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愿以中

作者:肃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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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有三顾忠武侯今日一顾元正殿


      昔有三顾忠武侯今日一顾元正殿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笑言我不信!

      神川岐州,人马临时休整的驿站中,恭王房内——
      兰溱端坐,听着对各方伤亡的汇报……最后点点头,对着将要离开的沈约嘱咐一句“暂时就别打扰你们掌司了,让她安心休息吧。”
      淡然一笑“二皇子有心了,只是这种事我家掌司早已习惯。”
      兰溱眨眨眼,心中感慨着“确实好看!”的同时“你是一点儿不知道疼人呀。”
      沈约眨眨眼,寻思着“这叫什么话?”的同时“不欺上是写在缙云司军规中的,不敢不报!”
      “你这个时候还讲军规?!”兰溱一脸不满,心话就算不是心甘情愿携手揽腕入罗帏,可也鸳鸯绣被翻过红浪吧。身为娈宠佞幸,怎么就如此不懂体恤呢?!于是“如此讲职业道德的……上回见,还是在建南堂。”
      一句话引得沈约、刘川同时侧目——
      刘川是因为意外——他眼中的恭王可是言行张弛有度,处事八面玲珑。不急不躁间虚与委蛇、谈笑风生中给人挖坑。可……怎么就突然言语犀利了呢?!
      而沈约,“看来皇子也分三六九等。有人‘爰在弱冠,经营四方。逮乎立年,抚临亿兆。’而有人,”摇摇头“就只会开口‘何不食肉糜’。”
      “你放肆!”兰溱杏眼圆瞪——也不知为何,反正打开始就看这人不顺眼。于是指着沈约,冲门外高喊一声“来人!给本王拿下!”——恭王的“恭”只是其表面态度而绝非内在。
      话音刚落,房门打开——秦韵推门而入。
      兰溱连忙起身“怎么起来了?!你们军医可是让你多休息的。”带着埋怨的口气相迎。
      “我这不是听从恭王殿下的吩咐,进来拿人嘛。”说罢,看向沈约“瞧你把人家气的!这儿不是缙国,民智没那么开化。人较真儿,心眼儿小,”假惺惺训斥“下不为例!”
      全然不理兰溱“哎!秦嫣然!”的质疑,“有什么发现?”
      “都是有备而来,干净利索。”
      “就没留任何线索?”
      沈约摇头“没有。”见秦韵面沉似水“当务之急,还是先将你平安护送至永安京为好。”
      秦韵侧头“到时你是长臂管辖还是钓鱼执法?!”
      沈约侧头“那咱就停这儿,不查出个所以然哪儿都甭去。”
      “你倒是想得美!”没等秦韵说什么,兰溱先不乐意了。“我神川又没说不管!”
      秦韵皱眉乐“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
      “这是我神川,不是你缙国属地!”兰溱皇子范儿十足地敲着桌子。
      坐到兰溱旁边,有样儿学样儿“你神川乱成这样还好意思说?!”
      瞧着秦韵因拍桌子而泛红的手,兰溱眉间不觉微皱。一句“不疼吗?”后,便开始授课“要这样叩,才会声响而手不痛。”
      秦韵注视兰溱……突然别扭地移开目光。看向沈约“老规矩!将敌人尸首做人柱立于闹市,重金悬赏提供信息者。”
      “这……”沈约明白,毕竟神川地界儿,若真奉此命行事那自是不妥。于是瞧着兰溱,意思“你怎么说?”
      兰溱斩钉截铁“我神川依法治国,怕是无法纵容你们如此滥用私刑。”
      沈约闻言,转头盯着秦韵——眼神似笑非笑。
      秦韵一个白眼儿,心中暗骂“真会找嘴替!”可,能不听吗?……挑挑眉“哎!毕竟人在屋檐下呀。也罢!借此机会就让咱们开开眼,见识见识这法治社会的阴暗面吧。”说罢话锋一转,语气凝重“缙云司的将士呢?”
      “遗体已全部找回。”
      点点头“老规矩,护送回国,该追封追封,该奖赏奖赏。全部厚葬!”突然看向兰溱“这不违反你神川律法吧?!”
      本是句戏谑,可谁知兰溱迟疑着“算来……那是证物。按律,应交由地方官府……”
      “兰孝瓘你大爷!我缙云司将士岂容你等亵渎?!”
