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安处是吾乡

　　她面色一凝，拉过谢景的胳膊，“我要回去见倚秋姑姑，这个世上，若说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他，也就只有她。”说着不等谢景反应便拽着他朝马车狂奔。
　　安远见二人匆匆赶来，“世子爷，少夫人……”
　　“安远，回靖安侯府，快！”
　　谢景点了点头。
　　“倚秋姑姑不是太后身边的那位姑姑吗？她与大哥有什么关系吗？”
　　江离静默了片刻，低声回他，语气也有些难过，“她是我未过门的嫂嫂。”
　　“未曾，听说过，大哥还有未婚妻。而且，大哥如今都三十有二了吧，怎的还未过门？”
　　“三十二怎么了？”
　　“不怎么，不怎么。”
　　“这桩婚事取消地也是突然，整个云都都知道，太后懿旨都要下了，却没了音信。如今想想，处处怪异，你难道不觉得吗？”
　　我并不觉得。谢景想着这句话要是说出来她一定嫌弃他，只得点头，配合着说“觉得觉得”，顿时觉得心好累。
　　“不过，他二人的婚事早已作废，想来也没什么联系了，你如今去见她，她会知道些什么吗？”
　　“我哥哥看似待人温和有礼、气度不凡，骨子里却是个极傲气的人，能入他眼的，必定与众不同，他当年不在意身份与倚秋姑姑情意相合，必定是找到了，携手一生的人，而这个人，一定很了解他，远甚于他的亲人。”
　　“那我入了他的眼没有？”
　　江离笑得温婉可人，“那你自己去问他呀！”顿时谢景就没了声音。
　　这一来一去，竟也花了一日半的时间，回到靖安侯府都已经是次日下午了。
　　二人一脸的疲惫，顾不得满身风尘，便急匆匆地赶去寿安堂。
　　听得下人回说世子和少夫人又回来，满屋的人都愣住了。
　　萧淑慧呆呆地开口，“不是说，出去散心去了吗？”
　　而一旁的赵逸轩则是有些面色僵硬，直到今日，他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
　　突然帘子撩开，二人走了进来，行过礼，众人才如梦初醒。
　　老夫人慈爱地看着江离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不是出去玩了吗？怎的又折回来了？你们新婚夫妇，本该就出去好好玩玩的。”
　　江离有些嗫嚅，谢景答道：“想到些事就回来了。”
　　谢骁有些无奈地看着两个还稍显稚嫩的孩子，道：“坐吧。”
　　二人依言落座，江离瞥见赵逸轩极力掩饰别扭，便嘀咕道：“我都不曾生你的气，你气我做什么！”
　　“哪敢气你。”
　　“哎呦，这兄妹之间哪有不磕磕碰碰的。”老夫人连忙打着圆场，“想到了什么就回来了？”随即不经意将人都给打发出去了。
　　江离听后，身子略微偏向赵逸轩，“哥哥的那件事，是你听见的还是他告诉你的？”
　　“自然是他说的，谁敢听他的墙角。”
　　“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他要博弈的究竟是何人？”
　　他干咳了一声，“这倒是没有。”
　　此话一出，便是连一向有些迟钝的萧淑慧都有些无语。
　　“那你去梁国都城做什么？”江离颇有些咬牙切齿。
　　赵逸轩深叹一口气，“我是奉兄长之命去梁国打探消息的。”他颇有些忌讳地看了眼周围的人，“你也知道，江家手里情报网遍布天下，各国之事哪有不知的。可不知为何，两年前，兄长连撤七十二道暗哨，江家的情报网，也已经差不多了。所以，兄长才会派我去梁国。”
　　“你不必如此忌讳我们，江氏的情报网，是当年江氏一族连同靖安侯府谢家、辅国公府宁家和宁安侯沈家一同建的。”谢骁看了眼赵逸轩，“后来，因为战事连连，其余两家也不再过问朝政，便渐渐不再理会情报网，没想到，竟然还在。”
　　“竟还有这层渊源。”
　　“是啊，当年安帝在世，极力打压四府，这个情报网，原本是四府用来保命所用的，可后来安帝突然离世，加上新帝年幼继位，边境不稳，便搁置了下来。”
　　“难怪，皇室容不下我们。”谢景喃喃道。
　　音刚落，便被江离怼了一肘子，他才恍然去看父亲的脸色。
　　谢骁横了他一眼，“这天下到底是先辈们一手打下来的，我们从未想过背弃它。且不说靖安侯府，敬国公府、宁安侯府、辅国公府那一府不是满门忠烈。可是皇室是如何对我们的？”
　　他叹了口气，“步步紧逼，可即便如此，没不曾有一府想要反叛。那辅国公府如今那还有出仕的，天生的将才，宁愿窝在高墙院内，焉知不是对皇家失了心。”
　　“你的哥哥，一心想要扶持太子，从小便细心教导着，可这如同身处冰面之上，稍有不慎便要全军覆灭。”他似乎有些苍老，身子佝偻了一些，“当年，太子拜入他门下，我还在庆幸，一国储君有良师相伴想来不会太差，可不曾想，陛下竟然联合邺城王打压东宫。这些年若不是太后坐镇，舒妃怕早已入主中宫了。”
