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入海

　　快到中秋节了，在东瀛的时候，香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节日，但是现在不同了，在中州，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温芳在晚饭时，看了香樱一眼，似乎是不经意间想到的点子：“香樱，过几天中秋节放假，有什么打算没有？”
　　香樱正夹着一块青菜，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姐姐，姐姐只是低头吃饭，即使她知道香樱正在看她。
　　“还没想好呢，我之前在东瀛的一个朋友说要回来了，可能跟她出去走走吧。”
　　“嗯……那挺好的。好好玩玩。想好去哪儿玩了没有？你也该考个驾照了，又不难，到时候，姐姐送你辆车，就当你今年的生日礼物了。”
　　“过段时间吧，不用买，等我攒钱了自己买。”
　　“行，那你买姐姐这辆怎么样，姐姐给你打个友情价。”
　　香樱笑了笑：“切，我才不要二手的，我要买就买新的。”
　　“行行行，买新的，买新的。”温芳抄了抄碗里的蛋花汤，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等你们玩完了，咱回家一趟吧，爸挺想你的。”
　　听到这句话，香樱的心忽然平静了，她知道姐姐是这个意思，她怕姐姐说，又怕她不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尤其是现在上了班，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往前走。
　　前面有什么？
　　钱？她现在可以自己生活。
　　男人？她不喜欢。
　　更高的生活质量？有多高？像同事们说的那样，游艇跑车，海边大别墅？
　　也许吧……
　　香樱想了很久，最后发现，自己只有一个念想，回家看看那棵桂花树，回家看看妈妈。
　　可是……她不想见温志远，更不想见李秀兰。
　　温芳等不到她的回答，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要不就算了，你们好好玩，到时候我给你找个相机，多拍几张照片。”
　　“嗯，回去吧，回去看看吧。”
　　墨羽溪回国了。
　　温香樱请了半天假，挤上地铁赶往机场，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这半年虽然两人也时有联系，但是电话和短信里总比不上见面，而且随着香樱上班，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和墨羽溪忽然远了。
　　她忽然觉得，热海就像是一场梦，连带着墨羽溪这个人，也像是一场梦。
　　好像，就连那个樱花树下看书的女孩，都像是故事里的人物一样。
　　墨羽溪还是她一贯的打扮，穿了一件 oversized 的黑色皮衣，上面镶着数不清的银扣子，还没完全走出门，她就看到了香樱，奋力挥动双手，恨不得跳起来。
　　不过不知怎么的，刚挥了两下，就像个斗败的公鸡一样，摆出一副老实的样子。
　　香樱快步走过去，刚要开口，就看见墨羽溪的身边紧紧跟着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男人穿着一件深灰色呢大衣，身形挺拔。
　　他的五官算不上英俊，甚至有些普通，鬓角微微发白，眼角笑纹很深，但是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踏实感，像一棵老屋门前的松树。
　　“怎么，看上我二哥了？”墨羽溪见温香樱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墨商诚，没好气的说道，话里透着浓浓的酸意。
　　“呃……没有没有。”温香樱急忙挥手，发现这样有点不礼貌，又解释道，“不是，我。”
　　“二哥，你看你，人家都看不上你。”墨羽溪肩膀撞了一下墨商诚，“回去也让我二嫂给你捯饬捯饬。”
　　墨商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对香樱点了点头：“墨商诚，她二哥，我在东瀛常听她提起你。”
　　男人的坦然和儒雅让香樱有些愣神，她点头道：“温香樱。”
　　“行了行了。二哥，你可以滚了。”墨羽溪身体弓成 V 形，用屁股顶着墨商诚往一边推，“带着你保镖。”
　　香樱这才注意到两人身后有两个推着行李的男人一直在旁边站着，他们穿着一般像是普通的旅客，所以香樱一开始没发现。
　　“好好好，我走，我走行了吧。你早点回去找爸，让他看到你回来了。”墨商诚开口说道，带着点长辈的无奈，他似乎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我再说一遍，是让他看到你回来了，是看到。”
　　“哎哎哎，知道了知道了。”墨羽溪不耐烦的摆手。
　　墨商诚前脚一走，墨羽溪就急不可耐的双手夹住香樱的腮帮：“小妮子，你咋这么瘦了，跟白骨精似的。”
　　香樱被她夹的腮帮挤在一起，嘟囔着说：“你才白骨精呢，你全家都是白骨精。”
　　墨羽溪哈哈一笑，搂住她：“在海州咋样？”
　　“还行吧，就那样呗，就感觉，唉，也没什么，就活着呗。”
