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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这话玄秋听孟凌峰说过一次,此时再听他说,心中不觉疑惑,道:“孟叔叔何出此言?”
孟凌峰心中矛盾,说了这句话,便有些后悔,见玄秋问,叹道:“先不说这些了,孟叔叔先替你疗伤。”
眼见孟凌峰要替他以真气疗伤,玄秋忙道:“孟叔叔,我方才说的话你都忘了么?此地如此凶险,再不可似往常一样。大局为重,你还是保存实力,以防有变。我这伤没什么,休养几日便好。”
孟凌峰知道他经脉重损,此时必是浑身剧痛,真气疗伤虽不能使他痊愈,却可减轻他的疼痛,听他对自己伤势如此轻描淡写,再忍不住,道:“此事原本与你无关,你伤好些,我们就离开罢。”
玄秋听他这话,大惑不解,道:“孟叔叔这话什么意思?什么事与我无关?李天霸如此行事,必与当年一案有涉,我们怎能就这样离开?”
孟凌峰道:“孤云山庄之事与你无关,你不必再管了。”
玄秋蹙眉道:“什么?”
孟凌峰见话已说到如此地步,索性不再隐瞒,道:“你并非孤云山庄的小少爷,那些话是我骗你的。”玄秋闻言大惊,只听孟凌峰又继续说道:“孤云山庄的小少爷早在那一场浩劫中葬身刀下了。”
玄秋怔怔问道:“那我又是谁?”
孟凌峰听了他的语气,不敢抬眼看他,低着头道:“你是谁我不知。我自孤云山庄覆灭后便流落江湖,四处查访,想找出幕后真凶。当年我查到江中柳时,便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很难成事。莫说幕后主使,便是面对一个江中柳都是一筹莫展。然而不知幕后真凶是谁,我便是谁都不敢信。当时我辗转各地,观察江湖人物身手,正巧见到你师傅带你在群雄会大出风头。太玄观一向籍籍无名,忽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我不由起疑,然而仔细观察之下,发现你的身手与孤云剑法半点不像。我虽发现你与当年一案无涉,却不由想到,惨案发生之时,你才出生,又是在道观中长大,你的剑法与孤云剑法无关,那你必定是干干净净,我见你身手不凡,便想求助于你。然而你在道观中长大,生性冷清,我怕直接去求你,你会不应,便编出了这么一套故事。我当日是想,以你的身手,便是查不出真凶,也未必多凶险,然而世事难料,我被困翠屏山八年,再见到你时,你已是身受重伤。孟某因一念之差,害你与太玄观反目,又累你重伤至此,实是万死难恕。”
这些话,他忍了这么多日子,此时一下子说完,只觉得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了。他眼见玄秋一次次为自己,为孤云山庄之事重伤,内心愧疚,几次险些忍不住告诉他实情。然而越拖,便越不敢开口。直到方才听了玄秋一番话,惊觉玄秋胆识心机其实都在自己之上,自己能骗他那么久,只是因为他对自己深信不疑而已,顿时觉得无地自容,才激动之下把实情告诉了他。
孟凌峰说完这番话,半晌不闻玄秋动静,忍不住抬头去看他,正对上他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寒。玄秋开始听他说的时候,也是心潮起伏,待他一番话说到最后,心中却已平静下来,见孟凌峰望着他,便道:“多谢孟前辈据实已告。”
孟凌峰听他改了称呼,觉得他必定恼恨自己,心中不由难过,却又觉得是自己咎由自取,只得道:“待你伤好些了,我便带你走。孟某欠你的,今生怕是无法偿还,只有来生当牛做马,偿今日之债。”
玄秋淡淡道:“我伤都伤了,现在走岂不是白伤了。”孟凌峰闻言讶异,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玄秋见他不解,道:“既然走到这一步,不找出证据,定了李天霸之罪,我亦不甘心。”
孟凌峰闻言大吃一惊,道:“你也知此事凶险,既然已明白你与此事无关,为何还要卷进来?”
玄秋一笑,道:“孟前辈自己说过的话,也不记得了么?孟前辈不是说,此等惨案若是任由凶手逍遥法外,世间的公道何在?我虽不才,但寄身于这世间,自然还是希望有公道在的。”
孟凌峰闻言一震,道:“你……”然而心中震动,再说不下去。
玄秋又是一笑,道:“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出于私心,不希望自己所处的世道,黑白颠倒,善恶不分。如此而已。”
孟凌峰听他如此说,怔忪半晌,道:“你不恨我么?”
玄秋笑道:“恨不至于,气倒是有些气的。当日你说我小看了你,发了好大脾气,你不是也小看了我?”
孟凌峰听他语气,竟已有了几分玩笑之意,心中暗叹他心胸豁达,又不由惭愧。自己当日发怒,多半是因为心中有鬼,因为知晓玄秋身份,便觉得玄秋有意推搪,不想卷入其中。然而他此刻知道了真相,便是被拖累到如此地步,也无半句怨言,仍义无反顾,让孟凌峰觉得,自己岂止小看了他。一时无地自容,半晌才道:“是孟某以己度人了。”
玄秋道:“孟前辈不必妄自菲薄。前辈二十几年殚精竭虑,舍生入死,也是一义字当头,玄秋敬佩。换做我,希望如此渺茫,未必能坚持这样久。”
玄秋见自己每唤一声孟前辈,孟凌峰眉间愁色便加重一分,终于反应过来,道:“若是前辈不弃,我还是叫你一句孟叔叔,可好?”
孟凌峰心中且惊且喜,抬眼望他,便听他又道:“我方才改了称呼,是因为知晓了自己与孤云山庄无关,不想自作多情。然而这些日子,也叫习惯了,若是前辈不介意,我也不想改了。”
孟凌峰道:“孟某受之有愧。”玄秋闻言,笑道:“你大我这许多岁,我叫你声叔叔,难道还亏了不成。”孟凌峰道:“是孟某承受不起。”玄秋起了几分玩笑的心思,道:“受不起也姑且受着罢,就当是罚你了。”玄秋方才精神便有些不济,被孟凌峰的话震惊,心情起起伏伏,又强撑了这些时候,此时心神一松,便觉神思恍惚,不知不觉便睡过去了。
孟凌峰见他睡着,小心翼翼扶他躺下,替他掖好被角,退了出去。孟凌峰走到门口,见吴悠正守在那里出神,低声道:“我去看看小少爷的药,你先照看一下这里。”吴悠见孟凌峰走了,不由叹了口气。他方才见两人说话,特意守在门口,以防李府的人接近。是以方才两人的对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他听到孟凌峰说出玄秋身世,心中也是大惊,以为玄秋必定要大怒,想着万一闹起来,如何才能不让李府的人发觉,却不料玄秋轻轻巧巧就将事情一笔带过。他一面惊叹于玄秋的心胸,一面又感叹此人的无情。玄秋能做到如此冷静,大抵是因为他觉得孤云山庄一案当查,因此不论孟凌峰是否欺骗自己,都无关紧要。然而知晓受到身边之人的欺骗,多少也该有些情绪才是。人对越是亲近之人便越是苛责,只因在乎,便无法淡然处之。玄秋能如此冷静,多半是对这些日子朝夕相处的孟凌峰其实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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