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

　　这几日闲来无事，迟渊又小心提防着外人发现容浔的秘密，便没怎么出去。容浔和段溪跑着跳着，倒也是其乐融融。这人说来也是奇怪，怎地该办正事就是严肃慎密的，可私下与孩子玩耍，却能让人感到他的那份天真与热情，就像冬日的暖阳，虽说不常见，可一见到了，却是心头一热。
　　此时正是酷暑时节，兰陵阁后的小池塘里种了些荷，段溪便求着容浔摘些莲蓬吃。其实他不喜欢这些，只是想到容浔成天呆在屋里，都要长蘑菇了。迟渊这两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把容浔晾在那，偶尔来过问几句和吃个饭，便又匆离开了。段溪看到容浔几次想要开口询问，但都憋回去了，他也不好说什么，又怕容浔得空到外面练剑受伤，就有了叫容浔去采荷的想法。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他不免想起他的剑名来，说起来，这名字还是陆泽给他的灵感。
　　当初都是十来岁的少年，师父将他们叫到身旁并将两把上好的剑交给他们，告诉他们以后这就是他们行走江湖的底气，两个少年懵懂地听着，转头又去玩闹了。
　　清风派也是有池子的，但现在也成了容浔讨厌的地方，他时常在想，若是没有那池子，会不会陆泽就还活着呢？
　　祈谦也在那池子里种过莲，人老了，就爱那一碗莲子粥解解腻。
　　他和陆泽顽皮，总是喜欢趁着夜深了划个小船去偷采几个莲蓬，也不吃，就在那莲叶与荷花间嬉戏，你扔我我扔你，玩累了就顺势往小船上一躺就是天明。当然，第二天免不了一顿责罚。容浔现在都还记得祈谦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而且不知为何，祈谦总是认为，是陆泽带着容浔胡闹，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每每被师父误会，陆泽也不反驳，只是余光瞥见容浔在角落里偷乐，便握紧了拳头。结果下来容浔随便一哄，两个又和好如初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啊，就像这池里的荷花一样，一尘不染。
　　“哎，哥哥，你这剑名是不是出自那句‘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啊？”段溪伸手想要摘下离他最近的荷叶，但是失败了。他见容浔好像不开心，一看到这池塘就发愣，便试探般地开口问道。
　　容浔一听他的声音便回过神来，惊讶于这小孩的学识的同时又有所感，他淡淡地点头，以表回应。
　　段溪还是觉得他兴致缺缺，于是拉起他的手，将他牵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容浔刚想说话，就看见面前摆着一个破旧的小舟，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那木桨经过常年累月的日晒雨淋，被容浔一撑便断了。
　　“想不想去深处看看？”容浔鬼使神差地说道。
　　“可是……这船……”段溪支支吾吾，容浔倒是没听清他说什么，又问了一道，段溪不忍扫了他的兴，这才大声道，“好啊！”
　　所以，这两人就真上了这不靠谱的“贼船”，段溪在踏上去的那一秒便后悔了，同时，他开始祈祷，祈祷不要出事，不然迟渊那个臭脸可能真的会杀了他的，他有预感，迟渊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至于为什么会后悔，当然是因为，段溪这样的体重，走上去那船都明显地仄歪了一下。
　　划到一半的时候，段溪感觉自己腿都软了，虽然父亲教过他游泳，但他也是对这玩意一知半解的，要是容浔还不会游泳的话，他该如何自救的情况下还要救他啊？苍天啊，大地啊，你们如果听到了我的祈求，就保佑我吧。
　　这荷花丛中的感觉倒是微妙。拂过脸颊的荷叶带着一股清香，而荷花含笑伫立，嫩蕊凝珠，似要滴落，掀起荷池阵阵涟漪。容浔像是不知疲倦似的，一直轻划着船桨，应该是在回忆着往事。
　　段溪静坐在那里，一来是不敢动，二来是不想扰乱容浔的思绪。他不懂容浔因何有感而伤，但他可以无条件地尊重容浔。
　　“尝尝？”容浔递给他一块莲蓬，“挺甜的。”他笑着说道。
　　段溪其实没吃过这个，他半信半疑地拨开一个放到嘴里，却是变了脸，连连说道，“呸——呸——哭的。”
　　“怎么会？”容浔凑过来在他手里拿着一颗，随即放到嘴里，“我吃着挺甜的啊，你再试试。”这样有些撒娇意味的容浔，段溪倒是没见过，于是他英勇赴死，又吃了一个。好吧，他承认，他哥就是想坑他罢了，没有半点情感在里面。
　　好不容易收了笑容，容浔又瞧见一个更大的莲蓬，于是他十分自信地转头对段溪说道：“那个一定甜。”
　　于是，便有了段溪脖子都要望酸了也要望的一幕。
　　容浔本来就高，对于段溪这样的小孩而言，就更高了。段溪眼睁睁地看着容浔踩在船头，使了一些轻功，但不多，可能也就是防止踩翘直接翻了吧。段溪不理解，为何不直接用轻功过去摘呢？
　　可还不等他对这个问题有所思路，他便一股脑儿扎进了水里。
　　原是船受不起容浔这边的重量，实现了翻船自由。只听“扑通”一声，容浔就干脆利落地落入水里。段溪脑子里的“完了”才刚循环了两遍，自己便也落入水中。
　　而这一幕又恰巧落入来找容浔的迟渊眼里，场面一度的不可控。
　　迟渊第一次见这样的容浔。
　　那身白衣被染上淤泥，连同容浔的脸上都是。他左臂揣着个泥人，是浑身染泥的段溪，右手还不忘拖着迟渊他家那个破旧不堪的小舟，一步一步，迈着沉重的步伐朝迟渊走来。后者看到这场景有些苦笑不得，可也大步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衣服解下给他披着，自己只剩件薄薄的里衣。
　　“挖泥去了吗？”迟渊双手抱在胸前，明明是在看着容浔说话，段溪却有种他在质问自己的感觉。
　　“不，挖藕呢。”容浔一本正经道。
　　……
　　一天天的，大的小的都不给他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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