      兰溱顿时不敢出声——瞧出秦韵是真急眼了。
      房中跟着鸦雀无声——连恭王都认了怂,谁还敢多言。
      秦韵喘着粗气,冲沈约“去!查下兵器!”
      瞧着众人退出房间,兰溱不觉长舒口气——也是被秦韵刚才的气势吓着了。
      秦韵斜眼,没好气一句“怎么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卑微”,为挽回颜面,愤然质问“喘气不行吗?!”——旁边还有个刘子玄呢。——刘川,字子玄。
      秦韵手指兰溱,没个好气儿“你们神川回头可要好好肃清诸侯国!这一路上可不太平!”
      兰溱差点儿马上跟出个“是!”及时收住,清了下嗓子“你们之前与岐国是结了多大的梁子?这从一入境……”
      “那我回头收拾你岐州时,你神川能否不予插手?!”
      “你放心!不用你出手,回朝我就严查到底!”
      “放屁!”
      “秦嫣然!”
      “我缙云司战死的一众将士,是你轻飘飘‘严查到底’四个字就能一带而过的吗?!”
      兰溱一时语塞——没想到一直吊儿郎当、全无正形儿之人,竟有如此有情有义的一面。
      突然起身,几步至刘川身前。扬扬头“当初是我力排众议设伏了你们,一切都是我秦韵一人所为!若要算账冲我来便好,与缙云司将士无关!”
      刘川看着这脸上写满“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倔强之人……犹豫了下,但还是抬手在其肩头轻拍两下“知道了。”——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安慰着——无关性别亦非情爱,只是同为征战沙场之人对失去同生死、共患难战友的共情。秦韵的心情,他懂。
      “如果让我查出是你们神川所为……”声音隐约颤抖。
      “你放心,我神川将士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战死沙场,绝不会暗戳戳背地使阴招。”语气笃定。
      兰溱一旁瞧着……从二人起初的戏谑一吻,到此时刘川的主动安慰,他开始理解这二人间的情谊了——亦敌亦友亦知己,有敬有慕有杀心。看来战场上的秦韵,虽不知其具体做了什么,但确实让对手称道。
      至于刘川,面对秦韵时心情甚是复杂。可不管怎么说,单冲着兰肃,他就已于潜移默化间将其视为家人了。
      秦韵重新坐下,眄了眼兰溱“你让人拿些甜食来解解压。最好是……哎,算了算了,直接拿红糖黄米糕吧。”
      “啊?”兰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去让人拿些红糖黄米糕来!”明显是耐着性子重复。
      兰溱哪儿受过这待遇“我是你的仆人吗?!”
      “刚你不还叫嚣着这是你的地界儿吗?!”一脸质疑“安全保证不了,难道连口吃的也提供不了吗?”
      兰溱张大嘴巴盯着秦韵——但说得好像又在理儿,让人一时无从反驳。
      刘川一旁摇头,默默走到门边,开门交代人赶紧去做……
      兰溱转念一想——不管怎样,至少说明有胃口了。于是瞧着秦韵“还想吃点儿什么?”
      秦韵眨眨眼“你脾气还挺好。”
      要是没眼眶拦着,兰溱的白眼儿能飞上天。撇着嘴“元正殿谬赞了,本王实不敢当。不过是人不知而不愠的君子制怒罢了。”
      “君子制怒?!是君子诈善吧。”
      “你实诚!”
      说话间,兰溱意识到刘川一直立于房中。偷眄了眼——盯着秦韵表情严肃——心中顿觉不妙!
      而秦韵,早就发现刘川直勾勾盯着自己了。心中将可能性分析了个遍……觉得还是为西征那点儿破事儿。于是一直有意避其目光……
      刘川见对方死活不给机会,便主动出击“秦韵,我有件事想问你。”
      秦韵怼怼兰溱,指着桌上“这什么茶?”
      “啊,这……是龙井。”未搞清状况下,兰溱只能接话。
      “你是不是见过家兄?”刘川语气还算平和。
      “这龙井虽在李唐陆羽的《茶经》里便见记载,却名于宋,闻于元,扬于明,盛于清。”秦韵继续装聋。
      刘川继续发问“你有劝降过吗?”
