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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琼花宴是安阳一年中首屈一指的宴会,参加宴会的都是大晋有头有脸的贵女,此宴意在促进各家贵女联络感情,也是皇室笼络氏族的手段之一。
但这其中肯定不包括荆薇。
赴宴的前一天,陈令仪把她拎到跟前,细细地嘱咐了她许多事情。无非是要端庄守礼,落落大方,什么人该怎么称呼,遇到不会的又该如何饰垢掩疵。
荆薇一开始还算有几分兴趣,奈何越听越无聊,觉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其实无非就是赏花吟诗那些事情。她既然不会,那就躲得远远的,自己玩自己的就好了,何必过去凑热闹。
只是……
荆薇作出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看着陈令仪,柔声道:“母亲,您是晓得我的性子,平日最是温婉,从不主动惹是生非。可若是别人主动招惹我,你说儿媳又该如何应对呢?儿媳出身低微,免不了要受旁人奚落,您说到时候儿媳该如何是好?”
陈令仪:“…………”
荆薇继续委屈道:“儿媳自己一人丢脸便罢了,但怕就怕丢的是整个赵家的颜面。若非儿媳是赵家长媳,又岂能有机会参加这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宴会。儿媳还听说届时太后也会亲临到场,为了家族,儿媳实在不能不忧心。”
陈令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消息倒是灵通。”
荆薇朝她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陈令仪看着她的神情,不禁头疼地扶额,“你到时候跟在我身边就好,切忌千万不要乱跑。若是与我失联,一不小心冲撞到什么贵人,到时候可有你受的。”
荆薇心中微嗤,嘴上乖巧道:“是,儿媳明白了。届时儿媳定寸步不离地跟着您。”
才怪。
这倒不是荆薇故意捣乱,而是她一进公主府就傻眼了。
宽阔的青石板路足够停得下三辆四驱马车,一到门口,仆从就有条不紊地将前来的马车分成两拨。一边是年纪稍长的贵妇主母,一边是年纪稍轻的妙龄女子。
奇怪的是,荆薇明明是一副妇人打扮,刚下了车,就被人从陈令仪身边引开了。
荆薇惊恐地转头看向陈令仪,只见她刚下车就正巧遇到了她闺中的手帕交,二人登时聊得火热,哪还有功夫管荆薇的事情。于是一眨眼的功夫,荆薇就独自被公主府的下人带着往里走,如鸢不知何时从她的身边消失了,反正等荆薇再转身的时候,身边再没有那张熟悉的面孔。
荆薇背上出了一身汗,她甚至连如鸢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毫无察觉!她焦急道:“怎么回事?我的婢女呢?”
两个引路的丫鬟柔声道:“夫人勿怪,她方才去解手了,奴婢们可以带您去宴席。”
糟了!
荆薇一听她们的话,心中重重咯噔一下,就知道不好了。这下完蛋了,她就知道这宴席对她来说是鸿门宴,得罪了公主,人家怎么可能会给她好果子吃!
荆薇从前虽然不爱读书,但最爱听村头的老瞎子说书,什么世情风月她都没少听,因此遇到这番情形,她已然在心里勾勒出一副马上就要展开一场大戏的情景。
荆薇死死地瞪着前方两个婢女的身影,生怕跟丢了她们。她跟着这两人一路七拐八拐,转的头都要晕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堪堪在一座假山旁停下。
婢女们转头朝她柔柔一笑:“夫人在此稍等片刻,奴婢们去去就回。”
我信你们个鬼!
荆薇立马死死抓住二人的衣袖子,“喂!你们不许把我一个人扔在这!我可不认路!”
谁知这两个婢女的力气竟比她想的要大得多,只三两下就挣脱荆薇的手,一眨眼就没影儿了。荆薇气得赶忙去追,谁知没两步就晕头转向,不知此地是何地了。
可恶!城里的人怎么这么会欺负人!荆薇心中恼怒不已,气得狠狠地踹了一脚身旁的假山。
她被困在这座迷宫里,眼看着天上的日头越来越盛,头上尽是汗珠。荆薇急得在这片巨大的假山里转来转去,走了半天也不见人影,更不见出路,实在又气又急,恨不得放把火烧了这园子!。
肯定是有人故意使计,让她赴宴迟到,想让她出丑。
荆薇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她在心中怒骂昭阳公主仗势欺人,心胸狭窄,比她家的大胖猫都要记仇!
