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寻》

　　周小小踩着梯子，刚从地板上露头就听见外面的争吵声。怎么办，姐姐还在下面。
　　霍香要开门，付寻竹一看她动手，不知道怎么阻止，门先从里打开了。
　　“别吵了！”
　　周小小故作疲态，揉了揉眉心，顺手将门关上。
　　付寻竹立马行礼，大声言道：“大人，我同二位仙师言明了您正在为三小姐施针，不得打扰，但……都怪我们惊扰了大人！”
　　周小小才是一惊。你喊这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聋。
　　“行了，万幸一切顺利。不知姑娘与仙师来此作何？”
　　“我们——”
　　“和他废什么话。用不着你管！”霍香拉开周小小就推开门抢了进去。
　　周小小余光看见平整的地板，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转而对付寻竹调侃道：“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遭了一记冷眼，周小小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进屋。霍香和郑气却在门内迟迟未有动作。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付寻竹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去，只见叶吟抱着手立在屏风外。明明帷帽隔绝了她的脸，却让人明显地感知到……她在生气。
　　霍香心里也在打鼓，外祖母告诫过她，要比尊敬她还要尊敬这位仙河岛的弟子。难道是因为刚才的吵闹惹怒了她？可她在这里做什么。
　　“封姑娘。我们不知姑娘在此，是否惊扰了姑娘？”
　　“惊扰我是小事，惊扰了你们的三小姐才是大事。”
　　霍香脸色有些难看，郑气忙打圆场。
　　“我们也是担心三小姐的身体才如此着急。姑娘此刻应在巡城才是，怎么在此？”
　　“仙师的意思，三小姐的安危就不是安危了？”
　　场面一度僵滞，周小小背着手，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傲娇。
　　“仙师没有看出三小姐的病，我却看出了，说明什么？何况还有封灵姑娘在此为三小姐把关，仙师大可以放心。”
　　郑气的手越来越紧，眉间全是怒气，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
　　“小香，我们走！”
　　“哼！”
　　霍香瞪了三人一眼，甩手离开。
　　周小小被她一瞪脸色立马变了，对着两人的背影矫揉造作了一声：“哼～”
　　冷……付寻竹掩着嘴，好想吐。
　　帷帽下，叶吟带着浅浅笑意。这小孩还挺可爱的。
　　——
　　“我很好奇，你姐姐昨日为何动怒？”
　　周小小伫立屋顶，竭力回想昨日的路径，付寻竹的提问让他略一思索。
　　“原来她是在生气？怪不得昨日对和她说话她总是对我爱理不理……对了，幸亏你今早提醒，否则我恐怕还不知道姐姐让我记路背后的缘由。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周小小轻跃，在屋顶上灵活穿梭，付寻竹紧随其后，轻轻吐出一个字。
　　“蠢。”
　　风声里传来周小小的声音：“我是不是该去向姐姐道歉？但万一她并非在生我的气呢？”
　　付寻竹差点踏空，心中暗叹。不是一般蠢……
　　他们跃过数个庭院，最终落在荒凉的大门前。
　　“确定是这里吗？”
　　“当然，我的记性一向可靠。”
　　周小小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警惕地环顾四周。
　　“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这里说不定潜藏着什么凶猛之妖，小心一些准没错的。”
　　“若真的是妖作乱，杀了便是。”
　　周小小停下脚步，注视着背着弓箭的付寻竹，这人怎么一提起妖身上就充满了杀气，之前居然没发现。
　　院子已经积雪，两人脚步虽轻，仍有沙沙作响。一阵风吹起雪粒，轻拍他们的脚踝。周小小的手慢慢移向剑柄，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之色。没错，确实是妖气。
　　一声轻响，周小小迅速拔剑，而付寻竹的箭矢已然落在门上。两人屏息凝神。
　　一个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漆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只是一瞬间，两人同时收回了手。那股妖气消失了。
　　“公子，您没事吧？”
　　门后的人走了出来，洁白的雪花粘在他干净的白棉布袍上。虽然袍子略显陈旧，领口处的青竹刺绣已现毛边，但浆洗得笔挺，穿在他清瘦的身躯上，别有一番坚韧。
　　“你们是谁？”
　　“你可曾见到一只妖——”
