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道

作者:五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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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事情反映到局里之后,迟迟没有对大江做调查处理,乔福长着了急。
      没有把事情弄到局里之前,是想悄悄做冷处理,怕张扬出去被人笑话,到了局里等于把事情弄明了,再装聋卖哑,只会被别人觉得窝囊。其实,让处理大江也不是为了解心头之恨,更多是为了面子。如今锣鼓家什摆了一戏台,过门弦子也拉了,却没有唱戏,乔福长的心里像猫抓了似的。
      猜不透的是局长的心思。现在看到的局长好像与之前判若两人,在最初反映这件事的时候,乔福长看到的是局长不加掩饰的愤怒,要拿这件事向大江开刀。局长给他倒茶给他递烟,感觉不像只是安慰他,倒是像他做了一件让局长满意的事局长表现出十二分的满意。然而,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局长却迟迟按住不往下进行,细细打听知道局长为这事还找过老陶,为什么要找老陶呢?老陶对这件事没有表态,老陶为什么没有表态呢?这让乔福长琢磨不透,不知道船弯在哪里。难道说老陶还在为他与妹妹陶园曾经的关系记恨在心吗?他想。
      似乎不像。他和陶园的事被传出去之后,老陶找过他,把他约到一家茶社说,小乔,你年轻路还很长,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当然,一个巴掌拍不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对一个未婚女人在感情上最忌讳的是什么?乔福长低头无以应答。老陶接着说,一个未婚女人最忌讳的是与已婚男人发生感情。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对吃行政这碗饭的人最忌讳的是什么?乔福长仍没有应答。老陶又说,对吃行政这碗饭的人最忌讳的是染上男女方面的事。想想,你们俩这样发展下去,后果是什么很清楚了,毁了她一生,也断了你的前程。乔福长沉默很长时间,说我们俩的感情是真挚的。老陶说我没有怀疑你两个的感情,我只是提醒你,你是个已婚男人,要从城堡里冲出来,是很难很难的。乔福长说我可以尝试。老陶摇摇头,说我相信你的话,但拿一个女孩感情做尝试有些不公平,还是好自为之吧。老陶走出茶社,乔福长送别,老陶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什么,却没有说,走了几步,折回来,嘴蠕动一下,终没有说话,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乔福长感觉到了他的无奈,更感觉到了他的理解。
      又似乎像。老陶当了副区长后,袁风为他祝贺,作为办公室主任的乔福长一直陪在左右,从入饭店的包间,老陶连正眼看他一眼都没有。乔福长给老陶打招呼,说陶副区长好。老陶正同袁风说话,甚至没有把话停下来,只是象征性点了点头。桌面上所有人都给老陶敬酒,乔福长却静坐一边。袁风给老陶说了一则笑闻,说落凫市下面的某县领导,参加同事亡妻的告别仪式后走在路上,一脸愁云,别人以为他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劝他,县领导长吁短叹之后,说看人家的老婆,说死就死了,哪些俺老婆壮得像一头牛。谁知有人把县领导的话传给了他老婆,老婆到单位一闹,全县都知道了。袁风一再强调讲的是真人真事,老陶好奇,问县领导是谁?袁风卖着关子不说。回过头招呼乔福长,让给老陶敬酒。乔福长走过去给老陶端了三杯酒。老陶接了酒拿在手里,坐在椅子上,也不去看乔福长,继续追问袁风,说到底是哪个县的领导?我熟悉不熟悉?袁风说你先把我办公室主任给你端的酒喝下。老陶把三杯酒一杯一杯喝进嘴里,攒成一口咽下说,你不用说是谁,只要说出是哪个县的,我就能猜到。乔福长站在面前,老陶连句酒场上客套话都没有说,就跟他不存在似的。他不知道老陶为什么这么做,但有一点清楚,是故意做给别人看,想让别人知道他与他妹妹的关系什么都不是。