但眼下还有什么办法呢,看看时辰,恐怕宴席马上就要开场了,荆薇虽然自己脸皮厚,但也不想给生出事端再惹什么祸。于是她不得不又提起裙子,继续在这片迷宫里探寻,希望能找到出口。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寂静的四周突然传出一阵似有若无的声音。荆薇一阵奇怪,她只觉得这阵动静听起来十分怪异,似是一个女子在呼救,又似是一个男子在粗喘。
这是什么动静?
因这声音实在特殊,而且似乎有股勾人的魔力似的,引着人不自觉地就往这源头寻去。
荆薇心头疑窦丛生,越发好奇,一时间竟把赴宴的事忘在九霄云外了,顿时头也不晕眼也不花了,情不自禁地踮着脚就往这阵怪异声音寻去了。
她循声而去,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在一个幽微的洞口旁停下。
这是假山里的一个洞口,声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越是靠近,这阵奇怪的声音就越是剧烈。荆薇没听过这阵动静,但不知为何,她越听越腿软。
柔声夹杂着粗喘,好像是一男一女,但他们在干嘛?在打架吗?
荆薇挠挠头,感觉自己理应知道,但却偏偏辨别不出来,因此越发急不可耐。于是她大着胆子探出头,悄悄往洞口里去看。
只是这一伸头可不得了,荆薇抬眼看去,先是看到地上两个交缠蠕动的影子,吓得她登时心中一惊,险些要叫出声。
看到这副场景,荆薇就是再傻也明白了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本该立刻掉头就走,刚后退几步却又下意识地停住。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公主府行这等苟且之事!荆薇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乖乖,安阳城的人都这么会玩儿吗!
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扑通扑通直跳,痒得不行,跟百爪挠心似的。
荆薇心道:再看一眼,我就看一眼!看完这一眼我就立即撤!
荆薇真不愧是从小在山里浑惯了的奇女子,她一边吓得不行,但又兴奋得要命,好似在一片光影繁华中窥见了某些见不得光的隐私。
她压下狂跳的心脏,再次小心翼翼地往里探头——
只见石洞深处的一张青光大石板上,一对男女衣衫半褪地躺在上面,身体紧紧地缠在一起,神情迷离混乱,发出的声音更是令人脸红心跳。
果不其然,他们正是在行那鱼水之欢!
荆薇的脸不觉烫的发红,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心道这回看也看了,得赶紧跑路了。她刚要离开,却没想到脚边恰有一根树枝,荆薇没注意一脚踩上去,嘎吱一声清响瞬间传入洞中,这对野鸳鸯瞬间动作一滞,伏在上方的男人瞬间将双目寒光射向洞口。
“谁!”
荆薇登时吓得魂儿都快要飞了,下意识地就要叫出来,眼看就要暴露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双手从她的背后伸来,立马捂住她的嘴,将她的惊叫扼杀在喉咙里,迅速拽着她逃离此地。
临走前最后一眼,荆薇只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隐在暗处的下半张脸,他的嘴角有一颗醒目的小痣。
荆薇错愕地看着拽着她逃跑的人,她只看到了她的背影,好似是个看起来与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姑娘。她回头看了荆薇一眼,神色冷静,步履极快,像一只灵巧的游鱼一样,带着她穿梭在这片错综复杂的假山之中。
“你……”荆薇下意识开口,但还没说话就被对方打断了,“先别说话,快走。”
荆薇一怔,赶忙闭上嘴,紧紧地跟着她的脚步,寸步不离。二人足足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在一片花丛旁停下。
四周一片寂静,空无一人,荆薇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呆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微微喘气道:“你是……谁?”