　　“你看那孩子可能大用？”
　　“能！他秉性纯良，与楚家不同，倒有几分他外祖的刚直。”
　　谢骁点了点头，“对了，你们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哦，是想着进宫拜见太后，顺便去看看倚秋姑姑，问些事情。”
　　谢骁挑了挑眉，看向了自己的母亲，“您都告诉她了？”
　　“不过是些旧事罢了。你去见她是要问你哥哥的事吧。倚秋这些年看着生人勿近，对你哥哥是真心的。当年那段姻缘谁人不看好。”
　　“所以说才奇怪啊，那段天作之合的姻缘，为何最后无疾而终？他二人这些年连照面都不曾打过，若说早已无情无意，当日她见我时便不会遮遮掩掩了。当年之事一定另有隐情。”
　　“我虽不知道，当年之事与今日之事有何联系，但总是要问一问的。姑姑百年之后，总是要入江氏陵寝与哥哥同葬的。”
　　“也好。”老夫人点了点头。
　　“阿离，兄长谋划的，你是不是都猜的十之八九了？”
　　“猜是猜出来了，可是就是不明白，他的死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且，陛下的怒火，确定是雷霆之怒吗？他若是不想死，谁动得了他？”
　　“所以，他为什么要死？准确的说，为什么要江家一起消失？”谢骁敲了敲桌子。
　　“父亲也觉得奇怪是不是？”
　　“江家消失了，谁最有利？皇家？不，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噬，风险太大了。姚家怕是也没料到这般情况。借刀杀人，谁在借刀，又杀了谁？”谢骁苦笑着，“你哥哥真是……他若是活着，太子能顺利继位，这世道还有些盼头。”
　　“父亲，想离开了吗？”
　　谢景见她就如此大喇喇地说了出来，有些没反应过来，却见他父亲有些释然，“想，做梦都想！”
　　此话一出，倒是把萧淑慧震得找不着北，她震惊地看着与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丈夫，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安帝在世时，四府就想过走，当年差一点就可以走了。若是先祖当年心再狠一狠，一走了之，也就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老夫人慢腾腾地看了眼自己的儿子，“那你就把你祖宗没做完的，做完再死，没得连累自己的儿子。”
　　“母亲！”萧淑慧听到“死”字顿时心惊肉跳。
　　“儿子，一定撑到那个时候，娘！”他的语气颇有些懒散。
　　江离不由得叹一声，果然是亲生父子。
　　“侯爷，太后懿旨，将建安伯长女赐婚给城烨王。”老管家匆匆而来。
　　“这么突然？”萧淑慧轻声嘀咕道。
　　“明日进宫势必会碰见建安伯府的人。”谢景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江离。
　　“无碍，我自有分寸。”
　　“建安伯长女自幼长在庵堂，从未在世家面前露过脸，怎么旨意吓得这么快？”
　　“阿离觉得姚家的大姑娘是个什么人？”
　　“身不由己却活得明白。比之她的妹妹，沉稳许多。”
　　老夫人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怕也是个可怜人。你们这些男人，为了前程也好，为了家族也好，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为难的都是女人。”不知为何她有些感伤。
　　“二哥哥下一程要去哪儿？”
　　“江南，查盐政。”
　　“你若要去江南，便随着二舅舅一家一起去吧，顺便查查姜喻人。”
　　“姜喻人？”谢骁和谢景纷纷皱起了眉头。
　　刚要说话外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突然帘子被人一把甩开，一道倩影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站定，气鼓鼓地看着老夫人。
　　“公主怎么来了？”老夫人惊得手中的珠串都要落下来了。
　　守在外面的嬷嬷立马又退了出去，她突然就垂了泪，坐在了老夫人身旁的脚蹋上，伏在老夫人腿上哀泣。
　　“老祖宗，您算起来还是我的外姨曾祖母呢，您要救我。”
　　“这是干什么呢？”
　　老夫人看着身旁服侍她的宫人，那宫人有些为难，“今晨陛下来与公主见面，要公主择婿，然后，就这样了。”