      琢磨了一会老陶的心思。乔福长还是觉得应该直接找老陶说说这件事。老陶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意见对下面至关重要,何况局长都找过老陶,说明老陶把手插进了这件事,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下面的事情肯定会顺利得多,否则他有看法在中间使个横,指不定自己转多少圈也不能转出来,必须消除老陶对自己的偏见。
      但乔福长也犹豫。找到老陶当面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如果老陶觉得他与他妹妹的这份情是真感情,念及过去是会替他说话的,他和陶园毕竟是亲兄妹,看不了僧面看佛面。不过乔福长也想到了事情的负面,假如老陶肯替他说话,对此事表态,局里按照他的意思处理了,皆大欢喜。假如老陶表过态,局里没有按他的意思去处理呢?因为处理这件事的权力在局里,局长会不会认为他绕开了局长眼里没有局长呢?如果局长有这样想法,到时候不仅帮不了忙,弄不好还会帮倒忙。
      想到这里,乔福长决定还是先托一个人到老陶那里探探虚实。得到了他的口风,再跟着他的口风开车上路,该上坡上坡该转弯转弯,才有腾挪的空间。他一下子想到了村上的苗得雨,苗得雨是老陶的战友,与自己又是高中同学,两边都能兼顾说话。
      约苗得雨出来喝酒,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想不到苗得雨一口回绝。从那次战友聚会后,他就一直对老陶有看法,不愿跟老陶有什么联络,反正又不是在老陶下颚下就鼻涕求涎水吃喝,离开他一样活得滋润。
      酒摆在桌面上,乔福长却没有了心情喝。气氛有些沉闷,苗得雨吸了一支烟说,我虽然不去求老陶的涎水,但可以帮你绕绕圈。我知道有个人到老陶那里一捏两半。把开发商老梅说了出来。乔福长问他与老梅的关系怎么样。苗得雨说喝一壶酒,尿一壶尿。乔福长说也难怪了,像你们村旧村改造这么大的事,群狗撕羊皮都撕不开,最后肥肉落到了他的嘴里,可见你俩狗皮袜子没反正。苗得雨说我算哪根葱呢,人家找的是上面的关系,我不过是敲敲边鼓打打镲。苗得雨问怎么去运作这个事。乔福长想了想说,让梅总到老陶那里探探口风,听听他的意见,老陶如果在这件事上偏向我也就罢了,如果不是偏向我,让梅总给他上上眼药,老陶自然知道怎么做了。
      苗得雨应承下来。给老梅讲了,老梅眼都没有眨也答应了。
      在老梅找老陶通融前,有必要把两人的关系讲讲。
      老陶和老梅的关系不是在官场建立的。
      老梅的老婆小向与老陶是高中同学,村挨村。小向是十里八村的一枝花,有模有样,在上高中时候不乏追求者,老陶就是其中一个。老陶对小向很上心,暗暗发誓非小向不娶,只是老陶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并不怎么显眼,就自身的条件看,有一个致命的弱项是肥胖,不仅胖,而且黑,黑和胖叠加在一起,就显得人长得老相,所以从上初中,同学们就一直叫他老陶,没有改过口。但老陶不自卑,因为他强于其他同学的优势是学习好,学习好就把他的短项掩盖了,有一点一白遮百丑。
      老陶是外向性格,性子急。把自己的优势和劣势评估之后,觉得追求小向绰绰有余,就向小向发动了进攻,写了一张纸条给小向,上面写着:小向,听说大海很浩瀚,你想与我一起看大海吗?小向没有理睬,她经常接到男生送的纸条,不把这事当成事。等了几天,见没有回音,有些消沉。消沉的时候,有一次排队打饭,老陶排在小向后面,不知谁敲碗,敲出有节奏的声音,小向扭头看,正好与老陶的目光相撞,小向抿嘴一笑低下了头。老陶就觉得小向对自己还有意思,没有意思干吗害羞低头?没有意思干吗对自己报一甜蜜蜜的微笑?老陶的心全在小向身上,感觉小向的一切都是冲他来的。这有一点像炒股,看长的时候,把任何信息都想象成利多的信息。老陶觉得小向对自己有意思,心像长潮似的涨了上来,又给小向写了一张纸条,写道:小向,今后如果我能飞黄腾达,愿意与你共享。后来纸条被泄露出去,小向竭力撇清与老陶关系,说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话老陶在床上睡了三天。