　　“咋那么消极了，不像你在热海上大学的时候了。要有谁欺负你，你跟姐说，姐帮你削他！”墨羽溪挥了挥粉拳，带着身上的银扣子哗哗响。
　　“没有，没人欺负我。”
　　两人走出机场，墨羽溪问道：“你车在哪呢？”
　　“车？”温香樱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坐地铁来的。”
　　“坐地铁？”墨羽溪也愣了一下，猛地一拍大腿，“我靠，你不早说，我得给我二哥打电话。”
　　温香樱呆呆的看着墨羽溪打电话，这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和墨羽溪之间好像隔了一道沟，这条沟很浅，但是很宽，宽的她看不到对岸在哪里。
　　“二哥，你走了？”墨羽溪握着手机道，“哪呢？我没看见你啊？”
　　两辆黑色轿车一前一后缓缓驶来，停在两人身边，车身擦得发亮，玻璃暗得看不清里面。
　　香樱看见车轮中间有个“B”字，看样子应该是辆好车。
　　车窗缓缓摇下，墨商诚问道：“怎么了？”
　　墨羽溪嘿嘿笑道：“给我留辆车呗，二哥。”
　　墨商诚有些无奈的笑道：“那怎么，我这辆留给你？”
　　“不用不用不用。”墨羽溪急忙摆手，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那后面那辆？”墨商诚问道。
　　“嘶……”墨羽溪吸了口气，“算了，那你不成光杆司令了。”
　　墨商诚叹了口气：“行了，你等会吧，我给夏启打个电话，让他给你送辆车过来。”
　　“好嘞二哥！二哥真好。”墨羽溪嘿嘿乐道，“正好，我那侄子不没对象呢嘛，给他介绍个。”
　　墨商诚一边拨电话，一边道：“这你就别操心了，他最近挺忙的。”
　　“那是那是。”墨羽溪疯狂点头。
　　“那你等着吧，我给他说。”
　　“好嘞，二哥。您老人家慢走~”
　　过了十几分钟，一辆深蓝色的保时捷 Panamera 停在机场外，墨羽溪摇着头啧了啧嘴：“墨夏启这小子，把这辆车给我送来了，这是要将我的军啊。我今天非让他给咱俩当司机不可。”
　　只是让墨羽溪很遗憾，开车来的是个自称墨总秘书的女孩。
　　墨羽溪一肚子坏水没地撒，香樱刚上车，她一脚油门，车子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嘴里骂道：“墨夏启这小兔崽子，我回去非宰了他不可。”
　　“你慢点儿，我还不想死呢！”香樱吓得紧紧抓住安全带。
　　“放心，你姑姑我车技一流！”墨羽溪哈哈大笑，车子很快拐上滨海大道，窗外的高楼灯光飞快掠过。
　　她打开音响，拨弄了几下车里的音乐，最后停在一首《Sweet Child O'Mine》，扭头对香樱说：“你不知道，我在东瀛被二哥管得要死要活，把我憋坏了！”
　　墨羽溪似乎对路况很熟，很快便开到了环海路上，窗外的海风吹了进来，轻轻撩起两人的头发。
　　墨羽溪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嘴角挂着笑，跟着节拍哼唱着。
　　夕阳斜挂在天边，像一块即将被融化的金子，洒在环海路上，染红了海面，染红了深蓝色的保时捷，也染红了香樱美丽的脸庞。
　　她靠在座椅上，任凭海风吹散她的发丝。
　　海鸥盘旋，浪声低吟，摇滚乐在风里散开，像一首写给天际的诗。
　　她们谁也没说话，只听着音乐，迎着夕阳，洒脱得像两只飞鸟，追着光，追着彼此。
　　如果时光能定格在一刻，多好。
　　香樱心里想道。
　　—— ——
　　金城的空气带着秋天的凉意，那个老广场已经变了样子，新起的商场宏伟而艳丽，洗去了香樱对金城过去的记忆。
　　门口那棵桂花树比香樱记忆中更高了些，金黄的花瓣铺满地面，风一吹，香气扑鼻。
　　温香樱站在树下，抬头看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一丝恍惚。
　　小时候，妈妈总会带着她和姐姐在树边数新芽。
　　可现在，树还在，人却散了。
　　门吱吱呀呀地开了，温志远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身上围着油腻的围裙。他看见香樱，愣了一下，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声音沙哑道：“香樱，回来了……”
　　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眼角皱纹深得像刀刻一般。
　　香樱低头“嗯”了一声，跟着姐姐跨进门槛。屋里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木头家具混着油烟味，可墙角多了几道裂缝，沙发上的布套也洗得发白。
　　温志远放下菜刀，搓了搓手，局促地笑：“怎么今天来了，芳儿你也不提前说一声。秀兰，香樱回来了，我去再买点菜。”说完便出了门。
　　香樱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提着鱼回家，笑得满脸红光的样子。
　　那时的父亲，是家里的大树，可现在，他像是被风吹弯的老枝，身上是疲惫，眼里是愧疚。
　　李秀兰从里屋走出来，头发夹着几根白丝，看见香樱，脸上挤出一个笑：“哟，香樱回来了，越长越俊了。”她语气热情，却又冰冷：“快坐，坐。”