　　“您让阿离给我送信我收到了，可收到之后呢？”
　　一屋的人尴尬地站在椅子旁，阿落又转头看向谢景，“你好歹论辈分也是我舅舅，就这么看着你外甥女，不帮帮忙？”
　　谢景被她一惊呛了起来，江离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背，又过去将她拽了起来，“少作怪了。”
　　她嘿嘿两声，胡乱地抹掉了脸上的眼泪，“你看出来了？”
　　江离颇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有将她拉到椅子上坐着，吞吞吐吐道：“平常，平常不是这样的。”说道最后都有些底气不足。
　　“嬷嬷出去吧。”
　　“公主！”嬷嬷有些无奈，却见她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阿落目光一转，愣了愣，面色有半刻僵硬，又恢复如常，嬉闹着，“你还活着？”
　　江离有些纳罕，“你？”
　　“我见过他，在江府，准确的说，是见过他沐浴……”
　　未等她说完，江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的嘴捂住，对面的赵逸轩神色有些尴尬。
　　“公主，真是活泼。”老夫人艰难地开了口，一旁的谢骁跟着陪笑。
　　阿落扒开江离的手，道：“多谢老夫人夸奖。”
　　“公主觉得我祖母是在夸你吗？”
　　阿落白了一眼谢景，“真是刻薄，不知道阿离怎么受得了你。”
　　“闭嘴！还想不想好好让人帮忙了！”江离咬牙切齿地警告她。
　　她这才收敛了，老夫人笑眯眯地问道：“不知公主想要老身帮什么忙？”
　　“本来是想请老夫人做媒的。”她有些不太好意思，“父皇想要嫁给寿康伯安淮奕，我不愿意。”
　　听到这个名字谢景挑了挑眉，“寿康伯？”
　　“对啊，我才不愿意呢！父皇想要让他做事，便将我舍出去。”
　　谢景听她的话，颇有些玩味地看着阿落，“公主既然踏进了靖安侯府的门，有些事开诚布公的好。”
　　阿落敛了敛笑，挑了挑眉，扬起一边的嘴角，“父皇，想要启用寿康伯取代你。父皇还想要启用傅相门下子弟取代江家。我说得够明白吗？”
　　随后她又拄着下巴想了想，“阿离都不曾看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是有备而来呢？”
　　“她只是不说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此话一出说得阿落心惊胆战，脸上却毫无异样，她略有些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
　　“本来，我是打算想要老夫人与我做媒与萧将军的长子的。”
　　“本来？筹码呢？”
　　“筹码？我封地在临安，够不够？”她顿了顿，“阿离，必定要有借口才好下江南去寻江家的门生，恰好，萧将军的长子在青山书院，而我，就是最好的借口。”
　　“不过，我原本是这么想得，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他！”她将手指向赵逸轩，“我不知道你与她有什么关系，不过你既然出现在江府，又出现在这里，想必是可信这人。”
　　赵逸轩凝视着她，阿落有些怵却强撑着，许久，“公主想要与袁某谈条件，这点筹码可是不够的。”
　　“你要什么？”
　　“出仕！”
　　阿落愣了愣，皇室驸马向来是个闲职，不可能出仕的，“出仕？哪儿？”
　　“哪儿盐政最乱就是那儿，某个富贵闲职。”
　　“好！我答应你！”
　　“第二件……”
　　“第二件？”
　　赵逸轩略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她，阿落忙摇了摇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第二件，闭上嘴，也让你身边的人闭上嘴。”
　　“好！”
　　赵逸轩略一思索，“不过，在下很好奇，公主要如何与陛下说。”
　　“我自有办法，你等着接旨便是，不过，你还是准备准备，另置个宅子为好。”说完便得意地拍了拍手，朝屋内人行了礼离开了。
　　一气下来，行云流水，看得周围人一脸茫然。
　　“不必担心我。有什么比晗月公主的驸马，贪图富贵的书生更让人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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