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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救人
九月,正值雨季。
几场雨过后,城外的青芜山便被笼在了白茫茫的水汽里,远远望去,山峦的轮廓在雾中晕开,像是宣纸上洇湿的墨痕。正是菌子疯长的时节。
山林里弥漫着泥土与腐殖质特有的的潮气,吸一口,肺腑都透着清润。
李袭明提着半旧的竹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年的松针上,脚下软绵绵的,几近无声。
走在前面的谢青鸾,手中那杆红缨枪成了开路的利器,枪尖灵巧地一挑一拨,便将垂挂的湿滑藤蔓与交错灌木分开,辟出一条小径。
“看这丛鸡枞菌,长得正好。”李袭明说道,随即放下篮子,取出一片薄薄的木刀,小心翼翼地插入鸡枞菌根部的泥土,手腕轻轻一旋,便连同一小块原土将它完整地撬了起来。
谢青鸾抱枪立在几步外,笑着问道:“你认得清?别采到有毒的。”
“放心,”李袭明回过头,晨光映亮她带着笑意的眼眸,“小时候我在山上长大,跟这些菌子打了多少年交道,错不了。”她捏着菌柄,轻轻抖掉根部的泥土,这才将那把肥厚嫩滑的鸡枞稳妥地放入篮中。
越往山林深处走,树木愈发高大蓊郁,枝叶层层叠叠,几乎要将天空遮严。
几缕顽强的阳光,费力地穿透叶隙,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投下晃动不已的、碎金子似的光斑。周遭静谧,只有偶尔几声空灵的鸟鸣和脚踩断枯枝的轻微噼啪声。
忽然,谢青鸾停下脚步,一直舒展的眉头倏地蹙紧。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有血腥气。“
李袭明闻言也凝神细闻。
空气中除了草木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果然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不等她再仔细辨别,谢青鸾已反手将红缨枪横在身前。
她向李袭明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她紧跟身后,随后则循着那气味飘来的方向,放缓脚步,极其谨慎地向前探去。
绕过一片及腰的灌木,前方一处浅浅的溪涧边,一个人影面朝下倒卧在乱石滩上,半个身子还浸在清澈的溪水里。
谢青鸾上前,用枪尖轻轻将那人拨转过来。
只见那人一身月白锦袍已被血污和泥泞浸染得看不出本色,散乱的黑发贴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
即便如此,也难掩那过于精致的五官——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唇形姣好,此刻紧闭着眼,脆弱得如同上好的瓷器,却偏偏有一种惊心动魄的俊美。
谢青鸾探了探他的颈侧:“还活着,但伤得很重,失血过多。”
李袭明蹲下身,轻轻掀开他被划破的衣襟,看到他腰间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虽被溪水冲刷过,依旧隐隐渗血。
“看他这衣着气度,非富即贵,这荒山野岭的……”李袭明语气冷静,带着审视,“麻烦。”
李袭明伸手,想翻找他身上可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那原本昏迷的男子眼睫猛地一颤,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因虚弱而蒙着一层水雾,迷离失焦。
在本能驱使下,他猛地攥住了李袭明的手腕,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
他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眼神涣散,却死死盯着李袭明,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救……救我……”
说完,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只是那只冰冷的手,依旧紧紧箍在李袭明腕上。
谢青鸾眉头紧皱,看向李袭明。
她向来不爱思考,此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此人来历不明,仇家恐怕就在附近。我们……”
李袭明看着男子那张俊美却毫无生气的脸,感受着手腕上冰冷的触感,沉默了片刻。
更重要的事情,她刚用梅花易数起了一卦,这男子来的古怪,似乎和谢青鸾有着缘分。
可看谢青鸾的样子,似乎不认得眼前的人。
可既然和谢青鸾有关,这人是非救不可了。
她下定了决心,抬眼望向谢青鸾,目光清定:
“青鸾,我们带他回去。”
谢青鸾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她目光地扫过四周,山林寂静,只有溪水潺潺和鸟鸣声,但越是平静越有可能暗藏着危险。
“袭明,”她语气严肃,少有地直呼其名,“你看他的穿戴,还有这伤口的狠辣劲儿,追杀他的人绝不是普通角色。我们把他带回去,等于把麻烦也带回去了。”
李袭明低头看着男子紧握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传来,带着一种濒死的执拗。
她又看向那张苍白如纸却依旧难掩风华的脸,那双桃花眼紧闭着,长睫在眼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青鸾,”她声音很轻却坚定,“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我们若将他丢在这里,他必死无疑。”
谢青鸾看着她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瞥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沉默了片刻。
她知道李袭明看着温婉,骨子里却自有主张。
她叹了口气,带着点无奈的妥协:“你总是这样。”
“罢了。”谢青鸾将长枪背好,随即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男子扶起,“我来背他。回去吧。”。
谢青鸾身形高挑,常年习武让她背脊挺拔,步履稳健。
她略一蹲身,李袭明便协力将那昏迷的清瘦男子扶上她的背。男子虽清瘦,但成年男子的分量依旧不轻。
谢青鸾却只是微微调整了下呼吸,便将人稳稳托住,双臂穿过对方膝弯,将其固定在自己背上。
原本上山时觉得充满野趣的景致,此刻在渐沉的暮色中都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那斑驳的光影变得模糊,如同窥探的眼睛。
当小院那熟悉的木门终于在望时,谢青鸾背着人快步走进院子,李袭明紧随其后,立刻反手闩上了门栓。
东厢房里,油灯如豆。
李袭明用剪子小心剪开男子被血污黏在伤口上的锦衣,那道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出来。她拧干布巾,仔细清理着伤处周围的污迹,动作轻柔。
谢青鸾抱臂站在门边,目光不时扫过床上昏迷的人,又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敷上金疮药,用干净的细布包扎妥当,李袭明已是额头见汗。
她看着男子依旧紧蹙的眉头,轻声道:“等他醒过来,问明情况,若无不妥,便让他离开吧。”
谢青鸾“嗯”了一声,显然这也是她的想法。这来历不明的男子,多留一刻,便多一分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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