      后来老陶考上大学,又当了副镇长。有一回同学聚会,老陶见到了小向,小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回乡到村集体企业当了工人,已经成家结婚,丈夫就是老梅,老梅也在村集体企业里当工人。
      同学们聚在一起,回忆高中生活。话题最多的是谁给谁写过纸条,谁对谁有过意思,谁与谁成了花好月圆,谁与谁没有走到一起终身遗憾。有同学说当初老陶不是给小向写过纸条吗?虽没有结为连理,终是一段美好回忆。都起哄,鼓动老陶和小向出个节目。小向说我与老陶一起唱首歌吧。选了一首《长相依》。
      老陶唱完对唱,回到座位上,心里翻江倒海不是滋味,但不是那种痛苦后悔的滋味,是一种沾沾自喜的滋味。当初小向看不上自己,是她有眼无珠,自己给她纸条上写得清清楚楚,不会久居人下,现在当了副镇长她后悔了吧?不后悔为什么要与自己对唱《长相依》?沾沾自喜过后,又有一点怜香惜玉,如此优秀的女人,却在村办企业里当工人,找的丈夫也是小工人,小向把自己这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日子该过得怎样的凄惶啊!其实是老陶错解了小向,小向之所以选《长相依》,是她对这首歌熟悉,并没有其它意思。
      老陶对小向当初的拒绝一直有阴影,这回找到了感觉。同学聚会散了之后,给小向打电话,说你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小向说没有。老陶又给村里干部打电话,说小向是我的同学,多照顾她。村里干部又给村办厂长交代,说小向是镇里分管工业的陶副镇长的同学,要多多关照。四下一传,都知道小向的同学在镇上当副镇长。老梅也知道了,回去问小向,小向就把高中时老陶给她写纸条的事讲了出来,老陶说:难怪对你那么关心,原来里面有故事。老梅没有歪想,反而觉得娶到副镇长没有追求到的女人是一种骄傲。
      过了些时日,老陶去检查下面企业的防火安全。中午小向那个村办企业宴请他,厂长知道小向与老陶是同学,就喊小向作陪。老陶怕下面人传闲话,就说小向的丈夫不也在工厂吗?喊过来一起说说话。老梅也被喊上作陪。老陶与小向唱过《长相依》之后,隐约地判断小向对当初没有选择他感到后悔,但老陶不满足,他要让小向的肠子都后悔青了,他那颗受伤的心才能缓过来。
      老陶有意在小向面前展示自己。小向越后悔,老陶就越自信,老陶的心理阴影是从小向那里积下的,自信也要从小向那里找回来。这个饭局,是为老陶设的,老陶自然成了主角。坐在主位上始终控制着场上的气氛,他说东,大家就说东;他言西,大家就言西。他平常就善谈,此时小向和老梅坐在一边,更有说话的欲望和兴趣。满桌座位上的人其实只要小向一个听者。
      老陶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时光变化真快啊!他是在提醒,只有短短几年,他与其他同学的地位就拉开距离。老陶又说人不可貌相,是金子总会闪闪发光的。是埋怨小向当初没有慧眼识人。老陶还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是想让小向知道,当初写纸条说自己飞黄腾达,并非乱说。老陶说的这些话,面上说的是其它事,实际上是拐弯抹角说自己。老梅听出了老陶话里的话,只是不善讲话,又不是他说话的场合,一直默默坐着,但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老陶之所以敢在他面前如此表现,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之所以没有放在眼里,是认为自己比他地位高混得好。老梅发誓要混出个模样,混出模样别人就不敢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无视他的存在,说阴阳话了。
