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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曲林
不幸中的万幸,棉花糖恢复得比想象中要好。
许如初手头上的工作也不似往日那般紧凑,一连几天都能抽出时间赶去医院。
病房里,棉花糖已经能颤巍巍地下地行走几步,虽然脑袋光秃秃的,还裹着纱布,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精神头十足,见到许如初便摇着尾巴凑过来蹭她的裤腿。
许如初陪着它玩了一会儿小游戏,看着它显得笨拙却努力的模样,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待玩得口渴了,她起身想去走廊尽头的茶水间接水。
茶水间不大,光线昏暗。
许如初刚走到门口,脚步便猛地顿住。
周清宵背对着她站在里面。
但他的状态极不对劲——
身形佝偻,一只手按在胃部,另一只手握着白色药瓶,双手正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顺利拧开瓶盖。
终于,瓶盖被拧开,他来不及去找水,便慌乱地将瓶口凑近嘴唇,仰头就要将里面的药片囫囵吞下。
许如初震惊地站在原地。
距离有些远,她看不清药瓶上的标签,但这绝不是正常服用药物的剂量和方式。
“周清宵!”她声音拔高,脱口而出,“你在干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周清宵的背影一僵。
他迅速将药瓶塞回裤袋,转过身,脸上强行挤出一抹惯常的、疏淡的笑意,只是那笑容虚弱得几乎挂不住,面色苍白得吓人。
“没什么,”他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刚才胃有点不舒服,吃片止痛药。”
他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许如初的目光扫过他尚未恢复血色的脸,额角未干的冷汗,以及那只垂在身侧、指尖仍有些微颤的手。
这一切,都与他轻描淡写的话语形成了鲜明反差。
许如初盯着他,没有说话。
她心底疑窦丛生,但周清宵那副明显不想多言的姿态,让她到了嘴边的追问又咽了回去。
最终,她只是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周清宵没有像往常那样,在许如初到来后找些由头多停留片刻。
他仓促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声音发紧,“家里突然有点事,得先走一步。”
许如初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的背影,心头的疑云愈发浓重。
周清宵径直走入地下车库,坐进驾驶室,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窥探的视线。
他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喘了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他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药瓶,拧开瓶盖,看也没看,便又倒出几片白色药片,仰头干咽了下去。
药片滑过喉咙,带来粗粝的摩擦感。
他心知肚明,瓶身上贴着的标签清清楚楚印着“维生素C”字样,可里面装着的,却是能暂时将他从无边泥沼中打捞起来的舍曲林。
刚才在医院里,那种熟悉的心悸、手抖、浑身发冷、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溺水感再次袭来,迫使他不得不借口离开。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等待着药效如同潮水般漫上,将那些尖锐的恐慌和无力感暂时麻痹、抚平。
不适的症状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胃部绞痛,或许是药物刺激,或许是长期焦虑的副作用。
他忍不住俯下身,发出一阵压抑的干呕,喉咙里泛上酸涩的苦水。
这副样子,根本开不了车。
周清宵勉强摸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车厢里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划开屏幕,寻找着家里司机的号码。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叩击声从驾驶座的车窗传来。
周清宵浑身一僵,猛地抬头。
车窗外,许如初带着疑惑和担忧,正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看着他。
她大概是准备回家,路过时认出了他的车,对于他去而复返,独自待在车里的状况感到不解。
周清宵的心脏骤然收紧,他下意识地将手机屏幕按熄,迅速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让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
他按下车窗按钮,玻璃缓缓降下。
“周教授?”许如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疑问,“你……没事吧?不是说家里有急事吗?”她的目光敏锐地扫过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额角未干的痕迹。
“家里的事……刚联系过了,其他人能处理,不用我赶回去了。”然而,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绞痛猛地从他胃部窜起,让他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整个人瞬间脱力,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脊背痛苦地弯曲起来。
许如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她俯下身,声音焦急,“你是胃病又犯了吗?很严重?”
周清宵已经没有力气再伪装,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看他疼得连方向盘都握不住,许如初立刻做出了决定,“你这样开不了车,我送你回去。”
周清宵下意识地想拒绝,他最不愿的就是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剧烈的疼痛剥夺了他所有的抵抗能力,而内心深处,那个渴望她靠近的微弱声音,也在这一刻悄然放大。
他闭上眼,几乎是认命般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那串熟悉的数字和路名传入耳中,许如初的脸上写满惊诧,“……你……还住在那里?”
那是他们读研时,在A大附近合租的那套小公寓。
周清宵像是被疼痛攫取了所有心神,咬住下唇,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脸埋进臂弯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她的疑问,也隔绝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楚。
