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脾气大
背到地方,盛归池把晏雁放到一楼大厅的休息室里,去找人来。溪庄有配备的医务人员,粗略检查了下,得出大概没伤到骨头的结论。
“但没影像支持不太好说,先冷敷看看效果,其他只能看体质情况了。”
这话没有确定结论,说的随便,盛少爷不满意,“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她这儿肿得这么厉害。”
医生叹口气,有些无奈,“做好最基本的消肿淤血,崴到就是这样的,类似的情况我干急诊的时候见多了,疼得狠了最多拍个x线,你要真担心骨头的话,带你女朋友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留心听着,晏雁捕捉到一带而过的字眼。
是不是只要一对男女在一起就会被当做情侣。
看了看男主人公,他好像没听到,不说话,半敛着眼,视线停留在她脚踝那儿,她收回视线,也不欲多解释什么。
当真有一种默契的情侣架势。
盛归池接过冰袋,蹲下来贴到晏雁脚踝上,想到她不久前的抗拒动作,问:“能自己拿吗?”
脚崴了,但手没问题。
晏雁点头,他们交换掌心。
那医生走的时候,回头先看了眼晏雁,再眼含深意地看向盛归池,像在说,还男朋友呢,质问他是很起劲,结果一个冰袋都不愿意帮忙拿,好不贴心。
起身看一圈休息室,盛归池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看晏雁身子半伏到膝盖处,脸朝下,看不到面部表情,冰袋大过攥住的那只手,盖住她整个踝部。
他刚刚隔着冰都能感受到那里的突起,肿到夸张,但是人家医生说这个没关系,很正常,不需要多做别的处理。
欲言又止几次,盛归池张口喊她:“晏雁,忍不了就告诉我。”
就这么一会儿,大概更疼了,明显比下山那会儿情绪低。
没动,她闷闷地嗯了声。
维持姿势太久,晏雁活动手臂的时候,才感觉到微微的,被伤处更深的刺痛掩盖的酸胀感。
病程大概正处于进展期,此时已然发展成无法让人忽视的疼痛。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崴脚,却是始料未及的最严重的一次,偏偏同样无可奈何。
深呼气,晏雁撇开冰袋,看过去,一片浅红色蔓延,有平时的脚踝两个大,动了动脚,分不清是因为麻木还是淤血堆积,只觉得钻心痛。
抬眼望去,正对面盛归池斜靠着沙发背,身体往右偏,脚踝搭在膝盖上,手垂落下来,虚虚握着,一副慵懒姿态。
他好像很累,在闭目养神。
上一次她替换手来扶冰袋是十分钟前,他问要不要找个夹板固定一下,试了几次都系不牢,她便说算了。
刚想收回视线,盛归池却像有第三只眼似地蓦然睁开眼睛,他揉了两下脑袋,起身,走到她身边,问好点了没,说着移开她的手。
靠脚底那一边擦到的地方呈青紫色,方才遮着,他一移,看到整个掌面的伤势,一大片深深浅浅的淤血,跟遭遇了什么大灾似的,一眼过去触目惊心。
心猛地一跳,他当下决定:“这不行,得去医院,走,我带你下山。”
“不用,盛归池,你别折腾了,其实不是太疼了,我明天和杨韵提前回去就行。”
“真不疼?”
他直直地盯着她,不带一丝平时笑意,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不知怎么,晏雁一下子就泄劲,不欲和他理论,两秒后,她说:“反正你别管我了。”
配合伤病的委屈,这话一出口,听上去有点赌气的意思。
眼看着面前的人别过脸,一点脆弱都不肯再在他面前暴露,盛归池没继续问,转身离开。
拨了通讯录中某个电话,两声嘟嘟后。
“李叔,你没事的话,现在来溪山这儿接我一下。”
“小池?我记得你和你那几个同学一起去玩的,你们都要回来吗?”
“不是,带个病患回去。”
还是个脾气特别大的病患。
交代好事情,盛归池挂断电话,按两下眉心。
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分明醒之前一切都正常,和颜悦色地朝他温声细语,刚刚又一副冷淡模样,就因为他眯了会儿睡了十分钟?
想着想着,自己都气笑了。
.
上山那几个人没爬到山顶便商量着回来,休息室里,站成一圈包住坐着的晏雁,一个一个关心,讨论正烈,没人注意到推门进来的盛归池。
杨韵关心晏雁,“真的没事吗?”
