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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缭绕
不知为何,那日族中长辈在他面前商议该如何扳倒崔寻雁姐弟的神情,再一次浮现在眼前。即便崔承志自己也参与其中,可回想起那些狠毒的计划,他依旧觉得心若擂鼓。
对待嫡系的孤女稚子尚且如此,若是让那些人知道,自己让崔寻雁抓住了把柄,不知又会如何对待他。
可......可母亲不是曾与叔祖私下有过约定的吗?
对!还有母亲!只要母亲还在,不管外人如何算计,她都不会弃他于不顾!
一想到王氏,崔承志顿时又生出几分底气,抬头就要反驳。一抬眼却看见崔寻雁静静立在他的身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一双眸子,在烛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显得格外冷冽。
他不由一怔,其实他与崔寻雁见面极少,聊胜于无。印象中,她永远是一副怯懦清瘦,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女孩形象,说起来,灵堂那日,是两人最近距离的接触,可那日,崔寻雁留给他的印象还没有端王来得深。
而今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有了新的突破,以至于崔承志可以清楚地看清她眼中的所有情绪,冷静的、笃定的、毫不在意的,仿佛一切事物都在她的掌控中。
突然,他不确定了。
母亲真有能力在那么多族人的围逼下将他保下吗?
哪怕是这样的崔寻雁,也是在端王的威势下才从那群吃人的族亲手中保住将军府的!他若是面对那日的情形,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连你自己都不确定了吗?”崔寻雁早已将他变换莫测的情绪尽收眼底。
“你胡说!”崔承志色厉内敛,“那日、那日在灵堂我就觉得你巧舌如簧,今日再见,果然不假,你别以为我是那种愚蠢的货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挑拨我和他们的关系罢了!”
“挑拨?”崔寻雁挑眉,“听闻今日你失联后,三叔母立刻称病不出,二叔公也闭门谢客,还有你的那位亲爱的叔祖,此刻怕也正忙着四处打点,想着如何同你撇清关系吧?”
她每说上一句,崔承志的脸便要白上一分。这些事他被困在此处自然无从知晓,可经崔寻雁这么轻飘飘一点,往日那些心照不宣的算计与彼此提防的眼神却在脑海中越发清晰。
崔承志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结盟竟如此脆弱,只要有心人稍一挑拨便会如同那河面上的薄冰,一触即碎。
“你、你怎会知道这些?”他喉咙发干,声音有些许嘶哑。
“我猜的。”崔寻雁略一停顿,“当然,也不排除你们府中有我将军府的奸细。”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听不出真假。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这还要证实吗?我只是帮你看清现实罢了,其实从你怀疑他们的那一刻起,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那样大的一笔债,早晚需要有人背锅,不是我就是别人,只是现在,你成了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她盯着崔承志,微微俯下身子,将声音压得又低又沉:“说不定此刻,他们正聚在某处,商量着如何‘大义灭亲’,用你一个人的前程,换各家一个清白。堂兄,你说,我猜的对是不对?”
崔承志瞪着她,简直要被这种或真或假的语气逼到疯魔,他想反驳,可喉咙里却像是突然被塞了什么东西,堵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望着崔寻雁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神,一股强烈的窒息擒住了他。终于,崔承志身体瘫软下去,不再反驳,只剩下一道粗重混乱的喘息,在寂静的房间里异常清晰。
她说得对,从他开始怀疑自己被放弃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崔寻雁见火候已到,便直起身,不再看他一眼,而是对着全叔轻声道:“走吧,让他好好想想。”
房间的门再次打开,就在崔寻雁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身后的人突然叫出了她。
“崔寻雁!”
崔寻雁回头,因为捆绑的原因,墙角蜷缩的身影依旧侧躺着,只是将自己蜷得更紧,发出一声轻而又轻的疑问:“如果我帮你作证......你能救我和我娘吗?”
“我救不了你。”崔寻雁毫不留情道,而后转身离去。
门扇合拢,扣上锁扣,将一室绝望牢牢锁在里面。
全叔跟在崔寻雁身后,不免担忧道:“姑娘,若是他们并未......”
