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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记
云无忧和知微闻声往旁边看了一眼。熟人啊!几天不见,朱建国看上去容光焕发。公文包夹了,小皮鞋穿了,手指还戴了个老宽的金戒指。见到知微,他柔声道;“这家店的厨师手艺不错,我常来吃,你也尝尝。如果不喜欢,我另给你点别的菜。”
我俩又不熟。知微腹诽。正想寻了个借口拒了,云无忧已经质问道:“你不是被供销社开了吗?哪来的钱?”
“你哪听到的谣言?”朱建国义正言辞得瞎编,“我只是觉得这份工作没意思,换了份。”
我信你个头,我亲眼见的。云无忧刚要张嘴,知微拉了拉他的袖子。虽然她也不大看得起爱吃软饭的朱建国,但云无忧再说下去得露馅。她打圆场道:“您现在在哪儿高就?”
客套话彻底打开了朱建国的话匣子。他半是得意半是含蓄的表示,上回王翠花被拐事件惊动了□□下乡视察。作为王翠花曾经最好的朋友,朱建国全程陪同。因着他识字还会来事,□□将他举荐到了糖厂做会计。
“说是如果表现得好,推荐我读大学呢。或者我明年再考一次也成。”朱建国略含嘚瑟的指了下窗外。云无忧定睛一看,哦,是辆崭新的自行车。
云无忧眼睛已经被自行车闪麻了。女配已经报了失踪,还能成为朱建国的垫脚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主光环吗?
“要我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姑姑跟了个小摊贩风里来雨里去,现在直吼吼没听家里安排。”朱建国唾沫横飞。
云无忧瞪了他一眼。有工作了不起啊,我学历比你高,长得比你好看,哦对,我家知微说啥是啥,让我逮猪我绝不摸狗,我以后嫁给知微还陪嫁上亿灵石呢!知微快看我快看我!
云无忧跟朱建国眼神交汇,噼里啪啦闪着电花。
知微根本每天注意到他俩,满脑子都是,我勒个去,朱建国口水溅我杯子里了,等会儿得换一杯。
“服务员!”知微刚抬起手,服务员就喊了声:“来喽!”
三盘菜被用红漆托盘托了上。一盘片了皮的烤鸭,配了切得极细的黄瓜丝和一小碟甜面酱,皮脆肉嫩。一盘椒盐鸭架,骨头炸得喷酥,点缀了两朵萝卜花。最后一大盆鸭血粉丝汤,加了嫩嫩的豌豆苗。另有三小碟,分别是葱花,胡荽和萝卜干。
“不晓得你要什么配料,就花钱加了三份,你看着选。”朱建国盛了一碗饭,又夹了块鸭架递到知微面前,一副要喂她的样子。
知微张嘴想拒绝,云无忧以为她想吃,忽的站起身一口咬住鸭架,使劲嚼了几下:“谢谢。”
“不客气。”朱建国脸黑。
“我妹失踪前说你不是好人,让我离你远点。”云无忧抬手道,“服务员,打包两份蛋炒饭。”
朱建国“啪”的一摔筷子:“我不吃你吃过的东西,你自己买单。服务员,再上一份。”
知微沉默了一下,问服务员道:“你们还缺洗碗工吗?”
“缺,2元一天。”
“烤鸭多少钱?”
“加上饭,你俩得干5天。”
“哦,给我俩来两条围裙,谢谢。”知微给云无忧盛了一大碗饭,“我两天你三天,吃吧吃吧,吃饱了我俩才有力气去刷碗。”
反正不论天上地下,都逃脱不了打工的命运。注定要做牛马的两人甩开膀子吃了个肚儿溜圆,打着嗝在朱建国杀人的眼神中去了后厨。
朱建国扯住知微:“慢着。既然是服务员了,招呼我吃个饭不过分吧?”
“过分,很过分。”旁观了很久终于吃够瓜的服务员拦下了朱建国,“同志,我们这儿是正经饭店,不是你调戏人家女同志的地方。再这样,我们就报警告你个流氓罪。”
“你什么服务态度!”朱建国拍案而起,“你们领导呢?我要找你们领导说理。哪有花钱找气受的事儿!”
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都是挤破了头抢的岗位,城镇户口,长相端正,还得起码初中以上学历,招待过领导,见过外宾,哪里会恘个小小的朱建国。
服务员停直了背:“成啊,我这就喊我们组长来。不过一个厂里的会计,拽得跟什么似的。前些天区里领导来吃饭,还客客气气跟我们说了谢谢。我倒要看看,你这么嚣张,是不是平常做惯了欺压人民的事?”