许如初不再多问,拉开车门,将他小心地扶到副驾驶座,自己坐进了驾驶位。
一路上,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周清宵极力压抑却依旧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许如初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偶尔用余光瞥向他紧蹙的眉头和蜷缩的身体,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阵阵发酸。
---
车子终于驶入那个熟悉的老旧小区,停在那栋熟悉的居民楼下。
周清宵似乎缓过了一点劲儿,他勉力直起身,推开车门,脚步虚浮地站定,然后转过头,看向也下了车的许如初。
夜色中,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切。
“要不要……上去坐坐?”他声音沙哑地问。
没等许如初开口拒绝,他又像是生怕听到否定的答案,急忙补充道:“我给棉花糖买了一些术后恢复用的玩具,就在楼上,你正好可以带回去。”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许如初看着他那副虚弱却强撑着的模样,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好。”
跟着周清宵走进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当屋内的景象完全映入眼帘时,许如初彻底惊呆了,脚步僵在玄关,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三年了。
屋里的陈设,竟然和她离开那天,一模一样。
沙发的位置,茶几上摆放杂志的习惯,甚至连墙上那幅她当年在地摊上淘来的廉价抽象画,都原封不动地挂在老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却洁净的气息,仿佛时光在这里从未流淌过。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敞着门的卧室。
那张一米八的大床上,铺着的,赫然是那套她当年一眼看中、印着蠢萌蜡笔小新的四件套。
只是如今,原本鲜艳的蓝色和明黄色,已经被无数次洗涤漂得泛白,图案的边缘也有些模糊了。
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
她记得当时拉着周清宵逛超市,看到这套四件套时,她指着上面那只小白狗,笑着说:“你看,这个好像缩小版的棉花糖!”
然后不顾周清宵那略带嫌弃却又无奈纵容的眼神,执意买了下来。
她也记得,周清宵嘴上说着“幼稚”,却还是亲手将新床单被套塞进洗衣机,又仔细晾干,最后笨拙却认真地铺满了整张床。
当时,他身上穿的,还是她硬拉着他一起买的同款蜡笔小新联名睡衣……
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画面,如今时过境迁。
那个穿着滑稽睡衣、眉眼温柔地为她铺床的青年,和眼前这个苍白、隐忍、独自守着旧日痕迹的男人,身影渐渐重叠,又迅速分离,只留下满室的寂静和心头一片冰凉的怅惘。
许如初站在客厅中央,看着这熟悉到令人窒息的一切,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是许如初先动了。
她没有追问,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评判,:“药箱还在老地方吗?”
周清宵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许如初转身,熟门熟路地走向客厅电视柜下方的第二个抽屉。
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整齐地放着家庭药箱,旁边甚至还有几盒未拆封的、她以前常用的暖宝宝。
她的指尖微颤,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拿出药箱,打开,找出胃药,又去厨房接了一杯温水。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中间那分离的三年从未存在过,她只是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照顾着偶尔胃痛的他。
她把水和药递到周清宵面前。“先把药吃了吧。”
周清宵依言接过,仰头将药片吞下。温水流过喉咙,暂时缓解了那份灼痛,却化不开堵在心口的巨石。
“去沙发上坐着休息会儿。”许如初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波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照顾者的姿态。
周清宵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她半扶半引着坐到沙发上。
那沙发套,也还是以前那套,灰色的棉麻材质,上面有几个不起眼的小球,是棉花糖小时候磨牙留下的痕迹。
许如初没有坐下,而是站在茶几旁。
她看到了茶几一角摆放的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他们毕业旅行时在海边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笑得没心没肺,阳光灿烂。
“你说的玩具呢?”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话题。
周清宵靠在沙发背上,胃部的痉挛尚未完全平息,他伸手指了指阳台的方向:“在……阳台的纸箱里,一个蓝色的盒子。”
许如初走向阳台。
阳台上除了那箱玩具,还晾晒着他的几件衬衫,在晚风中轻轻晃动。
她蹲下身,打开那个蓝色盒子,里面确实是各种适合术后狗狗的柔软玩具和营养品,崭新而精致。
她重新走回客厅,站在周清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闭着眼,长睫因为不适而微微颤抖,脆弱得毫无防备。
“为什么?”这三个字,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从她唇齿间逸出,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漾开层层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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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这是我高中时非常喜欢的诗句,现在把它用在文章里,意满离

其实,分手之后,周教授无时无刻都在后悔,后悔自己的无能、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放手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

打个招呼,明天不更啦

到年底了,天天加班,时间和存稿都捉襟见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