　　“要逃跑的窃贼！”周小小急忙接过话茬，笑容满面地看着对方。“那窃贼抢了我兄弟的盘缠，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没有伤到公子吧？”
　　“无碍。”
　　见对方又要进屋，周小小忙拉着付寻竹跟上。
　　“公子请留步！在下周小小。”
　　在周小小不断地暗示下，付寻竹不情愿地开口。
　　“付寻竹。”
　　“公子，我们二人赶了多日的路，刚刚又追那窃贼多时。您看……能否让我们进去喝杯水？”
　　对方疑惑地看着两人，周小小则始终保持微笑，三人一时无话。过了许久，对方从袖中取出几枚铜钱。
　　“家境贫寒，只有这些。前方几百米有家客栈，两位可去那里休息。”
　　周小小茫然接过铜钱，还未开口，门已被关上。
　　付寻竹拉着还想敲门的周小小：“我们先走吧。刚那股妖气说明那妖确实来过此处，妖气消失或许是察觉到我们，已经藏匿起来。现在还不清楚这人的身份，你若是穷追不舍，只会打草惊蛇。”
　　周小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付寻竹你还是有我一半聪明！”
　　付寻竹咬咬牙，苦笑着。
　　“饿了，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周小小说着，从荷包中取出一枚纳戒，将佩剑收入其中。
　　“你的幻云也在里面？”
　　“在我姐姐那里，她应该不知道我有这个宝贝。”周小小说得单纯：“前面有个茶肆——再说，姐姐现在身份是仙河岛的弟子，比我这个医师更需要剑。老板，把你们店里有的小食都端上来，再上两壶好茶！”
　　“好嘞！”
　　热气腾腾的饼一上桌，周小小提着茶壶拿了饼便向巷子走去。巷子口，衣衫褴褛的老人紧紧握着一把雪，冻裂的嘴唇轻轻触碰着冰冷的雪花。
　　“吃吧。”周小小替他清理干净手中的雪，塞了一块饼，又把温热的茶壶放在他怀里，红着眼睛在他的破旧衣服里塞了银两。“拿着，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离开时，周小小又从纳戒中取出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良久，周小小才起步离开。
　　看着他回来，付寻竹淡淡地喝着茶：“今天你给了，明天呢？”
　　“至少今天他能过得舒适一些。”
　　周小小目光停在巷子口。老人依旧蜷缩着，机械地将饼送至嘴边。也不知道这城里还有多少像他这样的农夫。
　　周小小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这雪越下越大了。听说鹤城原本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如果天气转暖，庄稼也许就能恢复了吧。”
　　因为这妖，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付寻竹握紧拳头，压下心中的杀意。
　　“你心善，但刚才院子里的人看起来也很困苦，你为何不为他解囊？”
　　“你不是也说不知道他的身份吗？他的衣服虽然旧，但那料子看起来并非常人所能承担。”
　　付寻竹暗自点头，还算有脑子。
　　周小小自然不懂付寻竹的眼神，没有追问，自顾自地吃着。一早上没吃东西，这家伙难道不饿吗？
　　“老板，隔两条街的巷子里住的是哪家？”
　　“每条巷子都住着人，我也……”老板的话一顿，神色变得有些好奇，“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连双木巷的都不知道。”
　　不等两人发问，老板便在他们身边坐下，还警惕地环顾四周。
　　“那条巷子里的，是陈三小姐的丈夫！”
　　“咳咳咳！”
　　周小小被饼噎住，连忙提起茶壶喝水，付寻竹也显得有些惊讶。
　　“没想到陈三小姐竟然已经嫁人了？那……”
　　“诶！”老板大手一挥，“我懂你们想问什么，且听我慢慢道来。”
　　“那男子名叫许墨，原本是个教书先生，因为长相俊美，被陈三小姐看中。你们应该知道现在的城主是陈家的老祖宗吧？她对孙辈宠爱有加，陈三小姐喜欢的，城主自然要尽全力为她争取。所以，这位教书先生就这样被招进了陈家。可惜，这位先生并不喜欢三小姐，这一年半载的……”老板眼神又是一转，“我听说，他们连房事都未曾有过。城主自然不忍心看着孙女受委屈，也觉得这件事让陈家丢脸，半年前便将他软禁起来思过。大家都不敢沾染他，双木巷子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付寻竹点头，对周小小皱了皱眉，周小小反应过来，闭上张大的嘴巴。没想到城主的家事如此精彩。
　　“你们打听他的事作何？”
　　见老板目光探究，周小小正准备编理由。
　　“老板，来两张饼！”
　　“好咧！”
　　又来了两个客人，老板嘿嘿地拍了他们一下。
　　“我懂的。”
　　周小小将铜钱放桌上，你又懂了。
　　——
　　院子里突然传来几声狗叫。许墨端正地坐着，门意料之中地被打开。
　　“该说的昨日我已经和您说过了。”
　　迟迟没有应答声，许墨才睁开眼，目及来人，他缓缓倒了杯茶。
　　“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