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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命题:重逢
天光初亮,清晨的微风裹挟着未消的困倦,在校园里游荡着,落在一个个打着哈欠、半阖着眼的高中生身上。挂钟上的指针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绵软无力、半死不活的步调逐渐变得快起来,方才还慢悠悠的蓝白色人流仿佛被摁下加速键,夹杂着一两声哀怨与催促声,迅速朝教学楼涌去。
“叮铃铃——”
林彦喘着粗气,终于在最后一秒赶到了高二1班教室门口。他摸了把额上的热汗,生无可恋地将目光挪向讲台,班主任唠叨的话语并没能成功落下来,因为讲台之上,此刻空无一人。
他心下一喜,高调地从前门跨进,穿过朗朗读书声,慢悠悠地踱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其间还被纪委兼学委的何清萱指着鼻子叫道:“林彦!又迟到了。”
“哪迟到了!明明是最后一秒到的,何清萱你不要污蔑人!”
书声中混入了一阵阵笑声,林彦愤愤不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这才想起来什么,戳了戳前桌的江泓澄,一脸匪夷所思:“xy今天怎么回事,居然没来教室视察?”
江泓澄此刻正专心致志地背诵手里的词汇书,骤然被打断,眉头微蹙,却还是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去领转校生了,估计是。”
“!”林彦一下子来了劲,“转校生!来我们班,真的假的?”
江泓澄拿书的手顿了顿,道:“我昨天回寝室的时候碰见的。”
“!!”
“还是我们寝室?”林彦一脸揶揄,笑着问:“长得怎么样,帅不帅?”
江泓澄莫名有些恼火,刚想他回他一句“比起这个,竞赛题写完了?”只是话还没出口,夏瑛就领着某位转校生从门口进来了。
她敲了敲讲台道:“大家先停一停,耽误几分钟。”
教室里热火朝天的诵书声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只剩几声低低的“我靠”和窃窃私语,以及数十道落在许临泛脸上的炙热目光。
这样一张极具少年恣意的脸,在哪都会是人群焦点。
“我靠,你也没跟我说长成这样啊?”林彦眼睛都看直了,拍上江泓澄的肩膀。
“现在知道了,也不用我说。”江泓澄默默地将肩膀上那只手拿掉,视线落在讲台上的少年身上,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夏瑛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咱班新加入了一位新的成员。许同学是外省转来的,学习上跟这边有差异,大家也要多多关照啊,帮助他尽快融入新集体!”
“来,许临泛,简单做个自我介绍。”
置身于人群中心,他总是能不卑不亢,坦然自若。
“我叫许临泛。‘临泛何容与’的临泛。”他眉眼带笑,温和地说着,“其他的暂时也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未来时间很长,足够大家更深入地认识我。”
“临泛何容与?没听过这首诗啊,澄哥你知道不?”林彦歪着头疑惑道。
“不清楚。”江泓澄敛了神色,又开始埋头背词汇书,仿佛对新的人、事都毫不关心。
小小的插曲只是耽搁了一小会,耳畔又是一片朗朗的书声。其间还掺着几双意志不坚定,几欲闭合的惺忪睡眼。果不其然,下课铃一响,即便是一班,也是困来如山倒,顷刻就倒了一大片。
夏瑛瞧着这残败的景象,摆了摆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什么状态啊,开学了啊,一周之内,赶紧给我把状态调回来!”
许临泛今天起得太早,此刻也是哈欠连天,于是打算出去透口气。正靠在栏杆上发呆的时候却陡然被某个走过来的人叫住。
那人身形高瘦,戴着副圆框眼镜,一身儒雅的书生气。
许临泛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但苦苦思索,就是叫不出名字来。记忆仿佛被云雾隔断的山脉,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楚也抓握不住。
“许临泛,还记得我么?好久不见了。”
温润的声线入耳,如拨云见日,许临泛脱口而出:“林泽宇?竟然是你!”
“看来没忘啊。”
许临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笑道:“哪能忘了?我们的王牌门将。”
三言两语,两人又熟络地聊起天来。
许临泛:“咱原来初中,来容中的人有多少?”
“别说咱初中,就是整个耶溪区,来的也没几个。一是远,二是分数线高,分数够不上火箭班的大多都去距离近的三中了。”林泽宇无奈地看他,继续说着,“全区前十,来了六个,1班2班对半开。”
“咱班嘛,就我,江泓澄还有丁丽丽。”说着,他的视线往教室里某个位置瞟了瞟,脸上略显局促,“丁丽丽原来不是我们班的,估计你也没有什么印象。”
许临泛笑着摊手,算是默认。
林泽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声音淹没在了急促的上课铃声中,许临泛没能听清就草率收尾。
三尺讲台之上,语文老师正唾沫横飞讲得起劲,可那些珠玉般的词句一如耳,便统统化成了安眠神曲,听得下面的人昏昏欲睡。
许临泛看向他斜前方的座位,此时恰有一缕阳光从窗外进来,洒在桌上摊开的书页里,留下深深浅浅的细影。可桌前的人早已不知所踪,人去书在,除了早读课,许临泛连江泓澄的影子都没摸着,连带着旁边的林彦,消失了一上午。
下课时,许临泛环视一周,发现教室里陡然多出了几个空空荡荡的座位,于是问了坐在他周围的一个女生:“同学,他们什么情况,不上课?”
