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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窑微光
落石堵住的洞口,将大部分光线和喧嚣隔绝在外,只留下几条缝隙,透进几缕微弱的光柱,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丁达尔效应,勉强照亮了砖窑内狭小的一隅。
空气浑浊,带着尘土、血腥和霉菌的味道。死寂中,只能听到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以及窑洞深处偶尔滴落的水声,清晰得令人心慌。
上官昕依旧靠着窑壁坐着,手臂上那片属于萧黎易的鲜血已经半凝固,带来黏腻冰冷的触感。她缓缓抽回一直被萧黎易握着的手,那冰冷的温度让她心头莫名一悸。她不动声色地在破烂的衣裙上擦了擦手,动作有些僵硬。
萧黎易似乎也因为她的动作而从半昏迷的状态中清醒了些许,他艰难地动了动,试图调整成一个更舒服些的姿势,却牵动了内伤,引发一阵低沉的闷咳,额头上瞬间又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别乱动。”上官昕皱眉,语气算不上好,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她凑近了些,借着微弱的光线打量他的脸色,依旧是惨白得吓人,唇瓣干裂,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依旧深邃,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水……”他声音干涩沙哑。
上官昕这才想起,他们从昨夜到现在,滴水未进,又经历了连番奔逃和落水,早已口干舌燥。她环顾四周,这废弃的砖窑里,除了尘土就是碎砖,哪里来的水?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窑洞深处那隐约传来滴水声的方向。
“我去看看。”她站起身,双腿依旧酸软,但比刚才好了一些。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满地碎石,朝着黑暗深处摸索而去。
萧黎易的目光追随着她那模糊而坚定的背影,眸色复杂。他试着运转内力调息,但经脉如同被撕裂般剧痛,内力涣散,根本无法凝聚。这次的伤,比想象中更重。
没过多久,上官昕回来了,手里捧着几片宽大的、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树叶,树叶中央小心翼翼地盛着少许清水。她的手上和脸上又添了几道新的刮痕,显得更加狼狈。
“只有这点,岩壁上渗下来的,很慢。”她将树叶递到萧黎易唇边,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水洒出来一些,弄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萧黎易没有在意,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将那点珍贵的清水咽下。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你也喝点。”他声音依旧沙哑,但稍微有了点力气。
上官昕看了看树叶里所剩无几的水,摇了摇头:“我不渴。”话音刚落,她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咕噜”声。
寂静的窑洞里,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上官昕:“……”
萧黎易:“……”
一阵尴尬的沉默。
半晌,萧黎易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很浅,转瞬即逝。“娘子……还是喝点吧。”他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上官昕脸上有些挂不住,瞪了他一眼(尽管在黑暗中他可能看不清),没好气地嘟囔:“喝就喝!”她拿起树叶,将里面最后一点水倒进嘴里,冰凉寡淡,根本无法缓解饥饿。
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缠绕着两人。外面的追兵似乎暂时没有强攻的迹象,但谁也不知道他们能被困多久。
“我们必须想办法出去。”上官昕靠着窑壁坐下,抱着膝盖,声音低沉,“不能坐以待毙。”
萧黎易闭着眼,缓缓调息,闻言道:“他们不会轻易离开……至少在确认我们死亡,或者找到想要的东西之前。”
“那枚印章……”上官昕看向他,“真的那么重要?”
萧黎易睁开眼,看向那几缕从缝隙透入的光,眼神悠远而冰冷:“螭龙密印,不仅是开启宝藏的钥匙之一,更是前朝‘潜麟卫’的信物。得此印者,理论上可以调动那些散落各处、隐藏极深的潜麟卫残余力量。”
潜麟卫!上官昕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前朝赫赫有名的皇家暗卫组织,据说个个身怀绝技,行踪诡秘。前朝覆灭后,潜麟卫也随之销声匿迹,没想到竟然还有残余力量存在!这枚印章的价值,确实远超她的想象!
“沈家要它,是为了财富和暗中培植的势力。而另一批人……”萧黎易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是当今朝廷的‘肃清台’,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铲除一切前朝余孽和潜在威胁。他们要的,是彻底毁掉这枚印章,以及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包括……潜麟卫的后裔和知情者。”
肃清台!这三个字如同冰锥,刺得上官昕浑身发冷。那是直属于皇帝、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务机构!他们竟然也牵扯了进来!
难怪追杀如此不死不休,手段如此狠辣!
她终于明白,自己卷入的是一个何等巨大的漩涡!财富、权力、前朝旧怨、当朝肃清……任何一样都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手脚冰凉。
但随即,一股更强烈的、不甘被命运摆布的愤怒涌了上来。凭什么?她只是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为父亲讨个公道,为何要陷入这等绝境?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了最后的清醒。
“所以,我们现在是腹背受敌,沈家和肃清台都想要我们的命。”上官昕的声音出奇地冷静,“而你,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萧黎易看向她,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上官昕问,“一直逃下去?还是……反击?”
萧黎易的眸中闪过一丝厉色:“逃,终究是下策。唯有反击,掌握主动,才有一线生机。”他顿了顿,看向上官昕,“但这需要时间,需要力量,也需要……盟友。”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
上官昕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重伤在身,势单力薄,而她,虽然力量微薄,但至少是目前他唯一能“信任”(基于利益)的人。
“你想让我怎么做?”上官昕直接问道。
萧黎易沉吟片刻,道:“首先,我们需要离开这里,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让我养伤。其次,需要钱,大量的钱,招揽人手,打探消息。最后……可能需要借助你经商的天赋,建立一个看似普通、实则能为我们提供掩护和资金的据点。”
他的计划清晰而现实,但也充满了危险。这意味着,她将更深地卷入他的世界,与沈家和肃清台那样的庞然大物为敌。
上官昕沉默着,大脑飞速权衡利弊。风险巨大,但回报呢?如果成功,她或许不仅能报仇,还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和财富。而且,她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独自一人,她根本无法对抗沈家,更别提肃清台了。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她的性命,和未来。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萧黎易,那双明眸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我可以帮你。但我有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事成之后,沈家必须由我来亲手了结。”
“可以。”
“第二,你需要提供足够的资金和支持,助我重建商号,并且,这家商号必须完全属于我。”
“理所应当。”
“第三,”上官昕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我们合作期间,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并且,不得对我有任何隐瞒——至少在与我们共同目标相关的事情上。”
最后这个条件,带着明显的试探和强硬。
萧黎易与她对视良久,窑洞内寂静无声,只有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最终,他缓缓颔首,声音低沉而清晰:“我答应你。”
没有誓言,没有承诺,只是简单的三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一场更加危险,也更加紧密的同盟,在这绝望的残窑之中,正式达成。
上官昕心中稍稍一定,但警惕并未放松。她知道,与虎谋皮,必须时刻小心。
“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出去吧。”她将目光投向那被落石堵住的洞口,“他们不敢强攻,是怕里面有埋伏,或者……怕毁了你这‘钥匙’?我们能不能利用这点?”
萧黎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娘子聪慧。他们投鼠忌器,或许……我们可以制造一个假象。”
“什么假象?”
“一个……我们已然重伤垂死,或者内讧身亡的假象。”萧黎易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
上官昕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了看自己破烂染血的衣衫,又看了看虚弱不堪的萧黎易,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逐渐成形。
她凑近萧黎易,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想法细细道来。
微光映照下,两人靠得极近,如同真正的落难夫妻在窃窃私语,谋划着唯一的生路。
残窑之外,杀机四伏;残窑之内,微光渐亮,照着一对被迫捆绑在一起的男女,踏上了更加波澜诡谲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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