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八苦

　　“走快点。”寒得雨的声音没有起伏，“磨到北州雪化，你连未期的残魂渣都摸不到。”
　　时重脚步顿了顿：“鹿王真能召回魂灵？”
　　寒得雨回头：“与你无关。你只需记住，若敢再犯蠢，我不介意让你先冻成冰雕。”
　　锁链骤然收紧，时重踉跄着跟上。
　　入夜后，寒得雨倚着枯树坐下，指尖冰雾缭绕，在身前凝出一面薄镜。镜中映出骨片上的鹿纹，纹路边缘竟渗出几缕极淡的银雾，与她指尖残留的未期气息缠在一起，又很快消散。
　　时重缩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盯着那道银雾发呆。恍惚间，鼻尖似乎飘来一丝草药香，不是单家密室里的蛊味，是更淡、更干净的香。
　　“在想什么？”寒得雨突然开口，冰镜应声碎裂，“是不是在琢磨，怎么再‘救’我一次？”
　　时重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的妖纹又冒了出来。他慌忙将手藏到身后，即刻被寒得雨甩出的冰刃擦过钉在地上：“藏什么？你这副妖骨，我当年见得多了。”
　　“师父……”时重声音发颤，“你是不是……”
　　　　“闭嘴。”寒得雨站起身，骨片在她掌心转了个圈，“继续赶路。你要是冻死在路上，没人替你还欠未期的债。”
　　官道渐渐被积雪覆盖，偶尔能看到被风雪冻僵的旅人尸体，身上插着几根泛着蓝紫珠光的黑羽箭，箭杆上的毒纹蜿蜒如蛇，连积雪碰到箭羽，都瞬间凝成了黑冰。
　　“是丹鸩的箭。”寒得雨道，“西州边陀石城的灾祸，果然蔓延到北州了。”
　　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蹄声。一群鹿从雪林里钻出来，领头的那只鹿额间竟顶着一个草环，草环里插着半截黑羽箭杆，箭杆上的毒纹早已褪色，只剩粗糙的木质纹理。
　　鹿群在他们不远处停下，领头鹿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寒得雨手中的骨片。骨片上的鹿纹骤然亮起，与鹿额间的草环产生了某种共鸣，草环里的箭杆微微震颤，发出极轻的嗡鸣。
　　“这就是……鹿王？”时重愣住了。它看起来和普通的鹿没什么两样，除了那个怪异的草环，没有半点“神异”的样子。
　　寒得雨眼底闪过一丝探究，冰刃悄然凝起：“空寂说的‘鹿王’，若只是一头戴箭杆的鹿，未免太可笑。”
　　她刚要上前，领头鹿转过身，朝着雪林深处跑去。鹿群紧随其后，蹄声踏过积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寒得雨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锁链拽着时重，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跑。
　　树林深处，那只领头鹿停下脚步，抬起“前蹄”酷似人形，寒得雨突然轻笑一声：“原来如此。空寂口中能‘召魂’的鹿王，根本不是精怪，是个戴鹿皮、插箭杆的人。”
　　时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领头鹿的脖颈处有缝隙，隐约露出一截人类的皮肉，“鹿王”根本不是鹿，是有人披着鹿皮，戴着插了箭杆的草环，混在鹿群里。
　　“李长东？”寒得雨扬声开口，骨片掷向那“鹿王”，“西州边陀石城的幸存者，躲在鹿群里当‘王’，倒是会藏。”
　　“鹿王”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鹿皮滑落，露出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人，脸上沾着泥污，头发乱得像枯草，唯有一双眼睛格外亮，那是常年在荒野里求生的警惕，还有一丝属于“非人”的漠然。
　　李长东的目光先落在寒得雨指尖的骨片上：“我没有召魂的能力。当年城被屠，我中了丹鸩的箭却没死，后来能感受到灵体的气息。”
　　　　他的视线落在寒得雨心口，“比如你身上这位……她的魂彻底散干净了。”
　　寒得雨指尖的冰雾顿了顿，掌心的雪莲凝而不发。她没接话，只是盯着李长东肩膀上的黑羽毛，目光锐利得像要戳穿什么。
　　李长东似乎察觉到她的打量，攥紧了草环里的箭杆，鹿群在他身后不安地踱步。
　　风雪刮得更猛了，卷着枯草和雪沫扑过来，把三人的身影裹得模糊。远处树梢上，一道黑气悄然缩了回去，空寂捏着半块碎裂的骨片，指腹摩挲着鹿纹，嘴角的笑被风雪掩住。
　　鹿群躁动起来，朝着林外奔去。李长东抬头看了眼天色，抓起地上的鹿皮往身上裹：“丹鸩的族群要来了，你们要么跟我走，要么留在这喂毒鸟。”
　　直到李长东转身要走，寒得雨才淡淡开口：“你的箭杆，是用边陀石城的墨木做的吧？这种木头，只配用来刻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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