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同与风

作者:孟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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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花窃



      一日课后,楚惊檀将抄好的《范允》交给蔺教习。
      屋外浓云压顶,山雨欲来,一股凉风挟着潮意穿门而入,吹得纸张呼哧作响,催着蔺教习快速地看。蔺教习看了几页,让显子臾把他抄好的拿上去给他一并看。
      今日的山风吹得起劲儿,尽往身上扑,将楚惊檀显子臾还像样的头发吹得凌乱又潦草。二人头回晓得,头发打脸是有些疼的。
      山风还吹来一团响着闷雷的阴云,阴云扣在蔺教习沟壑纵横的麻皮老脸上,笼着风雨的眼潭生起道道闪电。蔺教习好像对她俩抄的书不太满意。
      楚惊檀显子臾面面相觑,咽咽口水,大气都不敢喘。二人如同站在旷野里,呲呲嚓嚓的雷电在二人头顶徘徊,不知要劈到谁的头上。紧张、无措、漫长又心存侥幸的等待。二人各自暗叹不垫底就成。
      有时,闪电是可以分叉的,倒数第一是可以并列的。
      纸张重重敲在二人脑壳上,蔺教习说他俩一个字丑如蚣扭,一个字软如蚓爬。
      “自己看看,写成什么样子!”
      两位倒数第一互看一眼对方大作,神色微妙,齐齐抬眼看向蔺教习。
      “看我做甚?”两位倒数第一看他的眼神……过于澄澈清明,他甚至在里头找不出一丝自愧弗如。给蔺教习看困惑了,他说的不清楚么?抖着手中纸张说:“看字啊!”
      蔺教习或是从小优秀,他不会晓得笔洗里染了墨的两只笔是不会觉得对方不干净的。
      两位倒数第一只觉得他俩的字并不像蔺教习说的那般不堪,写得还成,甚至相互赞可独特有风格,一致认为蔺教习在吹毛求疵,年纪大了在他俩面前抖精神。
      蔺教习凝视二人片刻,道:“你俩同我来。”
      蔺教习走前,二人随其后。眼见快到蔺教习屋子时,楚惊檀发现机会来了!内心的雀跃快要按捺不住。
      二人跟着蔺教习进到书房,看着满墙铁画银钩,笔走龙蛇的红印大作。她眼中的蔺教习……好像也不是那么一个板正自谦的老师。这是在赤裸裸地炫技!抄书练字是假,要他俩瞻仰膜拜是真。蔺教习说她和显子臾字写不好,全是铺垫,目的原是在这儿。
      至于楚惊檀觉得她的字还可以,造成这个错误认知的原因归根于小宗山没什么名家墨宝。全是妖精写的字,可想其间参杂了多少我行我素的抽象内容。至于显子臾觉得他的可以,或许是名家大作看多了,乱花渐欲迷人眼,显小公子自己不在乎,显小公子自有一套审美标准,任性且自负。
      蔺教习嘴巴命令他二人沉心抄书,眼神却往墙上字帖引。
      再笨的人这时都晓得要故作震惊,再到感悟,最后由衷佩服,感慨一句“此乃神仙之作”这类奉承的话。
      神仙写字什么样,楚惊檀没见过,不晓得。反正不管什么,往神仙近处夸,不会有错。这一点,楚惊檀与显子臾配合得极好,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捧得蔺教习很开心,身居高位的人一开心,就容易大赦天下。二人抄书时限往后延了七日。虽然不是心里想的少抄一遍,但是多出几日算几日,二人到也乐呵。
      对此,蔺教习特批二人课后可以到他书房抄书,二人俯身行揖作谢。
      楚惊檀得此机会很是珍惜。写字都改了脾性,往人的规矩里写。楚惊檀显子臾抄书时,蔺教习有时在,有时不在。屋内随时候立着两位清俊男子,一位叫竹影一位叫摇风,二人不多话,楚惊檀与显子臾茶杯水少了,二人会及时添水,很是贴心。她与显子臾是受罚的人,到了蔺教习书房,却像是蔺教习请来的客人。
      楚惊檀心中记挂着季叔说的玉令,一有空,眼神就到处乱瞟。书房陈设大方,不相干的东西没几样,大多还是书。玉令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蔺教习定是藏起来。楚惊檀琢磨来琢磨去,琢磨起蔺教习藏东西的地方与喜好。
      一日董院务来找蔺教习谈话,楚惊檀听得一耳朵。二人小声交谈两句,转身出了书房往蔺教习卧房走去。楚惊檀留了心眼,她得寻机会去蔺教习卧房找找。
      “伯夷兄,明晚有没有空?”楚惊檀课后转身问道。
      朱伯夷放下笔,双手环抱胸前说:“伯夷兄!叫得这么亲切,看来我必须有空。”
      楚惊檀对朱伯夷行拱手礼,“伯夷兄聪慧。”
      “说说看看。”
      “明晚丑时,你同我去个地方。”
      “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
      “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小爷奉陪便是。”
      丑时,朱伯夷轻声关上门,转身对门外候着的惊檀说:“现在可以说了吧,去哪?”