      “龙井色绿、香郁、味甘、形美,乃历朝贡品,满清御茶。”秦韵坚持装聋。
      刘川坚持发问“我兄长和你说了什么?”
      秦韵抬手取过一只杯,斟茶,端杯……
      先闻茶香——“真是徘徊龙井上,云气起精华呀。”
      再品茶汤——“余香不觉嗅,又见杯中清。”一副痴迷其中的模样。
      “就算各为其主,也可以正大光明阵前斗将,你又为何非要暗箭取家兄性命……”刘川声音有些颤抖。
      话音未落,就听“咚”的一声——秦韵将茶杯重重置于桌上。瞬间,杯中水溅出一片。
      盯着手中杯……许久“据说龙井尤以杭州天竺、灵隐两寺产的为佳,因为喜爱龙井茶的满清高宗在那儿封了十八棵御茶树。可我觉得,”摇摇头“终不如熟普洱顺口。我呀……”突然哽咽,盯着杯子不住得皱眉……
      兰溱先是听出刘川的情绪波动,现在又看着秦韵的情绪起伏,唯恐一会儿事态走歪,于是抬眼瞧向刘川,眼含阻拦之意摇摇头,意思“可以了,就到这儿吧。”
      刘川低头垂目……良久,看向兰溱“今晚在此留宿吗?”
      兰溱瞧了眼秦韵——脸色已然红润了许多,可……觉得还是该好好休息,于是“留吧。”
      “夜长梦多。一会儿上路吧。”秦韵情绪低落,声音有气无力。
      看看秦韵,又看向兰溱——这人只张嘴未出声地做了个“留宿”的口型——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房内一时鸦雀无声……
      看着默不作声之人,兰溱突然想起这人之前于床上独自流泪的场景……不由感叹:哪儿是个坚强的主呀,不过硬撑罢了。低头去寻秦韵的目光“战场上本就是你死我活,所以需要兵者诡道,即便胜之不武却也难以置评。你不必太往心里……”
      突然抬头,望着门口“他走了?”
      “啊?……你?!”
      “憋死我了!他要再不走,我都快装不下去了。”伸了个懒腰,舒展着身体“还是你的茉莉红茶好喝。这绿茶呀,”摇摇头“终是喝不惯!”
      “你……这……”可谓惊掉下巴。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刚自个儿不也说战场你死我活,兵者诡道有理吗?!”
      “你倒是会总结。”
      摆摆手“大差不差,就这么个意思!要说上战场的将士,没有一个是主动、活该送死的。都是被动、无辜的。我缙国将士如此,你神川将士亦是。即便我能明白刘子玄作为一军之帅爱将惜士的心,可……谁不是呢?!”
      缓了口气“再说刘子玄兄长之事。就像你说的,生死之地、存亡之际需要兵者诡道,要想方设法、不择手段致敌于死地。为此成就的兵法大家……虽说本质就是比着赛的犯坏、出阴损之招儿,却个个流芳百世、被千古传颂。”
      瞧着兰溱“那为何到我这儿就只剩骂名了呢?!刘子玄对我为何不能光明磊落的质疑,我能理解,可也无法作答,因为……”双手一摊“谁都没错!我不是宋襄公,连《孙子兵法》都说要‘半渡而击之’,我又何错之有呢?!”
      兰溱听着……心话,战争可不就是吗?那但凡上战场的,哪有一个是打心眼儿里愿意的?!高喊口号积极主战的,永远都是最后面之人。可“那你直说便好,装什么苦情呀?!刚才还说我君子诈善,”撇嘴摇头“难怪孔子抱怨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还真就是理直气壮的恶人告状、贼喊捉贼。”
      “人老头儿那么说是因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怎么着?我是不逊你了,还是怨你了?再说了,就你家小将军那性格,回头打起来,你治他罪吗?!”
      “我……”突然反应过来“人刘子玄又何错之有呢?!”
      “所以呀,”指着兰溱“明摆着你们穿一条裤子,我才不吃这眼前亏呢!”
      兰溱皱眉乐“原来你会审时度势、知难而退啊,害我瞎担心你半天。”
      秦韵正喝茶,听这话……笑眄了眼兰溱——那笑容颇有深意。
      兰溱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移着话题“其实我看刘子玄也并无它意,不过是想多了解些关于自己兄长的往事罢了。”难得的善解人意。
      秦韵会心一笑,却沉默不语。
      拿起茶壶,给秦韵和自己添茶……也是没干过这活儿,手生得很,以至杯满欲溢。瞥见投来的疑惑目光——茶倒七分满,十分乃逐客——赶紧解释“咱又不是外人,省得总蓄水,麻烦!”
