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非等闲之辈

　　令曹芷柚没想到的是，对于她的邀约，贤王甚快应了下来。

　　于是她也与沈嫣早早定下了日子，摆小宴于宫中的青风亭。

　　青风亭旁便是镜湖，连着宫外的江流活水，极其适宜各类鱼儿生存，也是宫内专门养殖活鱼的地方。

　　清风自东而来，吹落岸边零零花瓣，在湖面点出一小圈一小圈的涟漪，若少女脸上漾开的小梨涡。

　　曹芷柚说着笑，沈嫣托腮听，两人倚靠在亭中圆木桌旁，等着她们口中的贤王到来。

　　“没想到，这一旦敞开心扉，他姐姐叫的如此顺口，诶，那后来呢，你再同我说说这贤王。” 沈嫣追问着曹芷柚认弟弟的后续。

　　“后······” 曹芷柚珠钗乱晃，“来”字还没蹦出口，露白和月明已是一左一右地推着她的小臂。

　　“殿下，贤王来了。”

　　曹芷柚闻言看向前方。

　　今日的段听闲难得着一身月白袍，掠过斑驳树影，自生鲜亮春光。

　　他行的极快，腰间缀下的玉佩穗子，被肆意掀起晃动着。待他行至亭台阶前，似是不曾料到她们两人早早地等在亭中，脚下一顿，不过须臾，又若无其事地抬脚跨至圆木桌前作了一揖。

　　曹芷柚正了正身，难得姿态端庄优雅，唤他坐下，而后忙不迭向他介绍起身边的沈嫣。

　　“······她是我，堂姐姐·····”

　　沈嫣在曹芷柚蹦出这句之后对着段听闲笑着接道：“也算你半个姐姐。”

　　段听闲看了一眼曹芷柚才转头望向沈嫣，礼数周到地喊了一声“县主”，便垂首不语，面色冷淡。

　　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曹芷柚认为段听闲还不适应，毕竟，他对沧南是存着些隔阂的，接纳自己已是不易，如何能让本就性子冷淡的他那么快地与他人熟络。

　　于是她在他和沈嫣之间又热络了几句，而后急急带过，聊起这青风亭与镜湖的趣事。

　　期间段听闲静静听着，曹芷柚问起意见时，他会含笑应和几句。

　　沈嫣插不进他们俩之间，自觉无趣，便临时想了个法子，打岔道：“宫人备鱼笱还要些时间，我们干坐着莫不如行酒令？虽目下无酒，取个乐也是好的。”

　　曹芷柚一听，并未立时答话。行酒令的主意甚好，可她的行酒令······

　　好几个哥哥轮着教过她各式各样的行酒令，花枝令、拇战、猜数云云她都学过，只是她学会了，与哥哥们玩却每每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倒没什么，可若是与贤王玩，在弟弟眼前她还连输，岂不是要输光姐姐的面子。

　　哥哥们还能哄她几句“妹妹还小”，总不好最后贤王赢了还得开口劝她“姐姐还小”。

　　此时，沈嫣又问了段听闲一声：“贤王会何酒令？”

　　段听闲摇了摇头：“不曾玩过酒令。”

　　沈嫣忙道：“那正好趁此试试，我可教你玩，很是有趣的。”

　　曹芷柚闻言眼眸一亮。贤王不曾玩过？那她这胜算就大了，至少她不会垫底。而且她作为姐姐还能帮扶帮扶弟弟，就像她的哥哥们帮扶她一样。

　　她朝着段听闲扯起一抹明媚的笑：“我来教，我来教，贤王弟弟，我样样酒令都会。”

　　段听闲和沈嫣不约而同地看向她，随即，段听闲轻轻颔了一首，道：

　　“好，姐姐教。”

　　**

　　一声“姐姐教”早让曹芷柚昏了头。

　　她铆足了劲头，从最简单易学的花枝令教到她自己都还半生不熟的诗词令。生怕贤王学不会似的，还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讲到激动之处，忘我地握上他的手腕，指腹划过他一根根指骨，手把手地掰扯演绎。

　　清风卷裹着少女身上的花果香，萦萦绕绕在周旁，指腹暖暖柔柔，所触之处，直直连心。
　　“这般，你的手要这般摆才行······”