　　温乐从房间跑出来，他长得胖胖的，留一个西瓜头，两眼直愣愣的看着香樱，半晌才开口叫了声：“香樱姐。”转头就跑到温芳手边，“姐，你都好久没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温芳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姐最近太忙了，你学习咋样了？”
　　“我可听话了。”温乐咧嘴嘿嘿直笑，“姐你不是说只要我听话，就给我带海州的好吃的嘛。对了，我又得了奖状了。”
　　“真的嘛？你拿出来我看看。”温芳笑道。
　　“好，我这就去拿。”
　　香樱看着温乐黏着姐姐的样子，没了以前的反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的。
　　李秀兰站在一边，显得有些拘谨，她两只手绞在一起，看着香樱，似乎想通过香樱的面部表情判断她的想法，随后又看了看温芳，略带尴尬的让道：“别站着，坐，坐下说。”
　　饭桌上，那道糖醋鱼摆在正中间，金黄的鱼身上淋着鲜艳的酱汁，温芳给香樱夹了一块：“尝尝，香樱，爸特意做的。”
　　香樱点了点头，却没动筷子。
　　温志远的眼眶有些红，说道：“香樱，这几年……爸知道你生我的气，爸对不起你。”
　　香樱的手抖了一下，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都是一家人，哭啥。”李秀兰忙着抽纸巾递给香樱。
　　香樱的心里翻江倒海——她想起父亲再婚时的决绝、母亲去世后的沉默，每一件事都像刀子一样刻在她心上，她手里攥着李秀兰递给她的纸巾，说道：“爸，都过去了。”
　　“哎，过去了过去了。”温志远点点头，用手擦去双眼的泪水，嘴里还喃喃道，“都过去了。”
　　饭后，李秀兰给香樱在温芳的屋里收拾了新床铺，原先她的那间屋已经让给温乐了。
　　桌子上还放着温志远、温芳、温香樱还有林雪兰的合照，香樱看着照片，直掉眼泪。
　　温芳坐在床边，叹了口气：“爸这些年也不容易，饭店早就撑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
　　“妈在的时候，都是她管账，张罗着各种事情。爸就负责进货做饭就好了。妈走了以后，爸不懂经营……温乐他妈，也不太懂这些。那会儿你在东瀛，温乐又大了些，店里效益不好，爸和她吵了好几次，她把钱都攥在自己手里，有时候我说了她也不听我的。”温芳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是为了温乐，可是她的想法都是错的。唉，爸找了个物流公司的活，他刚才跟我说，已经准备把饭店租出去了。”
　　把饭店租出去了，把饭店租出去了。
　　香樱的鼻子酸酸的，她问道：“怎么都不跟我说……怎么……”她忽然想到，跟自己说了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温芳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用手擦去她的泪水：“没事，会好的，会好的。”
　　那天夜里，香樱睡在姐姐身边，睡得很香。
　　她闻到淡淡的桂花香，闻到糖醋脆皮鱼的甜酸气息，她拿着小刷子小心翼翼地往脆皮鱼上面涂糖醋汁。
　　林雪兰轻轻握着她的小手：“慢点，香樱，慢慢的刷，这样糖醋汁才能浸透。”
　　温芳站在温志远的身边说：“爸爸你看，我就说妈妈偏心。”
　　温志远只是笑，不说话。
　　……
　　有件事温芳没说，有段时间，饭店想翻身，借了高利贷翻新店铺，结果却越陷越深，是她拿钱还的。
　　—— ——
　　时间有时候过得很慢，有时候过得很快，好像它也有情绪，要看它的心情一样。
　　海州的街头多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香樱小店”。店铺不大，白墙木桌，窗外摆着几盆绿萝，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茶香，就像是开在闹市里的一朵素雅小花。
　　饭店，一个充满油烟味道，混着食客吵闹喧哗，烟酒气弥漫的地方，似乎很难跟干净温柔美丽的女孩联想在一起。
　　即使联想，也必定是一个风韵无边，八面玲珑的女子吧。
　　是的，温香樱就是这样，她变了，变得“风韵无边”，变得“八面玲珑”了。
　　这天中午，还没到返点，店门就被推开，温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个中年男人。
　　温芳刚进门就笑道：“香樱，忙吗？今天能让你亲自下厨吗？”
　　香樱抬头一看，手里的茶壶顿了顿，随即露出那个每天要摆无数遍的笑容：“行，你来了，那肯定我下厨。你们俩吃点什么？”
　　温芳坐下问云丰茂：“哥，你看看想吃什么？”
　　云丰茂笑着跟香樱点点头，坐下说：“都行，小樱你看着炒俩素菜行了。最近跟你姐在外面吃的多了，来你这去去油。”
　　“行。那我就看着炒了。”香樱笑了笑，进了后厨。
　　那年离开金城，香樱便萌生了在海州开家小店的想法，她记得母亲说的，守好饭店，她知道，那是母亲的心血。
　　可是，她守不住，就像她守不住爸爸，守不住姐姐一样。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株蒲公英，终于长大了，风一吹，就飞起来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身边的花草，就飞远了。
　　连自己从哪儿长大的都不知道。
　　前两年海州出了鼓励创业的新政策，她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始了那藏在心里很久的开店计划。