      做偷偷摸摸的事情,得找个人来把风。楚惊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伯夷。 “蔺教习屋里藏了一本书,叫《酉诞奉妖记》,此书记录了各州出现过的功法甚高的妖怪。画工精良,注解详密,书斋里没有的书,孤本。怎么样?感兴趣吧!”惊檀得意地对朱伯夷说。
      “行啊,惊檀,哪里得的消息。有这等好书不早告诉我。”
      “书房抄书时董院务来找蔺教习说话,我听得一耳朵。就你的性子,我若前几日和你说,你还不得立马去。今日蔺教习下山赴宴。蔺教习喜欢吃酒,宴席上碍于身份不喝,但他肯定会顺酒回来偷摸喝,估计这会儿早已酩酊扯起鼾。”
      “能耐啊!书房抄书几日,把老头行踪喜好摸了个遍!那还等什么,走着。”
      楚惊檀朱伯夷两步一环视,四步一张望,摸到蔺教习卧房门口。刚靠近卧房就闻到一股酒香。二人心生快意。
      楚惊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从里头拿出两块湿帕子,递了一块给朱伯夷,朝鼻子上比划几下,示意朱伯夷捂住口鼻。继而楚惊檀从腰间又摸出一个竹筒,比方才那个细长些,两头空,里面塞着红色的干花。楚惊檀拿出火折子将细竹筒里的东西点燃,竹筒顿时冒出红烟,楚惊檀嘴巴对着另一头吹,使其生出更多更浓的红烟。红烟顺着虚掩的窗户朝屋内飘去。待竹筒中的干花燃尽,楚惊檀撑开窗户,翻窗进去。
      朱伯夷斜倚窗前给楚惊檀把风。
      楚惊檀心里惦记着玉令,进屋直奔蔺教习的床。真如她所料,蔺教习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肚子上顶着一个大漆酒葫芦平躺在床。楚惊檀弯下腰察蔺教习的鼻息,朝窗外的朱伯夷竖起大拇指。旋即趴地上探着床底。睡觉之处是私密的地方,宝贵的物件多半藏于此处。楚惊檀摸来摸去摸得一手灰。机关没有,暗格没有,铜钱倒是摸出两枚。
      起身去摸墙壁,继续检查有没有什么机关暗格之类的藏匿宝物的地方。没有……
      又探着脚去踩地板,时不时半跪下身子贴着耳朵敲……
      飞身上梁,蜘蛛网都没一个,空空如也……
      楚惊檀转下身去开箱开柜子。一个锁头都没有……楚惊檀扭头看了眼蔺教习,如此不设防么?开锁的工具她都准备好了。
      月光穿过树梢零碎地撒进屋内。朱伯夷抻着脑袋往屋里瞧。只见楚惊檀上蹿下跳忙得不可开交。找本书有这么难么?
      朱伯夷也翻窗进了屋。
      “找到了没?”
      “不是让你把风么,怎么进来了?”
      “瞅你半天找不找,进来帮你。”
      朱伯夷打量着床上的蔺教习说:“方才燃的是什么东西?”
      楚惊檀一面找着玉令一面说道:“晚言的花,有助眠的作用。”
      朱伯夷抖了抖蔺教习的酒葫芦,一滴也不剩。凑近鼻子闻了闻,醲酒。一整个喝下去,十头牛都要喝醉。朱伯夷将酒葫芦放回原位,说:“老蔺醉成这样!浪费迷药。”
      “这不稳妥起见多重保障嘛。”不能运灵,只能徒手翻找,楚惊檀找不到玉令,额上挤出颗颗密汗。让她做贼,估计得饿扁肚子。
      朱伯夷走到箱子旁,蹲身翻找起来。半刻不到,朱伯夷朝楚惊檀招呼道:“惊檀,过来。”
      楚惊檀凑到朱伯夷身旁看着朱伯夷手中的《酉诞奉妖录》,竖起大拇指夸道:“能耐!”朱伯夷翻箱倒柜的本事确实不错。开了七八个盒子就找到书,她还没找到玉令……蔺教习怪能藏的!