      秦韵看破不说破,应对着“原来如此。”却捂嘴偷乐。
      兰溱想着起个话题缓解下尴尬,于是“神川女子十六及笄、待‘字’闺中,而‘字’一般是婚后取。这和你缙国是不是有些差异?”之所以选这个话题,就是因为心知肚明缙国也是如此。
      兰溱耸耸肩“我们也差不多。”
      如此痛快的回答让兰溱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眄着兰溱坏笑“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有‘字’?”
      “这……”
      “还是认为我隐瞒了婚史?”
      不待见一瞥,知道不过一句戏言。
      “亦或是觉得我这‘字’是某人所取?”
      瞬间一副“好看”的模样瞪向秦韵“是吗?!”——兰溱越生气越好看。
      “是啊。”
      “是谁?”
      “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
      “那不如你猜猜,猜对有奖!”
      “我什么都不缺!”
      神秘挑眉“要是能勾起你欲望的那种呢?”
      瞧着秦韵……喉咙动了下“无聊!”
      “哈哈哈……我不过是刚好知道你永安京有家酒楼菜品特别好罢了,你想什么呢?!”
      “我……!”负气转头“爱说不说!”
      瞧着愤怒小鸟“我这‘字’是先帝取的。”
      “啊?!”惊讶的同时长舒口气。
      “怎么?!与你的答案不符?”明知故问。
      想说“是”,于是耸耸肩“怎么会?!”
      “口是心非。”
      “我真是这么认为的!”兰溱自圆其说“东家之子,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著粉太白,施朱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这天下父母都一个样儿,孩子都是瞧着自个儿的好。所以你父皇才会给你取字‘嫣然’吧?”
      秦韵赞许地点着头“嫣然一笑桃杏俗,嫣然一笑百花迟。嫣然一笑凌清晓,嫣然一笑作春生。嫣然一笑……”突然沉脸儿“何笑嫣然?!”
      “啊?”
      “你就别在这儿咬文嚼字儿、卖弄你内点儿破学问了!缙国先帝谥号‘武’,可是没你这般矫情。”配着一脸难以形容的笑。
      “哎你这人……”想打嘴架,却发现秦韵盯着地面若有所思……
      房内一阵沉默……
      兰溱品着品着茶,突然轻飘飘一句“你这趟究竟为何而来?”
      对上秦韵目光“真选夫婿?”
      见秦韵侧头“你不能真把一国的皇子带走吧?”
      “你神川拿大国协议当话本吗?”
      兰溱啜茗掩饰“我是怕你以后赖在神川。”
      秦韵乐“怎么?担心你那破皇位啊?”
      “我争取储君之位不靠卖身!”突然想起来“古刹那时你昏睡过去了,没听到也不能怨你。那我就再说一遍。”正襟危坐“我争取储君之位不靠卖身。若无真才实学,即便侥幸胜出,日后也是祸国殃民。而至于……”注视着秦韵似笑非笑“你若就是钟情与我,等我有了……”
      立马儿接话“等你有了万里江山,再许我红妆千里也不是不行。”说罢,一脸坏笑“就先立业再成家呗。”
      “原来那时你在装睡!”
      “那时我只是累了闭闭眼,可迷迷糊糊中除了这句也没听多少。”
      兰溱点点头。可见这人低头憋笑,不由回想当时……“坏丫头!除了这些,我也没说别的!”接着话锋一转“我不知你缙国皇室如何看待婚姻,可神川皇室……”
      “真爱至上?婚姻自由?”心说你敢答“是”,我就立马走人!——如此睁眼说瞎话,可见……臭不要脸!
      “婚姻只有强者才能做选择。”
      “哦?”倒是出乎意料。
      “俗话说打铁还需自身硬。若自己不够强,莫说皇子,就连天子也无法婚姻自主,而只能权衡利弊、将婚姻大事当买卖谈。虽说我没多了不起,可还没到卖自己的地步。只是……”眼带笑意瞧着秦韵“你有吗?”