　　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也未必骨感，但是，香樱总觉得有一堵墙隔在她和理想之间。
　　即使现在，她已经有了稳定的收入，可她还是觉得有一堵墙在她的面前，有时候没事，有时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云丰茂就是那个深夜送温芳回家的男人，他和温芳的关系，香樱也清楚，只是她做不了什么，这是姐姐的选择——是姐姐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两人吃了饭就离开了，香樱靠在柜台边，店里的客人渐渐多了。
　　“温老板今天又漂亮了！”
　　“妈，我要吃糖醋鱼。”
　　“老板娘，来两碗面。”
　　温香樱笑着记下菜品，后厨的年轻厨师忙活着，那名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招呼着客人。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窗外的绿萝叶子被吹得轻轻摇晃。
　　—— ——
　　香樱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睡好觉了。
　　往日熙攘的街坊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在附近晃悠。
　　她坐在柜台前，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她自己都忘了。
　　只是有时候觉得心里堵得慌，抽一根，就好了很多。
　　但是这一次，却怎么都好不了。
　　她愣愣的盯着账单，那一串数字晃得她脑袋疼，香烟少了多半截，她还一口没抽。
　　晚上，温芳打来了电话：“香樱，出来吃个饭吧，正好姐有事跟你商量。”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你……打扮一下吧。”
　　香樱知道是什么事，她想拒绝，只是最后还是说了两个字：“好吧。”
　　包厢里灯光柔和，海景在窗外铺开，屋里的四个人的心思都不在景色上。
　　云丰茂从他弟弟云禾泉手中接过香烟，抽了两口，吐出来。
　　烟雾在屋里缓缓上升，从排风口排了出去，香樱还是觉得呛得慌，呛的脑壳疼。
　　“你们那边的地被人看上了。”云丰茂弹了弹烟灰，“现在海州这边要出新政策了，马上进行旧城改造，再加上要加快商业化开发。现在几个家族都看着呢，尤其是白家……”
　　温香樱静静听着，她对这家家族贵胄一点都不感兴趣，可是现在这片火烧到她的身边，她不得不感兴趣了。
　　……
　　香樱喝醉了，她很累，很疲惫，她不想走姐姐那条路，可是偏偏有一股力量推着她向那条路上走。
　　每当她觉得自己走得离姐姐那条路远了，就会忽然发现自己只是饶了个圈子，出口指向的还是姐姐那条路。
　　那堵墙下，好像只有这一条路。
　　香樱下了楼，她只知道往前走，却不知道前面是什么。
　　外面的风好大，头好晕，她能听见自己高跟鞋的哒哒声，踩在地上，很实，却又很虚。
　　她摇晃着身子，扶在墙边歇息，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些。
　　“香樱，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云禾泉伸手掺住香樱的肩膀，却被她猛地推开。
　　“别，别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可是你得回家啊。”
　　“我……我自己能走。”
　　“你看你都喝醉了。”
　　温香樱猛地甩开他，她拎着包，摇摇晃晃的向前走着，她不知道回家的路在哪儿，她只知道向前走，向前走，可是哪里是前？
　　妈妈，哪里是前？
　　她的胃里一阵翻涌，只感觉一股辛辣的味道从喉咙里涌出来，伸手抓住路边的栏杆，还没弯下腰就呕吐了起来。
　　云禾泉一把抱住她：“香樱，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这就回家。”
　　香樱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她想，我真的坚持不住了，姐姐，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也许你的路是对的。
　　忽然，一阵风吹来，香樱似乎清醒了一些，她猛地甩了一下头，奋力推开云禾泉：“别碰我，别……别碰我……”她又弯下腰去呕吐。
　　好难受，感觉要死了。
　　就这样吧，我真的累了。
　　香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就这样吧，姐姐，不怪你，是我自己选择的，和你走一样的路。
　　香樱倒下了，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她就这样睡下了，睡在有米酒香气的糖醋脆皮鱼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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