“他们会的。”崔寻雁脚步未停,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嘲弄:“人心趋利,只要他们知道崔承志出事,就一定会想对策,放弃崔承志,是最好的选择。”
“逼权那日,我就感觉到,他们内部其实并不和睦,今日和崔承志见面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单凭王氏和崔世镜,不可能保得下崔承志,更何况,崔世镜未必会真的保他。全叔,我们只需等着看便是。”
夜色渐深,崔寻雁回到自己院中,并未立刻歇下。她站在窗前,盯着崔振羽已经熄灭烛火的屋子,良久未言。
而全叔就站在屋外的窗边,什么也没做,只是守着。他隐约觉得,崔寻雁有话要说。
“全叔。”她突然开口,声音里的疲惫不加掩饰,或许,已经藏不住了,“你说,我今日的做法,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全叔连忙道:“姑娘这是哪里话!哪怕说千百遍,老奴也认定,姑娘是我见过除将军外最好的人。对付崔承志这样的人,若不让他看清现实,只会变本加厉,你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崔寻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落在那间黑沉的屋子上。
“只是觉得有些累了。”
与前世在实验室的单一枯燥不同,与这些族亲周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耗费心神,而这些,本就不是她该承担的责任,她只是意外占了一个人的身子,然后顺势揽下了她的责任罢了。
她果然还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
崔寻雁又一次抬手摁在自己的眉心,这个动作从她穿越到这里后,变得越来越频繁,几乎要成习惯。
而刚来时,这具身体只要稍累一些便会心悸气短,咳喘咯血,可如今连日操劳,这些症状竟像是慢慢消失了一般,此刻除了精神上的疲倦,身体竟并无太多不适。
这异常的好转,此刻在她心中盘桓不去,甚至隐隐压过了尽快解决府内危机的期待。
“姑娘,可是身子不适了?”全叔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动作,又想到她今夜吹了不少风,立刻紧张起来。
“没有。”崔寻雁收回手,笑了笑,“只是有些乏了,全叔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歇息吧,明日......怕是还有得忙。”
说到这,她又有些头疼。
全叔见她脸色如常,这才稍稍放心,躬身准备退下,身子却突然以一种奇异的姿势顿住,“姑娘。”
“怎么了,还有事吗?”
“您是否真的心善,老奴、萤文还有小公子,其实都不在乎。”全叔真诚道,黢黑的皮肤因为难得说一次贴心话而微微发红,“只要您此时此刻是真心守着将军府,真心在意我们,那就够了。”
说罢,不等她回应,便匆匆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崔寻雁愣了许久,忍不住轻笑一声。
是啊,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崔寻雁,只要她现在是真心想要守护他们,他们也是真心在意自己,那就够了。
她走到洗脸的铜盆前,就着冷水净了面,冰凉的水刺激皮肤,让她精神稍振,
她看着铜镜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跟前世有七八分相似,但比起原主而言,眉眼间少了怯懦犹豫,多了几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静决断。
这具身体的变化到底是怎么回事?原主缠绵病榻多年,绝非伪装,那这近乎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从何而来?
是穿越带来的异数?还是这具身体本身藏有什么秘密?
她盯着镜子愣了许久,突然掀开衣袖,目光落在腕间的一处浅淡烫伤痕迹。
这是许多年前她做实验时被蒸汽烫伤的痕迹,她手欠撕了覆在外面的死皮,才留下的疤。
而她记得,在刚穿越时,这里是没有这道疤的。
难道,是前世的身体和现在的这具躯壳,在渐渐融合?
这个大胆的想法让崔寻雁浑身一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次穿越的原因恐怕就不能用意外或天选之子来解释了。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三更天了。
崔寻雁已然换了衣服,吹了灯,躺到床上,诸多思绪在脑海中交织呈现。
她默默告诫自己,不要急,一步步来。眼下最紧要的,是利用崔承志和张平的人证和供词,将看似铁板一块儿的族亲彻底击碎。
至于身体的异状,只要不影响她行事,暂时倒也是一件好事,反正,她也没有回去的想法。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清空思绪,无论如何,待明日太阳升起,她都必须回到那个能撑起将军府,面对所有风雨的那个崔寻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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