女子一路疾行,显然累得不轻,她有些难受地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嘴唇失了些血色。荆薇赶忙拿出手帕给她擦擦满头的汗,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到不远处的一座凉亭里。
女子被她搀扶着缓缓落座,好一会儿身体才缓过来。她有些无奈地朝荆薇笑笑,“好久没走这么快了,身体受不住。真是无用,让你见笑了。”
方才情势紧急,荆薇都没怎么看清这女子的相貌,眼下风波已过,她才有机会看清她的长相。
荆薇与她对视一眼,一瞬便怔住。
这女子生的好极了,一张精致的鹅蛋脸,眉目如画,双瞳剪水。即使一路疾行让她的额发有些凌乱,但仍不减她的风姿。水红色轻纱襦裙更是衬得她肤白胜雪,宛如画中仙子。
只是仙子的唇色有些苍白,眉间还似乎隐隐藏着一股郁色,周身散发的气质温和而淡然,让荆薇不禁想到春日里盛放的梨花。
“你是……”荆薇呆愣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女子朝她微微一笑,“我叫徐映月,乃光禄大夫之女,你呢?”
荆薇朝她嘿嘿一笑,“我叫荆薇。荆棘的荆,蔷薇的薇。家世嘛……我没啥家世,是赵家刚进门的媳妇。”
徐映月微微一怔,随即赞道:“好名字。”
“是吗?嘿嘿,我也这么觉得。这是我阿娘给我起的,她说我小时候像蔷薇花一样美丽。”
这是荆薇头一次和安阳的贵女说话,她没想到对方竟的态度竟如此可亲,令她不觉心生欢喜,赶紧给这位仙子捧场:“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呢,特别衬你。你真的就像天上的月亮那样。”
“是吗?”徐映月轻笑,只是笑容中却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月亮,高悬于空,孤独离世。何尝不像她的命运一般。
荆薇心大,没察觉到她细微的脸色,她下意识地打量一眼周围,凑到徐映月的耳边轻声道:“你也是今日受邀来参加宴会的吧,怎么会在刚才那里啊?”
徐映月笑容微微一滞,脸上似有一丝阴霾拂过。但她什么都没说,只道:“我是偶然走到了那里,你呢?”
“我是迷路了。”荆薇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看出来了。徐映月起身,动作自然地携住荆薇的胳膊,“走吧,我带你去。”
荆薇怔怔地看着她们之间挽在一起的胳膊,随即笑道:“好啊。话说你今年多大了?该怎么称呼?”
“我二十了,你呢?”
“我十九。”
徐映月轻笑道:“我长你一岁,那你叫我姐姐好了。”
“好啊,徐姐姐。”荆薇高兴地把身子贴在徐映月的身上,紧紧地挽住她的胳膊,心道看来安阳城的贵女也没有想象得那么吓人嘛,起码这个徐姐姐就很好,又温柔又心善。
二人相携来到宴会,荆薇一路上叽叽呱呱地跟徐映月说个没完。从家世背景到喜好长处,二人无一不说。徐映月比荆薇想的要健谈很多,没有贵女的傲气不说,反而谈吐有力,风趣幽默。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荆薇就已经打心底里喜欢上这个从前与她素未谋面的徐姐姐了。
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好容易到了宴席,只见嘉宾皆已落座,唯有荆、徐二人姗姗来迟。一时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两位“不速之客”。
这次琼花宴的东道主——昭阳公主正姿态高傲地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二人,淡声道:“荆娘子与徐娘子真是好兴致。宴席开场许久都不见你们二人,现在才姗姗来迟,想必是我府邸的景色太好,绊住了二位贵客的脚步。”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落在荆、徐二人身上。荆薇顶着这些不算善意的打量,暗暗在心中抽气,头一次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压力和重量。
这就是贵族打量人的眼神吗?还好她现在是和徐映月同行,有人相伴,要是只剩她一人,恐怕还真有点招架不住。
荆薇心中深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开口,胳膊却突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只见徐映月神色平静,不动声色地递给她一个眼神,示意荆薇不要开口,让她来说。
荆薇当即心中了然,松了口气,微微垂下头,把机会让给徐映月。
只见她微微福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缓缓开口,回答公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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