      老梅憋足了劲。他是厂里的销售员,收入按销售提成,去南方一呆就是半年,一个城市一个城市跑销路,一个企业一个企业公关,两年下来凭销售就有不少提成。这时候老梅所在村煤矿举行新一轮承包,当时煤炭形势不景气,村里人不愿承包,老梅把多年销售提成攒下来的钱拿出来,承包了村里的煤矿。老梅之所以敢承包煤矿,有他的判断,他所在厂是生产电网配套的绝缘产品,这几年供不应求,凭直观感受,电力产品畅销,是对电的需求旺盛,对电的需求旺盛,就会加大电厂的投入,对电厂投入多,对煤炭的需求量就大。没过多久,果然经济形势一热再热,对煤的需求越来越大,价格越来越高,他像坐在船上涨了水,一下子漫过房顶树梢,成了人们需仰视才能观瞻的人。老梅没有小富即安,把赚到的钱投入规模扩大上,一口气又兼并两个煤矿,成立了煤业公司,成了落凫市有名气的煤老板。
      手里有了钱,社会交往的层面越来越高,许多官员和社会名流成了座上客。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老陶感受一下他的社会影响力。老梅设了一个饭局,请了落凫市的几个市领导和煤都区四大班子的一把手参加,座中除了老陶是镇长外,其余的都是市区的领导。老陶恭恭敬敬坐在座位上,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老陶是小领导,即便再善谈,也不是他说话的场合。都是他的领导,有的还是他领导的领导,谁会停下来把说话的舞台让给老陶呢?老梅是故意这样安排的,官场上的人把官场之外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觉得任何人都是当官的附属品,任何人都无足轻重。老梅请了这么一大群市区领导,就把老陶给镇住了。
      老梅坐在主座上,俨然成了主角。他给市区领导敬酒,市区领导也给他敬酒,市区领导之间敬酒时,如果市里领导给区里领导敬酒,区里领导不喝酒,市里领导就说:你不把这三杯酒喝了,老梅都不答应。似乎把老梅抬出来,一切都迎刃而解。区里领导给市里领导敬酒,市里领导不喝酒,又不想拨区里领导的面子,只是润润嘴。区里领导没有法子,就说老梅你评评理,为什么市里领导给我们端酒我们喝,而我们给他们敬酒他们仅润润嘴?仿佛老梅成了匡扶正义的维护者。老梅虽然性格寡言,很多时候坐在那里不说话,但并不冷落,领导们讲笑话,开玩笑,相互调侃,评论时政,话题一个接着一个,转换话题冷场时,就拿老梅开涮,或把老梅当成说话的点。老梅总是笑笑,说我嘴笨,文化不高,懂的又少,别把我绕进去。老陶却从头至尾坐冷板凳,市区领导敬酒,轮到他,三杯五杯端,端一杯喝一杯;他给领导们敬酒时,领导要么说身体不佳,要么说不胜酒力,喝酒也是象征性抿了一下嘴。此时,老陶感觉到官低的弱势,虽然酒热烧心,要多不舒服有多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老梅在场面上趟得开舞得大,已经不是小向当初嫁的那个当小工人的丈夫。
      老陶是吃官场这碗饭的,脑子转变快。回到家,把赴宴的场面想一遍,觉得一切都是老梅有备而来给自己看的,之所以给他看,不是想羞辱他想显摆自己的社会能力,而是想把他从小向那里驱逐走,从而证实小向没有嫁错人。
      这是老陶和老梅之间形成的一场看不见的战争。面上看,老陶去厂里检查工作,把老梅两口子喊出来吃吃喝喝,有一点苟富贵勿相忘的情谊;而老梅把老陶介绍给市区领导,让老陶与市区领导觥筹交错。实际上是老陶和老梅两个人在小向那里攻山占堡,兵刀相向呢。
      想到这里,老陶摇着头笑自己,不该把年轻时候那点小挫折留在心里挥之不去,挑起这场战争,现在一比较,自己的兵员火力与人家根本不住一个档次上。
      老陶带上老婆约小向和老陶吃饭。饭桌上,老陶给老婆说,相当年,我给小向写纸条,人家理都不理。老婆说人家有主见,不像我一句带我去看大海的话,就把我弄得迷三倒四,甘愿把鲜花插到他的牛粪上。老陶脸红了,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向笑得合不拢嘴说,老陶,这话似曾相识啊!你究竟都给多少女生说过,老陶做了一个掩面的动作,说难怪当初没有骗着你,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手低,不像老梅是高手。老梅也笑着说我不花里胡哨玩嘴,讲实际的,说了句“等我有钱了,你想吃猪脚吃猪脚想吃猪尾吃猪尾”,就把她骗到手了。老陶感叹,说这就是我与你的差别。