“拖着不行,不然我送你们去医院吧。”
这次来的几个人里,除了盛归池,就八万能上路开车。
身后一道嗓音拖长调子,“我不想爬了,准备回去。”
杨韵回头,很惊喜,“刚好啊,那盛归池你带着雁雁一起。”
太巧,一下就解决了。
杨韵正等着有人附和她这个提议,没想到不仅晏雁没说话,盛归池也不开口。
所有人,就那么原地站着。
一种讲不清的异样氛围,她感受到后不由噤声。
奈何还有人没脑子。
“你怎么不叫我,累死了,我也要,哎……”徐格州扬手,走向盛归池的途中被八万一把扯过,“你跟我走。”
商量过后,杨韵扶着晏雁,把她送到山庄脚下,这是外来车能开到最远的地方。
“你回去呢,就在床上躺着不要动,我明天早点回去给你带吃的。”
“你不回?”盛归池走在前面,随口问了句。
是在问杨韵。
杨韵迟疑道:“我……”
要说她脱口而出让盛归池带着晏雁一起后的安静莫名其妙,那刚刚过来这一路,她则是彻底知道不对劲了。
时间太短,她没能想明白这份不对劲的来源,很快抛之脑后。
“你订的房间不是还没取消吗?”晏雁出声提醒她。
“哦对对对,那我先回去。”杨韵被提醒,转身要走,突然回头,“你们俩……”她感觉自己要叮嘱几句,却一时失语,最后只蹦出来四个字:“回去慢点。”
日落将至的溪山,没了大批游客前赴后继,变得格外空旷幽静,细微呼吸放大几倍,仿佛站在山谷之中,此刻讲话会不断有回声传来。
胳膊传来一阵冰凉触感,晏雁紧绷的身体瞬间松下来,她方才站在那儿,没人能够借力,身子微微往左,单凭一条腿使劲。
回头看盛归池,他一声不响,手握成拳头,指面朝上撑住她,头也不扭,只留个不好说话的侧脸。
影子拉下来,横亘到流动的沉默之中。
没多久,车子开来了,司机是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晏雁也认识,上次送她们回学校的李叔,言谈中晏雁知道他给盛归池爸爸开车很多年。
简单打了招呼,晏雁和盛归池坐后排,一边一个,都挨窗。
路途中,几句话后,李叔大概了解到晏雁不是爱攀谈的性子,止了话题后,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开口。
窗户开着,连绵的山,落叶后的日,夹道两边的风。
盛归池头靠后,余光瞥见晏雁的动作,她指了指手机。
单手解锁,微信发来两条消息。
晏雁:我刚刚没多想,可能语气不好,但没在凶你。
晏雁:你生气了吗?
盛归池懵了。
他生气?不应该是他在等她气消吗?
他侧眸。
不起伏的眉梢,唇瓣轻抿,她依旧是后台那副拒绝他的问话像拒绝一张传单的模样,只是目的成了等他接受自己的道歉。
瞧着总不诚心。
盛归池只盯着她不说话,晏雁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休息室里,话一出口晏雁就意识到不对,盛归池是关心她,但表现出的关心之意太强烈直给,她不晓得该如何回应,脱离掌控的感觉同样给她带去一股不知名的情绪,让她下一秒直接将脸别过去。
分析了下,她认为是受伤后体内因子作祟,误伤到盛归池,明明好心对方却不领情,任谁都会不爽。
所以她特意没让杨韵跟着,想单独给他解释一下,但总不能当着他爸爸司机的面说这种话,快到市里,只好勉强改为线上。
盛归池看了半天,略一转眼,那截不容忽视的脚踝映入眼帘。
他本来就没觉得有怎么,因为她一句语气不算好的话生气,那成什么人了。
他没这么小心眼。
只是,分明一本正经地道歉,光看脸却像在说“你应该给我道歉”。类似于此,看上去就她有理的次数不少,唯独她自己不知晓,天差地别的对比实在好笑。
盛归池:没,我以为你在生气。
晏雁:我也没有。
盛归池:那怎么笑都不笑啊,讨厌我?
晏雁:不讨厌。
她回答总一板一眼。
盛归池:不喜欢也不讨厌,就路人呗。
说实话,这话有点矫情,你盛归池自己都特烦有人莫名其妙来问“那我在你这里算什么”,路人就路人了,对别人的感受有这么大占有欲做什么。
平整指甲划了几下指腹,发出去的瞬间,手机翻过面。
几秒后,手机振动。
盛归池是真担心她惜字如金,只回一个嗯。
她根本没回答。
晏雁:我不笑的时候,是不是很凶?
显然她还在上一个问题那儿。
一个有着思考不会轻易质疑自己的人,能提出疑问,必然是因为有人和她说过,她也听到心里面了。
盛归池问:谁和你说的?