      看出秦韵的局促,移开目光“成不成亲、与谁成亲……我希望能随我的心意,不强我所难。于我而言,成为太子却失去自我……”摇摇头“虽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要看一生之人……”说着摇头乐“每天相看两相厌,我可接受不了。”
      秦韵听话听音儿,点点头“就是都得按恭王殿下的意思来呗!”
      会心一笑“我是想告诉你,我是不会拿婚姻做买卖的。所以若你此行的目的是我,那大可以回去了。”见秦韵斜眼瞅自己“赐婚、拒婚、硬结、再离,折腾来折腾去,徒增烦恼不说,最重要的……”盯着秦韵,一脸真诚“是耽误了你。”
      差点儿乐出声“你还真是会站在对方立场为自个儿开脱呀。”
      “在这件事情上,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一致!”
      秦韵瞧着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之人乐“还是你会劝人!”
      兰溱瞧着这怎么都不肯上套之人皱眉“还是非要选我?!”
      “你呀,这求人呢,它分很多等级。低等只会‘说’,”指着兰溱“就比如说你。”摆摆手,一脸不屑“毕竟穷乡僻壤、也是难同小器论肥腴啊。”
      笑着一个白眼“那中级呢?”
      “中级给‘利’啊,可……就像你说的,我也什么都不缺。”
      “那看来我只能选高级了?”
      “高级……”一脸为难“你没有呀。”
      虽知道不会有什么好话,但还是“说来听听。”
      “南宋朱熹说人之操履,无若诚实。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诚之所至,触处皆通。”双手一摊“这真诚,你有吗?!”
      “这么说……”兰溱思索着“除非……”
      “除非?”
      “也许……”
      “也许?”
      “不如……”
      “你到底想说什么?!”也是没了耐性。
      “我想说,不把婚姻当买卖做,而是”抬眼注视秦韵“你我试着真心相处下,如何?”
      见这人眼睛瞪得似铜铃,兰溱不由质疑“想我长恭之貌、安仁之色。文可比赵宋三苏,武可媲西汉卫霍。才不输曹魏子建,情更甚纳兰性德。如此骊龙之珠、绝世美玉,你就没有想法吗?!”
      “你……这是?”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卿兮与卿知。”
      “我还是头回听人这么说‘喜欢’。”笑眄了眼兰溱“是喜欢吧?”
      坦坦荡荡一句“是。”
      如此干脆的承认让秦韵一时有些接不太住。盯着兰溱——初见只觉一身天潢贵胄的纨绔之气。可相处下来……还真有那么点儿嵇叔夜当年的乃放乃逸、迈兹俗网。
      由于常年混迹军中,对于性别,秦韵自是不拘小节。而经历太多的生死别离,又使其对情爱之事看得更开——人不负春春自负,不如怜取眼前人。对于青春作伴,放歌纵酒。有花堪折直须折,诗酒趁年华不说身体力行,却根本不当回事儿。而此时面对眼前“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闻”的“美人”对自己的表白……“哎我问你!你那话怎么说得来着?”指着自己“我是集万千什么于一身的奇女子来着?”
      “你!”撇撇嘴“怎么还记仇呢?!”
      “既然觉得我如此一无是处,那怎么还想和我相处?”半真半假似有似无的笑意“不怕受不了我?”
      虽说兰溱知道用不正经的腔调说正经话是秦韵的风格,可这一习惯在他看来却是妥妥的不良嗜好。于是心烦地一个白眼“你放心!从来都是别人受不了我,”探身靠近秦韵,带着暧昧耳语“……哭着求我的。”——他不是不会撩,他比谁都在行!
      一把推开兰溱——吐息吹得痒。“自说自话!”
      “自说自话?……那我若是拿出满满的诚意你可别不接受。”说着摆出副要“动手动脚”的架势。
      也是吃过荒庙的亏,秦韵认定这人是故技重施、又在装腔作势逗自己。于是“还是别了,这回头演砸了可不好圆!”
      “这种事儿成了你得着,不成你也不亏。”
      “兰孝瓘!”花容失色——兰溱的咸猪手是真摸……
      见秦韵认了怂,立即就坡下驴。正襟端坐,“教育”起人。“要论撩人,本王可没输过。要论不好好说话,本王也在行。你这些不过是本王玩儿剩下的,以后就别布鼓雷门了。”
      “你!……”
      兰溱瞧着这噘着嘴、气鼓鼓之人……乐着乐着,突然变脸!横眉冷对质问“那‘别人’都是怎么说‘喜欢’的?”——也是刚反应过来。
      “啊?!”秦韵被这人跳跃的思维问得先是一愣,继而“别人都是不说只做!”
