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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风蒲公英与听见遗嘱的老人
露薇星第三十天,粉色三秒准时到岗。
歇业木牌被翻面,重新写上:【星尘花房恢复营业,接受预定,现场取号。今日现货:予砚(限量一株,非卖)。】
字迹干透,林予把牌子挂回门口,指尖在“非卖”上停了一秒,像给未来留一个逗号。
沈砚端着早餐出来——露薇星特供“火山砂煎饼”,夹虹光薄荷碎,味道像朝阳被煎脆。
他把煎饼递过去,顺手替林予拍掉帽檐上的灰,动作轻,却停在耳后一秒,像确认心跳还在同一频率。
山雀把予砚之芽缠在风铃架顶端,叶背虹光一闪一闪,与半枚军牌(R)碰撞,发出极轻的“叮”,像给开业按下播放键。
——上午九点,第一位客人到场。
老人八十出头,坐老式电动轮椅,控制器用绷带缠在右手——手在颤,绷带却缠得极紧,像怕连颤抖都丢失。
他身后跟着一位政务厅办事员,抱着公文包,包里露出半张遗嘱模板,却只填了抬头:【立遗嘱人:周仁】
其余空白。
老人开口,声音被岁月磨得发沙,却带着笑:“老板,我想种‘遗言’,要那种……我走后,还能替我开口的。”
林予点头,蹲下身,让山雀停在他肩头,喙尖轻碰老人耳垂——
读取许可,三秒:
——旧时代星港,周仁是首批“远星拓荒队”通讯官;三十年前,队伍在“死星带”外壁失联,他留在母舰,用无线电陪队友走完最后一小时,却没能把任何一句“遗言”带回来;
——如今,他声带退化,只能发出气音,却想在彻底沉默前,让某个人听见那句迟到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片段结束,山雀吐出一粒淡金色种子,表面布满细小孔洞,像被谁用针尖扎出无数微型扬声器。
林予把种子捧在掌心,触感柔软,却在接触老人手背后,立刻震颤,发出极轻的“沙沙”——像无线电杂音,又像潮汐爬上沙滩。
“语风蒲公英,”他开口,“专收‘遗言’。花开一瞬,会把声音存进绒毛;风一吹,绒毛四散,每一根都是你的声带,替你说完未说完的句子。”
老人笑,眼角挤出深如陨石坑的纹路:“够我说多久?”
“六十分钟。”林予答,“但风可以把它带得很远,远到时间听不见。”
“够了。”老人点头,“我只需要一句。”
——14 号培养皿,三层介质:底层铺旧式无线电碎片(代表“失联”),中层铺母舰日志纸屑(代表“等待”),顶层铺露薇星晨雾冷凝水(代表“传递”)。
覆雾时,林予用老人自己的气音——他凑近水膜,发出无声的“对不起”,气息带着岁月锈味,却温柔得不会惊动尘埃。
种子裂开,长出一条半透明根茎,顶端膨大成绒球,每根绒毛都生着细小孔洞,像无数微型扬声器,等待被风灌满。
——三天后,语风蒲公英开花。
单瓣,淡金色,花蕊呈微型无线电波形状,风一吹,绒毛四散,发出极轻的“沙沙”,像有人在真空里,轻轻调试频道。
老人被推到温室门口,阳光穿过裂缝天窗,落在他声带退化处,像给沉默镀一层金。
他张嘴,发出气音,却不再是无声——
绒球把他的“对不起”放大成无数细线,顺着风,钻进每一个人耳膜:“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们走之后,我把每一秒都过成一小时,却还是没能赶上,说一句——‘路上别怕,我在这儿。’”
声音不大,却足够穿过 30 年失联,穿过死星带 400 公里裂谷,穿过虹光薄荷、雨蓝铃草、赤焰椒、雾影蕨、疗愈白蕨、和解蒲公英,最后落在“星尘蔷薇”纪念区,轻轻碰了碰那枚尚未长出新芽的银灰砂,像给远星与旧伤,各留一句晚安。
——六十分钟,花谢,绒毛散尽。
老人闭眼,嘴角带笑,手从控制器滑落,像终于松开一条缠了 30 年的绷带。
办事员从公文包抽出遗嘱模板,空白处被风填上一行字:【遗言已说,遗产留给露薇星 B-12 温室,替我照顾那些,替我说话的绒毛。】
——当天下午,政务厅来车,把老人接走。
电动轮椅留在温室门口,控制器缠着绷带,像给未来留一个空位。
林予把 14 号培养皿搬到“星尘蔷薇”旁,三盆并肩,一盆银灰,一盆雪白,一盆淡金,像给远星、旧伤与遗言,各留一盏落地灯。
沈砚来时,带了一瓶 0% 威士忌,倒在无线电碎片上,酒液带着疗愈白蕨的叶背冷凝水,味道像退潮,也像给声音做一次冷敷。
他侧头,看向林予,声音比凌晨的风还轻:“以后,我们替他说完。”
林予没说话,只抬手,把予砚之芽从腕间解下,放进老人留下的控制器空槽,叶脉金线与绷带交叠,像给沉默加一条会呼吸的导火线。
——第十三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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