      两家吃过饭,去歌厅唱歌,老梅不会唱,鼓动两个老同学对唱,小向选了《长相依》,老陶唱过,回到座位上想,为什么同一首歌,唱过之后的感觉就不一样呢?那次唱过之后,歌把他带进生活里,让他浮想联翩,而这次,歌是歌生活是生活,就是两码事,他也没有浮想联翩。老梅觉得老陶心里坦坦荡荡,把以前那点弯弯肠子搁到一边了,就说以后咱两家人就是一家人,虽然我不会唱歌,但我支场你们唱,我坐在旁边给你们鼓掌。老梅说过没有忘记,又召集了几次唱歌。老陶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回召召集了几次吃饭,这样两家就成了最亲密的家庭。老梅和老陶,一个在商场,一个在官场,互相交缠,成了最好的朋友。
      后来老梅因为与人赌气,改行成了开发商。进入房产开发这一行之后,经历的事情多了,品味出当初那个开发商的话有道理,当煤老板有钱是有钱没有地位,别人把你当成了暴发户,当成了吃喝玩乐的刷钱机,刷钱时一句一个“煤老板”,刷钱过后,就成了挖煤的“煤黑子”,觉得钱再多,狗肉上不了桌席。做了开发商就不一样了,摸不清开发商后面的树有多粗根有多长,别人恭敬有加便有了地位。但这一行业虽光鲜亮丽,商机却瞬息万变稍纵即逝,不光比的是资金项目,更比的是人脉关系,是一口探不到底的深井。
      老梅于是在省城开了一家高档会所。会所一半对外营业,一半归自己使用,请人起名“归去来堂”,有厌倦尘世,返璞归真之意,内设“倦飞斋”、“知还厅”、“就荒阁”等,单看名字就是个休憩疗心,谈诗论雅之地。之所以这样,与老梅的思路有关。老梅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见多识广,做过产品推销员,遇事总爱站在产品推销的角度想问题,客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什么能抓住客户的心感动客户,用什么方法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要想在这一行站稳脚跟,就必须建立广泛的人脉关系。开发商都想到了这一层,谁也不甘落后,都去争抢这方面的资源,各级官员就成了抢手货。老梅刚刚入这一行,没有与人家扛膀子的实力,就采取避实就虚的策略,广泛联络退居二线的领导,把他们奉为上宾,用他们的影响力向在任领导辐射,有一点农村包围城市的意思。
      开设归去来堂会所就是老梅想出的主意,经专业人士包装,便成了省会一家独一无二的谈诗、品茶、会友的会所。
      老梅把归去来堂会所当做生意上的平台。通过老干部认识新干部,通过退下来的领导联络在任的领导,拥占人力资源,因为干这一行,人力资源和资金同等重要,拥有广泛的人力资源,在某种意义上就抢占了制高点。
      老梅结识了领导后,在与他们的融合交往上,想了很多办法,但感觉效果不佳。有一次,老梅与落凫市的□□老边喝茶,老边喝几口,叹会儿气,再喝几口,再叹气,老梅问他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老边讲了出来,说母亲从农村老家进城与他一起住,婆媳关系不怎么好,经常为鸡毛蒜皮的事拌嘴。老边从小父亲去世,是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大的,不容老婆对母亲有丝毫的不敬,想与老婆离婚。老边的老婆虽然对他母亲不怎么好,但却对老边爱之有加,对老边的照顾也无微不至,这让老边不知道如何割舍。老梅说嫂子能这样对你好,你很幸福不该离婚。老边叹了一口气说你嫂子如果对我母亲好,我更感到幸福了,她怎么能不知道这个理呢?对我母亲好,就能抓到我的心。老边的话让老梅感到惊讶,一向威严冰冷的老边,原来内心也有一颗柔软的心。由此,老梅得出结论,不管官有多大,人有多显赫,只要对他父母好就能感化他,任何人都不是铁打的,难过亲情这一关。