      话音未落,只见兰溱麻利儿起身,伸手抓腕“走!”将此人往罗帏方向拽……
      秦韵瞬间趴在桌上乐不可支……擦着眼角泪花“你这是何必呢?!”见兰溱越来越“好看”……“你认真的?!”
      “你才发现?!”也是无处说理。
      “为何?!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当然,我很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你……”皱眉瞧着兰溱“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虚与委蛇?缓兵之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解地侧头“你总得图点儿什么吧?”
      “我……”轻叹口气“千里相迎奉君命,却不知不觉对你……”说着,不觉摇头“也是缘分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呀。想你我这本是绝无可能相识的二人,如今却阴差阳错相遇,说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不过分吧?!”
      秦韵挑眉……
      “既然是天定的缘分,不如……人活一世,不管是人还是物,能遇着自己心仪的,便是不易。民间都知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既然遇到,又何妨稍做停留呢?”
      “一时停留?”秦韵听话听音儿。
      “没有一时的停留哪来一世的相守?!你我为彼此停留一下,说不定便会成就一段天赐良缘,成为世间佳话。”
      “你怎么就确定它不是孽缘?”
      兰溱侧头,直视这人……
      “好好,我认真听便是,你继续。”
      “我这人,对于自己感兴趣之事历来都是采取积极的态度。”冲秦韵扬扬头“有婚约吗?”
      乐着摇摇头。
      “私定终身了?”
      乐着一个白眼儿,摇摇头。
      “心有所属?”
      终于还是没崩住,乐着皱眉“你到底在阴阳什么?”
      一本正经“回答我!”
      “有没有的……”会心一笑“有什么区别吗?”
      不由失笑“我果然没看错,这和你聊天儿还真有意思。”甩了甩大袖“有没有的确实不打紧。谁能有我好?!即便你心有所属,你我相处之后也定会立马儿将之抛到九霄云外。”
      “真是大言不惭。哪儿来得自信?”
      一脸傲娇“自然是出于实力!”
      一脸坏笑“那要相处下来,我觉得您内实力不成呢?”
      颇具玩味一句“杞人忧天!”
      倾身靠近兰溱耳边“我可是吃过见过。”瞧着兰溱瞬间变脸——可谓声色俱厉——似笑非笑一句“你不介意吗?”
      若有所思之下“我需要介意吗?”
      真诚地劝慰“民间男子尚且如此,何况你还是皇子。”
      聆音察理,轻叹口气“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猿熟马驯方脱壳,功成行满见??真如。昔日种种成汝今,心向往之何介怀?!”
      秦韵立马儿拍巴掌叫好“瞧这贯口!”竖起大拇指“要说睁眼儿说瞎话,你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啧!聊这半天,怎么一句都没听进去呢?!你的过去形成了现在的你,而吸引我的……”凝视秦韵“正是这样一个你。只不过……”点划着秦韵,异常严肃“你我若在一起,以后绝不可有!”
      不等秦韵开口“你放心!我即便坚持婚姻自主,却也不会一意孤行。毕竟两人之事,我定会顾忌你的感受。相处中若你觉得不妥,随时可以抽身。我即便有马文才那般痴情,也绝不会像他那样妥协。我呀,”不由扬起高傲的头“绝不纠缠!只是……”又是一脸严肃“倘若要试,便要认认真真,不可儿戏!”
      不觉好奇“要多认真?”
      “就是……许一人唯一心。”
      “一人一心……?你这拿是个女子就爱听的说辞来吆喝,还真是会抛诱饵呀。”
      “这叫什么话?!我对感情心存敬畏还不对了?!”
      “你要不说……”上下打量着“还真没瞧出来。”
      “秦嫣然!”
      “不过这张脸确实好看。”笑得没心没肺。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也是活久见。心中劝着自己冷静“对了,还有就是……你我若能情投意合,我是绝不会让你离开神川的!”
      秦韵长舒口气“终于说正题了!绕这半天,我都担心你把自个儿绕进去!不许我离开神川……不就是想找缙国当大树,可又怕被带走吗?!”
