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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兴风作浪的残余酒精渗透进于白沙的梦境,他梦见了从前的某些片段。
中考直升榜单揭露后,澈然就不常来学校上课了。
于白沙听说了很多七嘴八舌的小道消息,澈然和几个免试的同学一起参加了夏季集训营,不用备战中考,叫众人好生艳羡。
他略微麻木了,于白沙又机械地重复起三点一线的生活,既然“于白沙”并没有在澈然的记忆留下什么痕迹,那么自己的想法似乎也无关紧要了。
他全身心扎进学习,试图这样来覆盖难堪和自厌的情绪。
六月下旬,榕川进入梅雨季。潮湿的雨终日淅淅沥沥地落着,少见晴天。
打湿得不止是榕川,于白沙一同被雨淋得透彻。
他的心里也日复一日大雨淋漓、银河倒泻。就算拿透明伞遮蔽下来,能勉强庇护住身体不被淋湿,水花依旧肆意迸溅,升腾的水汽湿润地附着上了衣物、手臂和脚踝,践踏出一地的泥泞不堪。
某天晚自习课间,于白沙出教室透气,他沿楼梯拾级而下,预备一并采购速食牛奶面包,填补亟待解决的空缺预制早餐。
一中的楼梯构造七歪八扭,于白沙拿了伞,抄小道去了最近的小卖部。
他左手拎着一个塑料袋,右手紧握着撑开的伞,还用多余的手指头提了一下裤脚,他平衡着,努力不让雨水落在身上。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巧,当于白沙希冀见到某个人的时候,他们总是欠缺一些缘分。
——于白沙最不想看见的人,此刻就出现他的面前。
澈然从楼梯拐角处下来,他没穿校服,头上低调地戴了一顶鸭舌帽,尽管帽檐压得很低,于白沙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澈然手里怀抱一个大箱子,于白沙粗略扫一眼,大概是他之前留在这里的一些课本和文具,看样子沉甸甸的,还要举出另一只手撑伞。
这么多东西压在一个人身上,换谁都可能会稍显狼狈,可是澈然还是很平静、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高了于白沙几个台阶,楼梯湿滑,两个人都放缓了脚步。
于白沙的耳侧是雨水淅淅沥沥的白噪音,天色很暗,这边的楼梯连通校园的绿化花园处,没有安置可照明的路灯,只有远处楼道里面忽明忽暗的灯光依稀透过来。
澈然俯视下来的时候,于白沙有种被压迫到的、呼吸不上来的感受。
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完全攫取不到氧气,胸口积压了难言的委屈的酸涩情绪,迫使他快速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向上走。
他始终垂着头。
所以于白沙并没有看见,澈然的目光分毫未动,他大大方方注视着于白沙的脸庞,越坦诚的人越没有计较。
但就算于白沙没抬眼,澈然的视线也仿佛有实质一样,扎得他千疮百孔。
于白沙从未奢想过能再见到澈然,如今真的在机缘巧合下打了个照面,他又咂摸出苦涩的味道了:也许这是与澈然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却不敢抬头。
于白沙的记忆里异常清晰,这是一次很沉默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见面,哪怕自己完全抑制不住兵荒马乱、天崩地裂的无措和慌乱。
——很明显,澈然根本就不会把这种琐碎的事情放在心上,能记住每次见面的只有暗恋者,遑论于白沙这种暗恋这么多年的闷葫芦。
而这一回,记忆似乎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澈然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去,用很轻的、略带温柔的声音叫住了他。
“于白沙?”
他脚下一顿。
“于白沙,你酒精过敏吗?”
