在院子里晃悠过。

　　姜小海在音乐课上学了竖笛的吹法，买了一只特大号的钢管竖笛，坐在阳台，吹《世上只有妈妈好》，她只会这首。

　　那女生又钻进院子，手里拿着一本书，这次端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看。

　　姜小海觉得机会来了，把望远镜取出来，朝那女生坐的方位看。

　　那女生是低着头的，弓背，膝盖上放的是书，手指在地上的泥土里画东西，不知道是画地图，还是画什么玩意，反正一直不抬头，看不见正脸。

　　有点像顾一一，又不太像……

　　到底是不是她？

　　过年时，家里人都团坐在圆桌上吃饺子，电视机放的是春晚。

　　姜小海问妈妈：“妈，旁边那家院子住的是谁？”

　　妈妈是万事通，说那家是城郊搬过来的，扩城之后，他们也算城里人，住过来，帮亲戚看房子。

　　“那……隔壁那家家里有没有一个女生，和我一个年级，天天在院子背书的？搬个小马扎，一背就是一整天。”姜小海问。

　　“这个我不清楚，下次帮你问问。”妈妈答应下来。

　　“你再问问那女生叫什么名字。”姜小海又添了一句。

　　“好。”妈妈给姜小海夹了几块鲜肉饺。

　　冬天天气干燥，校门开得晚，但学生上学来的早，姜小海推着自行车，在辰幕未启的大道上等6点50整。

　　初中的校门是早上6点50整开的，现在是……

　　姜小海亮出手腕，走针表显示是6点30分。

　　才6点30分，校门已经乌压压拥了一片人，大部分骑的是自行车，也有个别步行的，见校门没开，钻进街对面的早点摊吃早点。

　　6点45分，天比刚才亮一点了，姜小海在人群里随意扫视着，想看看有没有熟人。

　　啊！

　　真有。

　　还是熟到一看见就会脸红的熟人。

　　小时候玩过家家，做一些美丽事情的女生，正推着自行车缓缓走，和身边的同学聊天。

　　她长这么漂亮了？

　　姜小海打量了好半天，一直跟在那女生后面。

　　大眼睛白皮肤，长腿细腰，人长大了，眼睛是真的会变很大。

　　可姜小海的眼睛就没变大多少。

　　那女生名叫叶风，真像一夜风似的，过完家家，联系就越来越少了。

　　叶风的突然出现，让姜小海感觉到窘迫，一回想那些画面，姜小海就觉得那不是自己，自己一定是疯了。

　　好在叶风走在前面，一直没回头，和旁边的女生聊得很开心。

　　小时候认识的女生，长大以后都出落的各个闭月羞花，只有姜小海觉得自己颜值倒退了。

　　终日废寝忘食的学习，笨鸟先飞，黑头搔更短，扎头发的橡皮筋越来越细，头发再掉，就只能披着了。

　　李梓昭像往常一样，提前把书包带过来，黑色的，很厚实，放在桌子上，然后就没影儿了，直到早读下课，他才回来，身上一股烟味儿。

　　“又抽烟。”姜小海说。

　　“咋了？”李梓昭扭头，看了一眼姜小海。

　　抽烟还厚脸皮，没有一点健康观念，年龄也轻，装什么借烟消愁的老男人……

　　姜小海扭过头，看着李梓昭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你……唉，算了……”

　　“咋了？”李梓昭歪了一下头，迅速回正，在强调自己的疑惑。

　　李梓昭的眼睛清亮得很，要是抽烟能抽出这么清凉的眼睛，姜小海觉得李梓昭可以去给香烟打广告。

　　姜小海懒得搭理，低头看语文课本。

　　李梓昭不听到答案誓不罢休，就这么一直盯着姜小海，书包也不解，侧着身子，胳膊担在后排桌上，好在后排的学生出去背书了，李梓昭可以大幅度地把胳膊架在那里。

　　姜小海知道，李梓昭是不想背书罢了，一直这么向她追问，追问一早上，他就有理由浪费时间了。

　　姜小海是李梓昭的挡箭牌，人人皆知的事。

　　姜小海被盯烦了，甩出一句打发的话：“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意思？”李梓昭刨根问底。

　　姜小海扭过头，盯着李梓昭的脸，有一瞬间的冲动，想给他一巴掌。

　　李梓昭的眼珠左右转动，看完姜小海的左眼，看姜小海的右眼。
　　“你不会向老师告发吧？”李梓昭说完，又撅起嘴，像扁嘴伦。

　　“不会。”姜小海别过脸，继续看书。

　　“好。”李梓昭拉开书包，开始补昨晚的作业。

　　姜小海最近视力度数下降很快，和爸爸一起去配了副眼镜，度数250，数字很吉利。

　　边框是蓝色的，厚款树脂胶，戴上眼镜后，姜小海感觉自己换了张脸。

　　下午去教室，姜小海从后门进，没人注意她，做到位子上后，李梓昭无意识偏过头，又猛地转身，把姜小海从头打量到尾。

　　“谈恋爱啦？”李梓昭得出结论。

　　姜小海不知道怎么回答，蠕动着嘴唇，没搭理。

　　“可以可以。”李梓昭在一旁拍了拍手掌，然后两只手同时竖起大拇指，这是李梓昭的标志性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姜小海总感觉李梓昭是双面人格，下课去厕所抽烟，上课到教室就变成傻白甜，坐在姜小海旁边，永远像个降智的儿童，拍拍手，竖起大拇指，鼓励姜小海做的真棒。

　　因为姜小海是班长？

　　不应该啊，李梓昭成绩中游，且没什么要贿赂姜小海的地方，为什么一和姜小海聊天就调频，调到儿童频道。

　　“你能别拍手不？”姜小海偏过头，盯着李梓昭蠢蠢欲动的手。

　　“为什么？”李梓昭的手悬在半空，眼睛似看非看，不知道有什么值得闪避的，不敢看姜小海，时不时瞥眼看姜小海桌子。

　　“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姜小海有点不耐烦。

　　在姜小海身边，李梓昭永远做好了配角，尽管他长得很好看，像云南那边的帅哥，但他永远都是做好准备要鼓励姜小海，要了解她，要征得她同意。

　　姜小海觉得没必要。

　　“你是不是为了看起来斯文戴的眼镜？”李梓昭问。

　　现在是下课时间，姜小海还想看书，但怕显得像书呆子，便给李梓昭一个机会，长聊一下。
　　“没有。”姜小海抄起胳膊，靠在后排桌沿。

　　“你把眼镜摘下来会好看很多。”李梓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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