      老梅改变了公关思路。有些领导特别是有权的领导,习惯被人前呼后拥,对别人的簇拥有一点久居兰室不闻其香的感觉。老陶结识这些领导后,不像其他开发商那样,撵在领导的屁股后面嘘寒问暖,而是丢下这些领导去嘘寒问暖他们的父母,今天买些食品去问吃问喝;明天带些衣物去问热问凉,东西不在多少,一下子就戳在他们的软肋上。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人代替自己行孝,父以子贵母以女荣,心里的感觉就不是一般的感觉。再加上老梅嘴笨,话少,都觉得他实诚,靠得住,就愿意与他交往。老梅没有直接抄近路走直线,而是迂回了一下,磨镰不误砍柴工,便站在了前面,成了省内外有影响的开发商。
      老梅的企业进入了良性循环。企业上了一个台阶,交往的层次就上了一个台阶,交往的层次高了,更有利企业的发展。老梅挪挪屁股再回到落凫市,就成了高接远送的贵客,把油锅架在床头边,想吃油条炸油条,想吃糖角炸糖角。
      回到落凫市正赶上诸葛寺村旧村改造。各路开发商打破头往里争,他也想到这个项目的开发权,就把落凫市的□□老边约到会所喝茶,没等老梅把话说明,老边就说我知道你的意思。给煤都区的老邵打个电话,说诸葛寺村的旧村改造,看似一个村的大事,实际上也是落凫市的大事,改造的好坏直接影响城市的脸面和形象,找开发商就找最有实力的。老邵放下电话,就接到老梅约他吃饭的电话,老邵便明白这一唱一和是扣好的模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老梅虽然人高树大,但与老陶的私人关系保持着。在商场建立的关系,与官场建立的关系一样,都是功利的,即使转化成了谈诗喝茶,也不是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那种,老梅和老陶都有相同的感觉,周围人头攒动人流如潮,热闹归热闹心里却孤独,回头再瞅瞅,与老陶也玩过心眼,有过虚虚实实,但感情是发自内心的,两人便成了真朋友。老梅在酒店飞斝举杯,走出酒店还要打电话约老陶再小酌几杯。老陶自知老梅山高林密了,还没有店大欺客,也在心里约为知己,有什么梯己的话要找老梅说说,有什么帮忙的对老梅也没有客气。
      前些年,老陶竞选副区长。与区财政局长仝世德同时作为候选人推荐到市里,仝世德上蹿下跳活动,老陶也坐不稳屁股,想让老梅帮助找人说话,老梅说小菜一碟。老梅在省城的会所对退下来的老领导免费消费,这些老领导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之所以会被厚待,是想把他们当做桥,从河这边过到河那边,也就顺水行船利用自己的影响,给老梅介绍曾经的属下和同事认识。
      落凫市的组织部长老阮就是这样介绍过来的。老阮做过老领导的秘书,老领导一个电话打过去,说周末回省城喝茶,老阮就来了。没有见面之前,老领导给老梅介绍老阮的情况,说他哪点都好,就一个毛病办事死筋不灵活。老梅说能坚持原则的人,在当今的风气下值得钦佩。老领导说他就是保守,尤其在男女关系方面。老梅觉得好奇,说他是你的秘书,年龄不算大。像这样年龄的领导哪一个不是很开放呢?他怎么会这么保守呢?老领导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乱说,话出有据,就举了一个例子。
      说有一次有个基层的年轻领导想进步,通融到老领导这里,他便搭桥约老阮吃饭,年轻领导求成心切,拍招待不周误了事,不知从哪里弄来几位女同事作陪。老阮一看脸就变了色,勉强坐着吃完饭,回去就把那个基层年轻领导的事搁置在一边了,年轻领导来找老领导,老领导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围一打听,才知道老阮受过这方面的伤害。
      老阮上大学的女友,马上就要结婚了,被同事拉着去陪领导唱歌,陪了几回,被领导陪成了夫人。后来老阮也结了婚,工作的需要被派到外地筹集项目,项目筹集了三年,等回到省城,又发现妻子移情别恋,对象是她的领导,老阮与妻子离了婚。从那时起,心里就打个结,凡是沾有男女问题的领导,其它工作不管怎么好,都被一抹成黑。做了组织部长后,这成了选人的一条禁忌,只要有这方面的问题,即便是绯闻都要打入另册。