-
于白沙如同一尾即将溺毙的银鱼,倏忽从柔软的床铺里惊醒,胸口大幅度起伏着,额发和周身皮肤上都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伸手捞过床头上一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下去,才有了梦境惊醒的真实感。
于白沙看过时间,凌晨五点半,他彻底清醒了。
下意识地打开和澈然的聊天框,末尾还静静地躺着那一句晚安,于白沙的眉头拧了起来,越看下去,越触目惊心。
他好几次退出聊天框,就要把手机丢出去。过一会儿冷却成功,又自己去捡回来,继续审视这段聊天记录。
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于白沙想不下去了——醉酒状态下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儿!只能自欺欺人地宽慰道:总之没说什么出格的话,就算被察觉出什么,也可以推脱给自己酒品差劲。
他又点进了相册,一晚上拍摄了许多照片和视频,于白沙安静地听着澈然唱的BLUE,视频再一次播放到末尾。
镜头倒转,自己的脸也出现在屏幕上,澈然与他挨得极近,中间夹着澈明朗。
澈然真的很好看。
再也睡不着了,于白沙躺在床上长出了一口气,睁眼捱到天亮,起床洗漱。
一整个上午,他刷完了超进度三章的理科竞赛题。为了弥补语文的弱项,于白沙还找出了南乔留下的课外小测怒做两大套,最后被鬼扯的阅读题答案气笑了,把卷子往桌上恨恨地一扔。
看看时间,该吃中午饭了。于是于白沙丢下笔,趿拉着拖鞋去找外婆:
“外婆,我想学做焦糖炖蛋。”
杨非晚有些奇怪,于白沙是很听话省心的小孩,家常菜基本上都能大包大揽,对甜点却很不感冒,很少见他要学做什么甜品。
杨非晚将水珠擦在围裙上:“那快进来吧。”
只不过于白沙确实没什么甜品细胞,熬糊了两次红糖后,杨非晚就拿着铲子将他赶了出去。
于白沙可怜巴巴地扒在厨房门边,他只能看外婆熟练的动作,决意先将理论知识烂熟于心,趁外婆不在家时再偷偷练手。
-
从这周开始,高中部所有年级的班级都正式开始上课了,整座校园都有喧嚣的吵嚷声,比前两周生动得多。
而于白沙今天进班的步伐格外沉重,他努力鼓起勇气,才拧开了后门的门把手。
他卡点到,不出意料,澈然和贺知已经好端端地坐在位置上了。
“宝贝你来了,”贺知见到于白沙,非常欠揍地笑眯眯地靠过来,他不怀好意地摸摸于白沙的头发,“早说你酒量不好啊,下次你和澈明朗坐一桌哈。”
于白沙面不改色,狠狠给了他小腿一脚。
贺知捂着小腿骨嗷嗷叫。
于白沙想起什么来,扒拉出来贺知稀巴烂的唱歌视频,他开了外放,确保贺知能清楚地听见他本人不堪入耳的歌声。
“嗯,要不让大家一起欣赏一下你的美妙歌声?”于白沙无辜地看向贺知。
贺知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此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嘴硬道:“明明很好听啊!”
陈越宇耳朵尖,动作更加灵敏,他当然不愿意错过这么一场好戏,手撑在课桌上立刻翻了过来。
“什么啊?发群里!发群里!”班长看热闹不嫌事大。
贺知见状不妙,要扑过来抢手机,陈越宇自然不让他如愿,先一步蹿了过来。
于白沙觉得大事不妙,正要把手机扔出去当甩手掌柜,有个同学气喘吁吁地从前门跑进来报信:
“楠姐来了!”
方才班级内部还乱作一团,此时所有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归位,动作相当熟练。
待十几秒后楠姐进门,每个人都窝在椅子上不吭一声,大眼一扫,大家都乖乖地拿笔写题,装得像模像样。
楠姐抱臂在班级里面逡巡一圈,伸手把前排报信男生的卷子提溜起来,笑里藏刀:
“殷文柯,你写卷子倒着写是不是?”
此人没来得及把卷子伪装得好,题拿倒了都没注意看,不知道用笔胡乱画点什么,就这么被楠姐揪出来,后面的人忍笑忍得实在辛苦,殷文柯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楠姐倒也没有揪着不放,台下这群胆大包天的小兔崽子头也不敢抬,她没好气道:
“咱们班啊,就是太机灵了。你们要是把这股机灵劲儿用在学习上,下次考试就能拳打外国语脚踩三中了哈。”
于白沙左耳进右耳出,手下笔不停。这时澈然突然戳了戳他:“我已经把你的衣服洗好了。”
于白沙稍微偏了偏脑袋,他讶异道:“好快。”
“谢谢你。”澈然指于白沙椅背上挂着的外套,小声道。
于白沙心里一抖,同样小声地说:“没事的,不客气。”
澈然就侧过脸来,脑袋枕在了右手手臂上,自然而然的微微向左侧靠过来。他面向着于白沙,愉快地问道:“那你真的会给我做焦糖炖蛋吗?”
于白沙心一跳,想起熬糊的那两锅糖,含含糊糊地心虚起来:“嗯……我会努力学的。”
下课后,殷文柯如同一缕幽魂般飘过来。他个子小,一般坐在第一排,长相秀气,皮肤很白,说话斯文,就是脸皮特别薄,干什么都容易脸红。
由于这人眉毛特别粗,在那张小白脸上显得很突兀,大家都戏称他为“眉毛哥”。
眉毛哥被楠姐揪出来抓典型,站了半节课,现在还没缓过来,来找后排大吐苦水。陈越宇脸皮厚惯了,一点不放在心上,大大咧咧地宽慰着眉毛哥,俩人勾勾搭搭地去吃晚饭了。
贺知起身,他勾着澈然的肩膀,笑嘻嘻扯着于白沙的校服帽子:“去吃饭吗?”
澈然也侧目看来。
“我还要去充饭卡,”于白沙犹豫了一下,“你们帮我带个卷饼吧?”
充卡机器只有周日晚才工作,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一去一回恐怕时间太仓促,不如现在直接去排队。
贺知将拇指和食指捏起,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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