      “你!”
      伸着懒腰“我出发前呀,朝中便有人给我介绍过贵国的诸位皇子。这尚未婚配的……”突然盯着兰溱“我说你们神川皇子这姻缘……怎么?都看破红尘了?”
      兰溱眨眨眼——可不是吗?一共四位皇子,完婚的就只兰孝陵一人而且还和离了。
      “难不成真是姜小白好紫服的上行下效?”
      不待见一眼“你说的那是刘邦他们家!”
      端正了坐姿“一个国家的强弱,不光看兵马,更要看它的气量!能接纳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文化背景之人,尊重个人的选择。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就是这个道理。所谓强国,不是看它对于统治阶级、主流的态度,而是要看它对于少数人、弱者的态度!说白了就是这个国家有多少兼容性,它的下限在哪儿!真正的‘强’,不是让‘你’服从‘我’。”手指配合着,在自己与秦韵间划了个来回“而是‘我’能容得下即便不认同‘我’的‘你’!”
      “说这么热闹,不就是为图自个儿方便的法不责众、德不违闲吗?!这但凡民间允许的、提倡的,都是君主想干的、喜欢的。”嘴上虽这么说,但内心还是认可这人的“强国”论的。
      “感情本就是自己的事,听庄子‘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嗜鼠,四者孰知正味。’的劝它不好吗?!”
      秦韵乐“整本儿《齐物论》打着超脱的旗号,实则就是说了个寂寞。”
      “道可道非常道!你哪儿说哪儿了,出门儿可别乱讲!”笑着一眄“免得得罪人!”
      也是心照不宣。继续戏谑“所以就恐婚?”
      “不过是缘分未到的静待花开!”同时说服自己——兰孝陵就算孽缘吧。瞅着秦韵……“别光说我们呀,你这缙国公主不也没嫁呢吗?”
      “我?你管着吗!”
      兰溱抿嘴乐“所以……”品着龙井茶“你们缙国到底是如何诽谤我们皇子的?”
      “这可不能叫‘诽谤’,不过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自个儿身不正、影子歪罢了。据说你们老大为人骁勇,乃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老四性格乖张,属于穷兵黩武类型。而咱们二殿下……”看着兰溱“文武兼备,让人如沐春风,可……对人全无半点儿真情。如今观之,真是句句中肯。”
      点点头,口是心非着“还算客观。”反复考量之下……“那若是我有一说一、实话实说,你可不带翻脸的?!”
      “那可保不齐!你若句句戳我肺管子,还要我忍气吞声不成?!”
      “这你放心,我不是你!”
      一个白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犹豫再三“我刚说的赐婚、拒婚、硬结、再离……折腾得徒增烦恼,其实是觉得……”轻叹口气“你我又何必重复你母后和我父皇的经历呢?”
      秦韵也是没想到这人会来这么一句,脸上难掩意外。
      “虽说是因各种利益牵扯始于无奈,可结局终不圆满。所以,开始便把话说透并于过程中及时止损,我认为是最优选。不然……”叹了口气“白头偕老反而是一种折磨。”
      瞧着兰溱脸上那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秦韵突然想起自己妈曾提过兰溱母亲……“你母妃现在……好像仍伴君左右……”
      会心一笑“不但异床,而且异梦。”
      见秦韵一副恍然大悟地点着头,便解释着“我说过,于臣于子都不认为我父皇对于感情的抉择有问题,可……”不觉轻咬嘴唇“我也希望母妃能得那一人心,相知共白头。所以,”注视秦韵“既然你不愿透露真实来意,那我也不强人所难。可丑话说在前面!你的目标是我倒也无妨,但必须先真心诚意相处,然后再谈婚论嫁,不可粉末倒置!”
      眯眼打量着这一脸至真至诚至信之人……“兰孝瓘,我可以告诉你件事。”小心翼翼端起茶杯——水满则溢,所以一路哩哩啦啦滴水——一大口后“下次若嫌麻烦,可以直接用壶喝!”
      “啊?”
      放下茶杯“我的事,”甩着手上水渍“我可一直是光明磊落、坦诚相见,没瞒你。你当真不介意?”
      “要说与兰孝陵的关系……在我看来,他是他你是你,并无问题。至于你的奉宸府和……”满眼怨气一眄“我这身家也不见得多清白,不如我们就彼此既往不咎。只是,”突然沉下脸“往后不可再有!”