那女生正是早上与林彦争锋相对的何清萱,是个梳着长长辫子的女孩,个子不高,长了张娃娃脸,听了他这话,何清萱笑起来:“对啊,他们还真就不上课。”
许临泛突然想起来昨天路过的竞赛教室:“是……竞赛?”
“诶,原来你知道啊!他们最近在准备复试,化竞的洪老师对这一届可有信心了。”她停顿了一会,想了想,又道:“不过,就算复试结束了,不管结果好坏,他们估计也不会来上常规了。”
许临泛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便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好则备战决赛,坏则高三再来。
少年人风华正茂,看似自由无忧,实则固执得不行,也骄傲得不行,抓住一件事便非得死磕个东西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算是证明了自己,算是不辜负这青春韶华。
可许多事情,并非努力就一定能看到结果……
等许临泛中午回寝室的时候,江泓澄已经在寝室里闷头看书。
寝室的灯没有窗外泄露的日光来得明亮,不足以将这四方小桌都全部铺满。许临泛的视线穿过爬梯的空隙,轻轻地落在江泓澄身上,那张极好看的脸陷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刀削般的脸部线条和耳畔柔软的碎发。
江泓澄一定知道我在看他,许临泛想。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点什么,而这点东西是与林泽宇不同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化解的。
许临泛到最后也没开口,索性也自己写起题来。
中午的阳光正好,明亮也不刺眼,悄悄溜进了这间不算宽敞又不同寻常的寝室里,周遭都是喧哗打闹,这里却能听到窗外的秋虫低鸣和笔落在书页上发出的沙沙声响。
时光就在这种互不越界的沉默里慢慢流逝。
这份静谧一直蔓延滋长,直到林彦推门进来,一不小心带翻了倚在门旁的扫帚。“哐当”一声,两个专心学习的人都纷纷将目光从书本上提了起来,移向了他。
林彦摸了摸头,尴尬地笑了一声,默默将扫帚扶了起来,再佯装无事一般回到了自己的桌子前。
林彦惯自来熟,他一回来,气氛就热络起来了。
“又要开学考了。”他懒懒地搭在椅子上,出声道:“这次我们还能考考,之后估计也不用参加了。”
许临泛一边打着草稿一边接上他的话:“不用考试了,不是好事?”
“许临泛你不懂,不是我不想考,是考了也不会啊!” 林彦怨天尤人地回应,“再说,常规落下一堆,后面也难补。竞赛路走不通,还是得滚回来高考!”
许临泛算完最后一道题,搁了笔笑道:“xy和我说,以往年的情况来看,你们赶起来不会太难。”
刚来第一天,他已经习惯了1班同学对夏瑛的尊称。
林彦瞥了眼江泓澄,无奈道:“那是我澄哥这样的,我这等庸才,脑子愚钝。”
“到点了,睡觉吧。”江泓澄终于把头从他的竞赛书里抬了起来,声音冷淡。
寝室是四人寝配置,上床下桌型,许临泛与江泓澄的床在一边,林彦的则在另一边。许临泛理所当然地要与江泓澄共用一个楼梯。
等江泓澄上了床,许临泛才上去,上楼梯前,他偶然瞥到林彦的书柜上立有一个样式复古又精致的闹钟,但表盘上的指针一动不动,不禁好奇:“那个闹钟是坏掉了?”
“没坏,是我自己把电池拆了。”
许临泛没说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林彦叹了口气,一脸沉痛:“至于为什么拆,那就得问我澄哥了。”
“?”许临泛把目光投向了江泓澄。
后者可能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蒙着被子,翻了个身,轻声道:“我要睡了。”
林彦压低声音,小声对许临泛说:“他睡眠浅得离谱,闹钟转动时有轻微的声响,都会吵得他一中午没法睡。”
又想到什么,补充道:“所以空调,嗯,别想了。”
许临泛的眼神暗了暗,低头默不作声。他先发现的宝藏,旁人却比他更熟悉,对这一点的认知让他感到十分不快。
林彦以为新室友对此不满,正准备开口缓和,却被对方的笑声轻轻揭过。
许临泛拿出自己藏在床下的手机指了指,示意他需不需要用手机定闹钟。林彦摆摆手,神秘地看了他一眼:“待会你就知道了。”
某些人睡眠浅,生物钟却准得不行,到了一点半,不多不少,江泓澄从床上坐了起来,对他俩道:“可以起床了。”
许临泛睡意未尽,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想到林彦的话,轻声问了一句:“睡得怎么样?”
“睡是睡着了。”江泓澄点了点头,也没继续往下说,径直下了楼梯开始洗漱。
从寝室到教学楼需要经过一条不长不短的林荫小道,初秋的阳光并不那样灼人,从树叶间隙里漏了一星半点,落到人身上,柔和又舒适。
许临泛走着走着,发现前边的女孩们总是回头观望,脸上还面露羞涩,他自认为长了副好皮囊,但也还没到光看着就能倾倒众生的程度,于是也跟着回头。
他看到了树荫下的江泓澄。
少年单肩背着书包,宽大的校服依旧遮掩不了身材的高挑,清秀白皙的脸庞,如瓷器一般,他似是在思索些什么,头微微低着,低垂的睫毛在眼底扫下一抹淡淡的影子,许临泛突然想叫住他,让他抬起头。
“江泓澄。”他确实这么做了。
少年抬起头,向他招了招手,他看到了少年的眼睛,眼里仿佛盛有星辰,和两年前一样,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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