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长

　　我打开衣柜，在里面上上下下的翻找，最后还是选择了昨天穿的衬衫和裙子，把它们套在自己的身上，走到落地镜前看了眼，就走出房间，跟沈赋说：“走吧。”

　　沈赋把目光停在我穿的衬衫上片刻，不满道：“你穿的不就是昨天的衣服嘛，还让我在外面等那么久。”

　　我叉起腰来，说：“我乐意！你有意见吗？”

　　“年纪很小，脾气倒还挺大的。”沈赋分寸不让，让我噎了一口。

　　我和他就这么一路吵吵闹闹地到了吃饭的地方。走进包厢，除了何忍、申起斯这两个老熟人外，我还看到了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只不过这张面孔我并不是很乐意看见。

　　“你没告诉我盛文茵也会来。”我转头对他说，把刚刚才打开的门一下子又关上。

　　沈赋很奇怪，问：“她现在是我的女朋友，来参加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总之她就是不能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冲口而出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说出来，我和沈赋的脸色都变了。我的脸色变了是因为自己在气愤之下脱口而出了一句真心话，为此而惴惴不安。但沈赋显然和我想的大相径庭。

　　他说：“怎么现在轮到你来命令我了？”见我不说话，步步紧逼，“是我平时对你还算不错，所以你就觉得你可以踩在我头上了吗？”

　　我就安静下来，和沈赋对峙许久，终于低声说：“我们进去吧，我不会再像刚刚那样了。”话说出来就意识到自己的弱势，把门打开，看见里面除了盛文茵他们之外，还坐了几个我不认识的人。

　　盛文茵先笑起来，看都不看我一眼，朝我身后走过去，对沈赋说：“你们刚刚在做什么？聊这么久才进来。”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当过我的英语老师一样。

　　申起斯仔细打量着我和沈赋的脸色，眼珠转了转，大概率猜到我们之间刚刚起了争执，于是走到我旁边揽住我，笑着道：“快快快，我可好久没见我们家妹妹了，赶紧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天。”

　　我眼睛发酸的坐在他旁边，低头看着桌布。申起斯在我旁边使出浑身解数的逗我，说：“你可比我小时候厉害多了，我以前读你念的初中的时候，年年都是倒数。”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结果听见对面酒杯被“砰”地摔在桌子上的声音，抬起头，看见沈赋坐在我对面，黑着脸喝酒。盛文茵坐在他旁边，不知为什么，脸色也不太好。两个人座位就在旁边，沈赋却有意把他的椅子挪向另外一边，和盛文茵之间像是被堵看不见的墙隔住了一样。两个人都面色不善的盯着酒杯，倒满又喝尽，仿佛和酒有什么深仇大恨。

　　席间一个我没见过的男人举起杯子来，和沈赋显然很熟稔的样子，在他明明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的时候也有意逗他：“阿赋，你不是今天下午还在群里连发好几条和我们炫耀你家的小姑娘得到保送资格了吗？怎么现在这么沉默。”

　　沈赋很敷衍的笑了两声，盯着我看：“那你得问你旁边的小姑娘为什么了。”

　　全桌人都转过头来看我，我却在满座人中看向他，说不出一句话。

　　申起斯适时的跳出来，招呼大家道：“来，我们得为小姑娘干一杯酒啊。”大家就都把酒杯满上，一饮而尽。

　　我心情很不好，抬起头来就能看到盛文茵向沈赋陪着笑脸，娇嗔的把他的酒杯满上。于是就悄悄的朝盛文茵做鬼脸，呲牙咧嘴的。心里本以为这时候每个人都忙着在互相敬酒，议论他们工作上的事情。没成想这个丑丑的鬼脸居然被申起斯看到了，悄悄问我：“你不喜欢他的女朋友？”

　　我理所当然的连点好几下头，听见他说：“我也不喜欢她。”

　　我们就哥俩好的碰杯。我咕嘟咕嘟地把杯子里的橙汁喝完，他则把一杯茅台一饮而尽。

　　“为什么啊？”我很不厚道地想要追问他原因。申起斯却一脸不说也罢的朝我摆摆手，在最关键的时刻打了个酒嗝，一把倒在了桌子上。

　　“呦，老三这是彻底醉了！”有人起哄道，众人的笑声紧紧跟着，没有迟来。

　　这顿酒宴本来就是为庆祝我升学顺利而办的，结果因为我和沈赋两个主人公在临开始前的争吵，气氛降到冰点。现在申起斯又醉倒在酒桌上，手虽然无意识的晃着，示意自己不要紧，但这顿饭显然也要将近尾声了。