      “你的身家也不清白……”品着话中意“你倒是说说看,有多不清白呀。”见兰溱愤而不语“说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嘛。免得回头我误会了,也影响咱俩感情不是?”
      “刚才我挖坑,你不跳。现在你挖坑,我也不上当!”瞅了眼一脸吃瓜、是非样儿的秦韵“既往不咎不明白吗?!不管以前有什么,都翻篇儿了!以后,自你我一起开始,就唯有彼此!”
      “你能做到?”
      “若我不能身先士卒,绝不强你所难!”义正言辞、信誓旦旦“很公平不是吗?!”
      “你呀……有点儿意思。”扬扬眉“老子言,轻诺必寡信。人老头儿说的,就是你吧?!”
      瞬间杏眼圆瞪“且不论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咱就算他对!可我堂堂八尺男儿,一诺千斤重,怎么就轻了?!”
      “你这州官放完火,才许百姓点灯的逻辑可谓自洽至极。我是不是还应该感叹您是个好官呢?”把玩着茶杯“己所欲,人可行。己所不欲,强止于人。一切都得看您恭王殿下的意思是吧?!”
      嗤笑着冲兰溱扬扬头“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是让我服从你,而是……”有样学样,手指在自己与兰溱间划着来回“你能容得下即便不认同你的我的豪言壮语,这眨眼功夫就全改了?!可见你神川所谓的‘海纳百川’也是有选择的。不符合自个儿价值观的,也容不下!如此‘强’国,”不屑摇头“你们就不该叫‘神川’,应该叫‘夜郎’!夜郎自大!”
      “你!……吃黄米糕后不能生气,所以,”愤然起身,瞪着秦韵“你自己慢慢吃吧!”转身疾步至门边——伸手搭上门扇,想想又觉不舍气——回身背对房门,盯着秦韵“咱先排除兰孝陵!”
      “啊?”
      “再说兰孝治!你来选婿,不是选将。总不会因为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就选大皇子吧?!”——大皇子,荣王兰泽,字孝治。
      “这……”
      “那既为选婿,也不会选个你口中性情乖张、穷兵黩武的兰孝奂!”——四皇子,丰王兰烈,字孝奂。——指着秦韵“所以只能是我!”
      此话一出给秦韵气乐了“哎不是,你等会儿!怎么就只能是你了?!你们那个性情乖张、穷兵黩武的老四,他祸害的是你神川又不是我缙国,作为竞争国,我们求之不得呢!”
      “你!”
      “还有你家老大,骁勇善战,乃是我缙国需要的栋梁之材。反倒是你!”指回这人“高不成低不就,唧唧歪哇还那么多事儿!我干嘛跟自个儿过不去?!”
      “你!”一直隐忍着的怒火瞬间爆发“看来元正殿的喜好确实异于常人。堂堂一国长公主不走寻常路,直接给人做妾岂不快哉?!”一语双关。
      说罢转身,伸手开门……
      一个茶杯从兰溱身后飞驰而来,紧贴其耳边叫嚣着重重砸在门上,转眼掉落地面,摔了个粉碎。
      兰溱都看傻了……猛然后头“秦嫣然!你!……”
      又一个茶杯飞来——躲是躲开了却被甩了一脸水。“你敢再扔个试试?”话音未落,又一把茶壶向他疾驰而来……
      为躲水,兰溱赶紧闪到一旁。随即配合着秦韵一次次瞄准、投掷,左躲右闪、上蹿下跳……
      “秦嫣然!你没完了是吧?!……你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眼瞧着桌面上都快空了……三两步冲到秦韵面前,一把夺过这人手中“凶器”,另一只手挡住其另一只手跟上的袭击……
      而秦韵被夺走“凶器”的那只手则结结实实甩了兰溱一记耳光……
      打完转身,去到房内架子床……
      躲入床,放帷幔,不见人。
      兰溱咬牙切齿瞪向床的方向——双拳紧握,强压心头那股子想要冲上去揍这坏家伙一顿的冲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过了会儿,只听着床幔内发出闷闷一句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把自己中意之人宠上天吗?!”
      “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宠吗?!”
      “滚蛋!”
      虽说这是兰溱房间,但这人还是——就听一声狠狠摔门声——甩门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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