晏雁:我妈妈。
刚刚脑中闪过徐锦之的叮嘱,徐锦之常说让她多笑笑,瓜子脸,眉型细而英气,使得她脸上线条显冷,不讲话只拿一双眸子去看人时,常给人种傲世轻物的感觉。
这答案的乖乖女画风和她有点不符合,盛归池笑出声,偏过脸,手指轻点嘴角,指向他方才拉起的那一条弧度,抬了抬眉骨,朝她示意。
微风和着阳光钻进来,他不说话,只是很有耐心地在等,葱郁飞驰而过的背景下,发丝随之往后散,两道目光毫不避讳地交汇,晏雁忽然就自然而然地,无意识地翘起唇角。
盛归池:哪儿凶。
盛归池:我觉得挺可爱的。
.
驱车进市区,入了夜,盛归池带晏雁先去医院拍了片子。
不出意外,x光显示软组织损伤,值班医生解释说青紫色瘀斑是轻微擦伤,没及时处理,她皮肤又薄,所以看上去吓人,等着淤血自行消散就行,这会儿过了时间再处理也不起实质性作用,但依旧象征性地拿过棉签给晏雁消毒。
急诊室的人进进出出,好几个啤酒瓶打烂脑袋的过来缝线,给晏雁消毒的那个医生擦到一半被叫出去处理车祸休克的病人,她坐在铺着蓝色垫巾的床上,略有不安。
这点小伤,像是在给他们救人添堵。
正欲下去,盛归池长臂一揽,“理解你,但现在你是病人,擦完再走。”
他取过棉签,轻轻去碰,按着刚刚看到的手法依葫芦画瓢,来回翻滚。
晏雁伸手去接,“我自己来吧。”
“扶你一路了,差这一点儿?”盛归池没给,手腕兀自转着,问:“你之后会像这样吗,大半夜还要工作?”
晏雁低头看他用手背抵住嘴巴打哈欠的动作,说:“可能吧。”
他今天蹲下的次数太多,总是一颗毛茸茸的头,修长的手指,腕骨明显的冷白手腕。
他的眉骨不算高,晏雁觉得,假如杨韵能以俯视的角度来看,会发现盛归池的瞳孔很亮睫毛很长,哪怕说不好听的话也丝毫不显凶相。
一路从医院送到宿舍楼下,李叔下来给晏雁开门,她道谢,李叔摆手,笑笑,“开个车而已,我本来就是为盛先生做事的,小池也一样。”
盛归池早下了车,站在不远处,旁边有个女生,不知道在说什么。
NEW EPOCH已经火到容大了吗?
正出神,李叔对她说:“忘了问检查结果,晏小姐你的脚伤严重吗?”
“没事的,不严重。”
“没事就好,小池给我打电话时,说有病患,我在路上还担心出什么事了。”
晏雁笑了笑。
盛归池拉开一侧车门,半撑身子,叫她一声,叮嘱道:“慢慢走,回去好好休息。”
等车开走,晏雁转过身,依着惯性将身子往左歪了点,宿舍在四层,深吸一口气,一会儿她要趁着有力气赶快上台阶。
“同学,你是晏雁吗?”
有女生拍拍晏雁肩膀,喊了她的名字,见人有反应,继续道:“河清海晏的晏,大雁南飞的雁。”
晏雁有几次介绍自己是这么说的。
晏雁不认识她,愣了下,点头。
女生继续道:“刚刚那个穿黑衣服的男生问我能不能扶你上楼。”
说的是盛归池。
原来,不是遇到粉丝,是在找人帮她。
“我一听,以为什么新型诈骗,想着在学校里应该不太可能,我有点近视,但没戴眼镜也能看出来他很帅,帅哥求我做事,完全拒绝不了的。”
女生圈住晏雁的胳膊,带她一步一步慢慢上台阶的同时,复述了一遍心路历程。
晏雁静静听着。
尽职尽责地将人送到门口,那女生才松开晏雁。
“麻烦你了。”
“不麻烦,反正我也没事。”女生爽朗一笑,“其实看到你第一眼就想说,你好漂亮啊。”
被夸太多回,按说早习以为常,这回晏雁却笑了一下,笑容有点羞涩,像第一次听到,以至于女生又强调了一遍:“真的,容我多说一句,你俩很配哦。”
晏雁一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去。
像电流穿过神经终于到达末端,她恍然发觉,她的心脏,正以一种不平常的频率颤动着。
正值晚间热闹的点,叫喊声,关门声,尽头洗衣机运转,楼间各种声音交织,大得要命。
流入心房的血液骤然变多加速,不符合常理,但她只是站在那儿,感受着它的有力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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