      老梅听后,心里有了数。
      老阮被约到会所。三人沏壶茶,边喝边聊,主要是老阮和老领导聊,老梅坐在旁边服务。冷场的间歇,就拿老梅做个过渡。老领导说小梅是我的朋友。老阮跟着说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老领导说小梅是落凫市人。老阮问是落凫市哪里人?老梅说是落凫市煤都区的。老阮和老梅以前不熟悉,没有共同话题。老阮没话找话起了一个话题,问煤都区的老陶和仝世德认识不认识?这两个人老阮也不认识,只是从煤都区推荐上来的拟提拔候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老梅回答说认识。老阮问这两个人怎么样?老阮不是真想了解这两个人,是怕冷场没话找话。老梅见有了说话的时机,把两个人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嘴,接着重点介绍仝世德,说他是个有争议的人,虽有能力但绯闻不断。老阮问有什么绯闻?老梅说他离了三次婚,结了三次婚,每次离婚结婚都是区里的中心话题。老阮冷笑一下,就不再往下问了。喝过茶,老阮离开,老梅去送,老阮坐进车车就要启动了,又把车窗摇下来问,你给我说的那个结了三次婚离了三次婚的,是不是区里的财政局长?老梅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给老陶的仕途扫清了道路。
      不久市委的任命决定下来,老陶被任命为煤都区的副区长,听说仝世德连组织部那一关都没有过,就被撸了下来。
      老陶和老梅有如此的关系,还怕有调不直的行船。
      老梅听了苗得雨的意思,说这件事很简单,我给老陶打个电话,让他照你的意思办不就是了吗?拿起电话要拨给老陶。苗得雨按住他的电话说,咱生意人办事张开嘴能看见□□,图的就是直来直去不绕远;官场的人不一样,无论什么事都是跐来揉去,打交道还得长心眼,不然事办砸了,想哭都找不到棺材。让他先去和老陶见面,听听老陶的想法再走一步看一步。
      老梅笑笑,觉得不过是件日×时间比捯饬多的事,也就没有当回事,只是碍于苗得雨的情面,答应见见老陶。给老陶打电话,约了见面地点。
      两人见面,老梅没有绕圈直接把意思说透了。老陶停下筷子,看了看老梅,说我想听听你的意见。老梅说我是受人之托。老陶说如果你只是受人之托,我劝你不要碴这一堆稀泥,因为这是一坑外人看不出深浅的水。老梅有了兴趣,问他下一步怎么办。老陶想了想说磨道里转空圈。老梅问什么是转空圈?老陶说转空圈就是只转圈不磨面,只说话不表态。
      看老梅有些听不懂,老陶进一步分析说,这件事如果我现在表态让严肃处理,老袁不但不处理,还会转弯抹角把矛头指向我。老梅有些糊涂,说老袁找过你,不就是让你表态做严肃处理吗?你表态不正符合他的意思吗?老陶说此一时彼一时。老梅不更解其意。老陶笑着说,袁风这个尿戗风的人。当初找我表态,是想把我圈进去,借我的腿搓绳,报他的一箭之仇,所以我不表态,不想被他当枪使。现在如果我在不表态后又表态,他还会转弯抹角把我的表态放置一边不理会,像小熊当办公室主任那件事一样。我俩是同期的镇党委书记,他对我抵触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老梅说那你就不表态。老陶说现在如果我不表态也会成了问题,你想一想,乔福长托来托去找人要我表态,如果我真的不表态了,小乔就会想,是不是我与大江之间有什么路数?是不是我还在记恨我妹妹的事?会在心里画一道。老梅问我怎么给他们回话呢?老陶说:就说老陶很关注这件事,希望有个满意的结果。老梅说你这样说等于没有说话。老陶说着:我的表态,虽说都不满意,也都满意。
      老梅回了话,乔福长骂老陶是个老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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