说得好!作为人民的知微跟云无忧就差鼓掌了。
朱建国脸青一阵白一阵,一指云无忧道:“那我要他服务,总成吧?他可不是女同志。”
“成啊,怎么不成。”出乎意料,云无忧答应得很爽快。女服务员拉上知微去了后厨,走之前还不忘狠狠剜了眼朱建国。
留下朱建国和云无忧对视了好几眼。确认过眼神,是互看不顺眼的人。
云无忧挤出一个假笑:“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帮我倒杯开水,七成热的。”朱建国翘起二郎腿。
“好勒!”云无忧麻溜的倒了半杯凉白开,又拎了壶开水,“不晓得您喜欢什么温度,我往里头倒,您喊停我就停。”
说得倒挺客气,就是边说边倒,还没等朱建国听完话,底浅的杯子已经满当当,热水顺着杯沿淌了一桌子,滴在朱建国大腿上,疼得他“嘶”了一声。
“停停停!”他忙叫道。
云无忧应声停下:“还需要什么?”
“我要大米饭。”刚点的米饭通通被眼前的饭桶和知微给吃了,朱建国自己还饿着呢。
云无忧看了眼菜单,为难道:“您要不点糙米饭?大米饭有点贵,2分二两。怕您负担不起。”
“我地方不缺钱!”朱建国一拍桌子,“多来点!”
要的就是你这话。云无忧跑去后厨,将厨师刚蒸的一大桶饭扛了出来:“十斤,1块钱,谢谢惠顾。”还特贴心的递上碗大的饭勺。
谁家吃饭用桶装的啊。朱建国刚想问云无忧是不是有病,云无忧已经摆出副为难的样子:“您是不是没钱?没钱也没事,我围裙借您,跟我俩一道刷碗去。”
朱建国一咬牙:“有钱,你尽管上。”
“好!”云无忧应得响亮。
饭当然没吃完。真金白银买的,朱建国不想浪费,让打包了带走。云无忧跟后面说了声,借了个桶,自己拖着把饭给朱建国送回去。
路上遇到吃完饭来散步的糖厂员工,云无忧一路招呼过去:“吃了吗您?”
“啊对对对,这桶饭都是朱会计买的。”
“不锈钢饭盒里也是他吃剩的,一只烤鸭一碗笋丝蛋花汤。”
“他吃不完点那么多干嘛?我要不知道啊,可能拿去喂狗吧!”
朱建国否认了很多次,但当别人问他一个人住干嘛下馆子点那么多,他哑口无言。
总不能说自己看中了个女同志,为了打压情敌,特意去炫富吧?听起来很不稳重的样子。
流言像一阵风一样,转眼刮遍了全厂。谁都知道新来的朱会计家里养了条金贵的狗,每天要吃大米饭和烤鸭。朱建国前脚刚让云无忧把饭换了个桶,后脚就被副厂长喊去谈话。
“小朱啊,我们厂里作风朴素,可能你不大适应。要不,你再去分厂下车间历练下?”副厂长开口第一句就让朱建国觉得,自己完蛋了。
上次被王翠花克,这次被王翠花她亲哥克,他真是上辈子跟他们犯冲!
跟朱建国犯冲的云无忧抱着桶哼着歌回了饭店。笑话,他把事干好难,想把事搞砸还不容易?朱建国以为他是知微啊,也配让他哄着让着。
见知微面前摆了盆小山高的脏碗筷,云无忧赶紧蹲下身干活:“我自己干五天就行,你回去歇歇。”
知微拿手肘抹了把滴汗的额头:“不要,我刚也吃烤鸭了,把事全扔给你干不好。”
云无忧想说洗碗伤手,知微下一秒就来了句:“如果你干活的话我感觉会被要求重洗一遍,事情还多,算了吧。”
谁说我不会啦!云无忧气鼓鼓的把旁边的一摞碗往水里一放。
菜叶飘到了水上。耳边传来知微愤怒的声音:“云无忧,你不会先把垃圾倒了再换个盆放啊?我都洗得差不多了!还有,你扔碱水干嘛?那块不是垃圾!”
洗碗看着简单,实际上也累。小凳子很高,两人只能弯着腰干活。国营饭店生意好,收进来的碗数以百计。
等店里熄了灯,服务员和厨师们都回了家,两人才锤着腰起身。来检查的主管摸了把碗:“还行,再用水冲一遍就行。明天早上五点半来这儿报道。”
五点半也没碗吧?云无忧愣了一下。主管看出了他的心思:“你以为洗碗工就洗碗啊?还得清洗食材呢!”
他指了指角落,两袋比知微还高半个头的洋芋蹲在那儿静静得看着两人。“明天要上酸辣洋芋丝,得在厨师备菜前洗好削好。”
这绝对是他吃过的最贵的烤鸭,没有之一!云无忧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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