      朱伯夷将书揣进怀里,催促楚惊檀关柜门,“惊檀,完事,走人。”
      楚惊檀有点不舍,可是该看的地方都看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悻悻地跟着朱伯夷翻窗出了屋。
      朱伯夷先翻出去,侧身给楚惊檀扶着窗角,楚惊檀轻声合上窗子一转身,就看到栾弗灵在庭院中央负手立着。不知他为何出现在此,也不知他何时出现在此。
      翻窗的二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楚惊檀往后一退险些撞上窗户。
      楚惊檀看着压迫感十足的栾弗灵,心中盘算起来。慢慢背过手去,取出方才插腰间的竹筒,抖出一些晚言的灰烬,攥在手中。
      二人做了见不得光的事,现下被人看到,只好恭敬地走到栾弗灵面前,朱伯夷不想瞒栾弗灵,打算拉走栾弗灵回去说出实情。
      楚惊檀与栾弗灵不算熟,也不知朱伯夷与栾弗灵的交情。栾弗灵凝眉正欲开口询问,楚惊檀踮起脚尖,张开手心对着栾弗灵口鼻就是一捂。突如其来的近身动作骇得栾弗灵僵着身子不知所措。她贴得太近,水灵灵的眼,粉腻的面庞,灼热的鼻息,近在咫尺。她的手很软,还有股淡淡的花香,心神被捂乱了。
      楚惊檀一手捂着栾弗灵的口鼻,一手做出噤声的手势。
      栾弗灵顺从地点点头。楚惊檀见栾弗灵仍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心中感到困惑,怎么还不晕?灰烬亦有药效。
      栾弗灵伸手握住楚惊檀的手腕,二人脉搏都很快,栾弗灵欲将楚惊檀的手移开,楚惊檀不让。争持间,栾弗灵眼前物相倒转,眼皮一松,直直倒在楚惊檀身上。楚惊檀一手扶着栾弗灵,一手示意朱伯夷来扛人。朱伯夷麻利地扛起栾弗灵便往寝室赶。
      回到屋,朱伯夷将栾弗灵放倒在床。楚惊檀缓了口气,说:“朱伯夷,你这同居神出鬼没的,把我吓个半死。”在西洄抓她一回,这次又抓她一回。楚惊檀得出一个结论——这人太克她!
      朱伯夷出门时特地看了眼栾弗灵,确定睡着才出的屋。不知为何醒了,还跟着他俩去到蔺教习院子里。朱伯夷喘着粗气回道:“是有点,不过不必在意。”栾弗灵是他发小,自己人,他会搞定栾弗灵。手撑在床上,侧首看了眼栾弗灵,见栾弗灵鼻尖口周染上橘色。笑着说:“蔺教习屋内的迷药?你出手可真够快的。”他完全没有想到楚惊檀会走此计策,直接将栾弗灵迷昏。
      楚惊檀点点头,掏出手帕递给朱伯夷,“帮他擦擦。不迷晕他他喊人怎么办?”
      朱伯夷接过手帕一面擦着栾弗灵的口鼻,一面回道:“栾儿是我发小,铁兄弟,这等小事自然会和我俩站到一边,最多斥责我俩几句,不会揭发。”
      喝着水的楚惊檀动作一顿。发小!铁兄弟!
      “你不早说。”既是发小,她何必用迷药得罪人。
      “上回我说了呀,你忘了。吃饭时说的。”
      “你说的是同寝兄弟,没说是发小。”亲疏关系完全不同。
      “好好好,怪我没说清楚。反正栾儿不会揭发我俩,心放肚子里。不过长这么大,头回见他吃暗亏。朱伯夷起身说:“惊檀,快给栾儿吃解药啊。”
      楚惊檀放下水杯,回道:“若我说我没解药怎么办?”晚言是她上次生火烤衣服时发现的,顺手摘了几朵。解药,没看到。
      朱伯夷说:“没解药!那他会睡到何时?”
      楚惊檀说:“灰烬药效弱一些,明早晨起时你多拍拍他。”
      朱伯夷一听要睡到明早,转身将栾弗灵靴子外衫脱了,拉过被子给栾弗灵盖上,“也好!省得他醒来连夜盘问我。折腾一晚上,早些歇息才是。”
      “你若要早些歇息,那书……我先看!”玉令没找到,书再不看,太吃亏。
      朱伯夷从怀中掏出来递给楚惊檀,“得!你看完我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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