　　沈赋坐在我对面，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只在有人提到他的时候简单的说一两句，到最后临近结束时，好几瓶酒已经被他慢慢的喝尽了。盛文茵要在他起身的时候扶住他，被他侧身躲了过去，然后扶着额头、一脸疲倦的走到我旁边，问：“回家吗？”好像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当然是点头，想他要是愿意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那我也乐意奉陪到底。

　　何忍把他自己的司机借给我们用，嘱咐我别闹脾气，回家之后好好照顾沈赋。我就跟在沈赋的后面走出房间，却在门关上的那一瞬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他说：“头疼，你扶着我点。”

　　我没好气的扶住他的胳膊，他便毫不客气的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知道头疼还让盛文茵给你倒这么多酒。”

　　他不回答。在我们一起坐进车子的后座时微微倾斜向我，把下巴搁在我的头上。

　　“刚刚是我说话没过脑子，”他带着满满的醉意说，“你别放在心上。”

　　我这下眼眶是真的热起来，还要使劲地压住自己的那些无所谓的小情绪，说：“我也有错。”

　　“你当然有错了，”他理所当然的埋怨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结果才吵了一架，就跑去和申起斯说说笑笑了。你说这让我寒不寒心？”

　　“他是知道我们吵架了，又怕跟你说话你会发脾气，所以才来逗我的。”我说。

　　他就不说话了，慢慢的靠在我身上，眼睛闭着。车窗外的路灯光影斑驳，照得沈赋的脸上亮一块暗一块。

　　我看着他，轻轻叫一声：“沈赋？”

　　他气息平稳，还是一副低头小寐的样子，没有理我。我就魔怔了一样，小心翼翼的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的嘴唇许久，看他一直没有动静，最后把自己的嘴唇轻轻贴在他的上面。

　　只一下，我又很快的坐回来，心脏跳的很快，既为自己好像占到了什么便宜一样的行为而沾沾自喜，也自心底感到悲哀。

　　这天晚上我到家把醉鬼沈赋安顿到他的床上之后，就回自己的房间里蒙头大睡起来。本以为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件事，我会盯着天花板想很长时间，却发现自己沾上枕头之后就呼呼大睡，再睁开眼睛，亮光已经可以透过厚厚的窗帘溜进来一点了。

　　我猛地坐起身，把闹钟拿到自己的眼前，看见上面“12：30”的数字明晃晃的，赶紧从床上起来，要去衣柜翻自己的校服穿。等拉链拉到一边，我才一拍脑袋，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用再去初中上课了，又坐到椅子上，发了一会呆，把校服脱下来，随意的扔到床上，慢慢走出房间。

　　很意外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冒着热气的菜肴。我和正端着两个叠在一起的碗从厨房出来的沈赋对上视线，他把碗放在桌子上，说：“懒鬼，你起的居然比我还晚。”

　　“你今天不用上班啊。”我有气无力的坐到餐桌旁，迫不及待的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

　　“今天周六，上什么班。”沈赋也坐在我对面。

　　我笑了一声：“我今天还以为自己上学迟到了，都把校服套上了。”

　　沈赋笑得眯起眼睛，鼻子两旁皱起细小的纹路，又在我往嘴里塞了满满的饭的时候突然对我说：“我和盛文茵分手了。”

　　我被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才问他：“这也太突然了吧。”

　　他就坏笑着凑近观察我的表情：“你不是不喜欢她吗？这下高兴了吧。”

　　我尽量稳住自己的表情，正经道：“你难不成还会因为我不喜欢她就跟她分手？”心却像是被根绳子高高地吊起来，掉落与否全由沈赋决定。

　　他说：“当然不是。”绳子就毫不留情的撕裂开来，拖着长长的一截和我的心一起自高处坠落。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沈赋就说：“烦了就分了呗。”

　　我眨了一下眼睛，突然想问他，我昨天让他觉得烦了吗？但太害怕听到的不是想要听到的答案，所以说：“我也烦她。”这话虽不好听，但我想沈赋肯定心知肚明。

　　他听到之后果然会心的笑了，对我说：“你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别去想讨厌谁的事情。”

　　“我知道。”我开始低头闷声吃饭。沈赋今天做了我最爱喝的排骨山药汤，我一口气盛了两碗，都喝的精光，连汤汁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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