　　段听闲即刻缩了缩手指，清嗓道：“我······会了。”

　　“再费口舌，玩一局便全都晓得了。” 沈嫣在旁催促道。

　　于是三人先是猜数，而后又拇战，段听闲每每都在紧要关头惜败给曹芷柚。

　　曹芷柚第一次在行酒令上尝到了甜头，渐渐昂起了头，后头提议玩起射覆①。

　　射覆可是酒令中最难的，曹芷柚以前玩就没有在哥哥们面前抬起头过。

　　可是有难度的酒令，才能体现她这个姐姐不一般啊。

　　他们这次玩的射覆，取的不是传统的以卦猜物的玩法，而是民间改良过的诗词猜物。一人心中覆物，说某诗词典故中的一字，另一人以另外的诗词典故中的一字作答来射（猜）。

　　设定取物不出清风亭十步，诗词的范围则取了虞北和沧南都有流通的《诗词赋》中的诗词。

　　曹芷柚坐庄，先来覆物，她覆了好几个，段听闲都是一脸懵懵地摇头。

　　于是曹芷柚在战无不胜中，渐渐觉得无趣起来，耷拉下脑袋。

　　后来，她看了下眼前的樱桃，对着段听闲说道：“再来最后一次，我覆的是“木”字。”

　　她取的乃是“有木名樱桃，得地早滋茂。”一句中的木来让人猜樱桃这个物。

　　段听闲抬眸仔细瞧了她一眼，而后若有所思地沉吟了有一阵。

　　他即便在思考，目光也极为平静，突然，他缓缓出口：
　　“那么我试试看，我射······“抛”字。”

　　曹芷柚思索一阵，眸中一亮，“贤王弟弟猜中了？”

　　抛，岂不是“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段听闲伸出手取了一颗樱桃，在曹芷柚的眼前晃了晃，“可是樱桃？”

　　曹芷柚一瞬展开笑颜，点了点头，“贤王弟弟出师了，再来再来。”

　　而后曹芷柚又覆了桃花、鸡、糕点等物。

　　段听闲也跟着一个个猜出来，后头轮到他覆物时，覆了柳、泥、燕等，曹芷柚和沈嫣轮着猜。

　　正当三人兴头上时，宫人来报，已备好了鱼笱与小舟。

　　沈嫣大喜，忙叫唤着段听闲，让他试试捉鲈鱼。

　　曹芷柚收了手，看了看湖面上停着的小舟，忽而有些惆怅，拧着手指道：
　　“那你们跟宫人们过去罢，我在这里等着。”

　　段听闲皱了眉，“你不去？”

　　“不是不去，是不能。” 曹芷柚叹了口气，而后又挥手催促着他们快上小渔舟。

　　**

　　段听闲穿戴好捕捞的护具，走上小渔舟的那一刻，还是回头望了一眼亭中的曹芷柚。

　　她正托着腮盯着湖面静静看着，与他四目交汇时，又挥了挥手。

　　“别看了。她的哥哥们绝对不允她上小舟的，儿时她与太子、五殿下一同泛舟，结果五殿下一个起身不慎，致翻了船，她掉入了湖中，扑腾了好久，闹出相当大的动静。此后，她便被一众哥哥们禁止靠近小舟，往后所有的水上活动，她全都无法尝试。” 沈嫣在一旁对段听闲开口解释。

　　段听闲听完，垂目沉思，拧了拧眉。而后抬脚走上小舟。

　　沈嫣快步跟了上去，继续感叹了一句：“喃喃是所有人的心头宝，不让她靠近小舟，自然都是为了她好。”

　　段听闲一愣，难得回了句：“喃喃？”

　　沈嫣瞧他一脸疑色，嘴角悄悄勾了勾，“怎么，你不晓得喃喃？”

　　她又追问：“她未同你说过？”

　　段听闲睇了沈嫣一眼。

　　“也是。喃喃是她的乳名，音近爱女囡囡，她从来都只让亲近的人私下里这么唤她。未曾告诉你······”

　　沈嫣回看段听闲，自顾自说，

　　“本来以为你们俩姐姐弟弟叫得热络，方才她还完全不避嫌地教你行酒令，还以为你们多亲近。”

　　“看来，你这个弟弟，她还未如何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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